殿门外忽而传来一声敬畏的低唤:「陛下,左相大人有急事求见。」
初时,洛琼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崔元沛找主子,怎么会找到她的玉宁宫来,结果她一睁眼,便瞧见严隽那张俊美的面庞。
她瞪圆了美眸,呼吸一窒,怔望着睡得异常沉稳的严隽。
他睡得好熟,那双比锋芒锐利的凤目密掩着,两排堪比女人的浓密长睫,在眼眶下方形成两片扇形黑影。
两片朱润的薄唇淡淡抿着,他的下巴略尖,活该是个美人胚,偏偏生成男子身,放眼这座后宫,她不信有哪个女子能美得过这个妖孽。
「朕好看吗?」蓦地,薄唇上扬,逸出一声戏惗的笑问。
闻言,洛琼英心尖一颤,脸蛋直发烫。可恶,这个妖孽早已经醒来,却故意装睡。
严隽睁开眼,凤目笑得略弯,黑亮的眸光直瞅着一脸赧色的人儿。「敢这样明目张胆看着朕的人,也只有你一个。」
洛琼英小嘴轻撇,道:「我只是在看,能登上帝位的人,脸皮是不是比寻常人的还要厚。」
严隽笑了笑,不以为意,灼热的目光自那张清丽小脸往下移,落在柔嫩似雪的光裸颈肩,以及……
「呀!」察觉他眼中深沉的欲念,洛琼英连忙拉起锦褥,将身子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美眸冷冷地瞪着他。
卑鄙无耻的小人!
严隽单手撑着后颈,一头青丝宛如流墨,散了一身,凤目勾睨,朱红的薄唇微微上挑,那模样是说不尽的妖魅。
瞧他直勾勾地凝瞅着自己,她整张娇颜红艳似火,身子一阵阵热了起来,脑中不由得浮现昨夜他对她做的那些羞事,不禁困窘得蜷起脚趾。
看出她极欲掩藏的娇羞之色,他低低的笑出声,阴柔的俊颜如暖春一般,眉眼俊丽如画。
她力图镇定的清了清嗓子,微恼地道:「你没听见崔元沛在殿外喊吗?左相有要事找你。」
「是吗?怎么朕没听见?」他垂下凤目,睨着她娇羞的模样。
「时候不早了,你不是还要上朝?」
「一日不上朝,又有谁能拿朕怎么样?」
「昏君。」她轻声骂道,红潮漫上娇容。
严隽大笑,长指抚上她的颊,才想俯身吻上她的眼睫,殿外忽又响起崔元沛万般敬畏的唤声:「陛下,左相大人是要上禀彭太尉意图谋反一事。」
严隽笑容霎时一撤,翻身坐起,眼底的笑谵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肃杀之气。
「彭宗辉意图谋反?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也不避讳她这个暗敌就在一旁,严隽扬嗓,冷沉地问道。
「禀陛下,左相大人没向奴才透露太多,天一亮便进宫在书房候着。」
「告诉左相,朕等会儿便过去。」
发号施令的同时,严隽已下了榻,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那宽暗的肩头,厚实的背部,耸立如松的立姿,在晨曦偏照之下,宛若一尊凿砌的鎏金雕像。洛琼英静静望着他的背影,心口不禁微微一拧。
看来,丞尧已经按捺不住,准备出手……只不过这彭宗辉未免太沉不住气,竟然在这重要时刻走漏风声。
「景丞尧想扰乱金梁的内政,逼朕退兵?」忽地,严隽侧过英朗的面庞,凤目斜睨着榻上的她。
如今两国交战,局势敏感,偏偏在此时碰上掌揽军权的高官意谋造反,他自然有此怀疑。
「我不清楚。」洛琼英扬睫,面无表情的回道。
「彭宗辉已跟随朕数年,不可能说反就反,莫不是你献了什么计,让景丞尧对彭宗辉下了功夫?」
「我只是一个被迫待在后宫的傻子皇后,什么也不清楚。」
「这一点你倒是说中了我的心思。」严隽扬起一抹笑,眼神却是刺骨的冰冷。「朕要你待在玉宁宫,好好当朕的皇后,其他的事,你最好什么也不清楚,聆月军师这名字也最好别再出现。」
洛琼英一怔,目送他冷然离去的背影,心跳骤然加快。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想假装不知道她便是聆月,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就连她屡屡向敌国献计一事也充作若无其事?
他居然想把一个通敌叛国的女人留在身边,当真是色令智昏?
