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月过年,我妈的生日也要到了。”轻轻呢喃一声,林若倪垂下眼睑,低声问,“很严重吧。”
缩在家里猫冬,并不意味她不清楚x市严峻的情势。大雪导致的交通中断,使得飞机轮船火车汽车都暂时停止运行。一个人口将近七百万的城市,每天所需要消耗掉的物资,足以使各大超市的仓库告急。
假使雪灾依旧没有丝毫缓解的现象,相信政府的限购令,马上就会出台了。寒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接下来的地震,林若倪抓紧车把手,即使政府提前为市民免费加固了旧房子,但当灾难降临真正的时候,仍然有很多人无法适应弱肉强食的自然生存原则,更多的是麻木不仁和认命。
上网,发布地震预报?说笑吧。
暴雨,暴雪,地震又不只是发生在x市一座城市,c国每个地方都相同,唯一不同的是灾情的严重程度。逃到国外亦是如此,所有人都在忙着救灾,抢购物资……
“改天我要来你家蹭饭,你可不能关着门当没听见。”李文安晃晃手中装了十斤晒干挂面的塑料袋,“白菜烂面条也行,我不挑的。”
“真到那一步,恐怕不是你来我家蹭饭,而是我带我娘来求你收留了。”林若