洛琼英转眸,怔怔望着华美的榻顶,双手拢紧了身上的被褥,思绪紊乱。
不,即便此刻他想要她,心中有她,那也不过是贪着一时新鲜,帝王之
爱,短暂如云烟,一吹便散。
她万不能因为一夜沉沦,就此葬了自己的一世。
吟风聆月,山高海阔,无拘无束的任自逍遥,那才是她的归所。
她不要活在日争夜斗的后宫,被冰凉的红墙囚禁,更不要有一天沦落到和母妃一样的下场。
冷宫的生活有多苦闷,又有多么冷寂,她自小便已尝遍,宁愿漂泊天涯,也不愿被囚。
况且,纵然她对昔日的家国并无太多眷恋,但到底,他都是灭了她家国,害她母妃被贬为官奴,至今仍不知沦落何处的元凶。
一想起母妃,她的心阵阵刺痛,羞耻感随之涌上。
是啊,都什么时候了,她不能再被严隽这个妖孽迷惑,她和景丞尧早有约定,为了母妃,她不能在这节骨眼上乱了心思。
闭上有些灼疼的眼,洛琼英咬紧下唇,将烙印在脑中的那双凤目用力抹去,不让昨夜羞人的种种再动摇她的心志。
无论如何,她都要离开这座皇城,这尊贵无比的后位,谁爱便让谁坐,她不稀罕。
太尉高踞武官之首,掌揽军权,金印紫绶,位居正一品。当初严隽之所以会任命彭宗辉接掌太尉一职,无非是看上他的忠心与正直,焉知今日,他登基为皇之后的头一件造反之事,便是出自于他。
「陛下,微臣的探子昨夜回报,太尉府上一连来了几个商卖,后来经过查证,那几个商贾全是东祁人士。」
严隽一手搁在御案上,一手轻抚额头,凤目半掩,面上无喜无怒,只是静静听着。
一身紫色官袍的左相宋维清刚被赐座,此刻正坐在紫檀木椅上,一五一十的上禀:「那派去的探子后又发现,彭宗辉府上多了许多异色女子,似是出自东祁的貌美歌伎。」
严隽扬唇,无声冷笑。
这便是了,但凡是人,皆有弱点,看来景丞尧一行人早已观察彭宗辉入微,洞悉他的弱点,藉此下手,自然有所收获。
当一个人的弱点被看透,此人便形同傀儡,只要稍加施计,即便任人宰割也不无可能。
「传令下去,要御史台尽早搜集彭宗辉的罪证,即日上书弹劾,继续派探子看住太尉府,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向朕回报。」
「微臣遵旨。」宋维清起身作揖。
直到左相退出御书房,严隽眼角一扬,对着随后进了书房的崔元沛冷声道:「即刻召右相与兵部尚书进宫面圣。」
「奴才遵旨。」瞧出严隽心情坏透,崔元沛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退下。捧起案上半凉的蔘茶,严隽垂掩的凤目闪过一丝冷光,唇上悬着一抹甚是讥讽的笑。
「太尉想谋反,左相想坐收渔翁之利……宋维清,你真以为朕看不出你那点心思吗?」
倘若不是左相辅佐先皇有功,宋家祖上又曾出了一个镇国将军,为金梁平定无数乱事,打下大片江山,先皇遂重用宋家。
宋维清位居一品高官,明里装着一副忠心为国的模样,暗里却是蓄兵养将,干预君上的治政,更将宋家势力渗入御史台,意欲将宋家在朝中的影响力扩张到最大。
然碍于私下派出监视的御史,尚未搜罗到显要的罪证以令百官信服,是以当前还治不了左相的罪,只能暂且容忍之。
如今,曾经忠心耿耿的彭宗辉竟先左相一步意图谋反,想必也勾动了左相隐藏的野心。
而左相最终的野心,便是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让金梁国改朝换代,天家易姓。
看来这一回,合该是他清理门户的时候。
扬唇一笑,严隽低下眉眼,抿了口蔘茶,脑中却浮现今早榻上的软玉温香。
策动金梁太尉造反的这件事,她是否也参与其中?莫非她对景丞尧真这般死心塌地?
想起那暧昧至极的信条,握住青瓷茶碗的大手不由得一紧,凤阵也跟着凝结一层冰霜。
不管是景丞尧,还是别的男人,他都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
朝前有一品要臣预备密谋造反,后宫也是暗潮汹涌。
昔日,人人不把洛琼英这个傻子皇后放在眼底,玉宁宫门前冷清稀落,无人探访闻问。
而今,皇帝破了往常未曾在后宫过夜的规矩,夜寝玉宁宫一事,不出一日
便传遍了后宫,弄得所有妃嫔人心惶惶。
加上严隽近来也不知怎地,竟然召入宫不过两个月余的姚昭仪一起用膳,其他早已被冷落多时的妃嫔不禁妒恨难安。
「娘娘,施婕妤在殿外求见。」
洛琼英坐在园子里,手中拿着一个悬丝傀儡耍弄,听见静儿扬声禀告,眉尖不禁微微蹙起。
想不到她费尽心思装傻,依然逃不过后宫的争斗,这一切可全托了严隽那个卑鄙小人的福!
心下生怒,洛琼英面上仍得装作一派天真,笑得傻兮兮的。「施婕妤是哪位?是不是上回御宴上,坐在我身旁的那一位姊姊?」
静儿想了想,连忙摇头。「不是,坐在娘娘身旁的那位是姚昭仪,她的父亲是右相大人。」
右相?为了制衡同样有谋反之心的左相,所以严隽必须栓紧右相这颗棋,才会频频召姚昭仪一块儿用膳?
这种事从前在华棣国已见过太多,却不曾想过,有一日也会在自己的身上发生。
洛琼英垂眸,刻意漠视心中的阵阵刺痛。
痛?她有什么好痛的?她本就是将他当作敌手,如今他已揭穿了她的伪装,她只盼他最好刻意疏远她,喜欢宠爱哪个妃子尽管去,少来招惹她最好。
「娘娘?」发觉那个傻子般的皇后突然一脸严肃凝重,静儿不禁一楞。
「我饿了,帮我拿点团子和糕点过来。」洛琼英抬起脸,一副馋样。
应当是看错了吧?静儿纳闷的暗忖。「那施婕妤……」
「不见不见!我肚子都快饿扁了,哪来的力气见客。」她嘟囔着,一脸气恼的将悬丝傀儡娃娃扔到地上。
见小祖宗发怒了,静儿哪敢再继续问下去,赶紧退下张罗。上回皇帝一怒之下,差点就下旨绞死玉宁宫所有的宫人,且不说这个傻子往后还能不能获得圣宠,就冲着皇帝夜寝玉宁宫这一事,便可知这个傻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小。
让施婕妤碰了个软钉子之后,洛琼英吃着静儿张罗来的百花糕,撑着下巴发楞,才求得一时安静,不一时,静儿又一脸难色的凑近。
「娘娘,姚昭仪来跟您请安。」
「嗯,我吃饱了,有力气了,让她进来见我吧。」
洛琼英拍掉指掌上的粉屑,手背往唇上用力一抹,做足了傻子该有的蠢
样,然后捧起茶碗轻抿一口。
一个貌如芙容,身段轻盈的美人,身穿一袭朱红长袍,脑后簪着掐丝玛瑙金钗,巧笑倩兮的走来。
洛琼英呛了一下,忙将手背抵住唇,低低咳了几声。
这个姚昭仪确实是个美人胚子,不过……比起那只妖孽,还是差上许多。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姚琦盈盈福身,嗓子娇甜,可她听了只觉浑身挖瘩。
过去,她在冷宫中也见过不少天仙绝色一也曾见过无数貌若天仙,内在却是蛇蝎心肠的女子,就不知,眼前这个姚昭仪是什么样的人?
假使姚昭仪只是来玉宁宫一探傻子皇后的能耐,那倒也罢了,她不会去争什么帝王恩宠,只想安静等着离宫那日的到来。
倘若是来兴风作浪,那她洛琼英……不,该说是有仇必报的聆月,肯定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欺辱自己。
「姊姊平身。」洛琼英笑吟吟地道,指指石桌另一侧的雕花石凳。「赐座。」
「臣妾刚入宫不久,一直想找机会向娘娘请安,无奈陛下近日频召,请安之事便一直耽搁下来。」落坐之后,姚琦娇声歉笑道,就连随侍在身侧的宫婢也一脸蔑笑。
如此看来,这个姚昭仪明摆着是来寻衅的。
洛琼英眸光一闪,嘴角上扬,道:「姊姊真可怜,跟严隽一块儿用膳很没趣味的,你一定吃得不多吧?来,这里有梅花包子,广芥瓜儿,紫苏团子,还有我最爱的百花糕,你尽管吃吧。」吃饱了,便闭上嘴,滚远点。
姚埼花容失色的惊道:「娘娘怎可直呼陛下的名讳,这可是大不敬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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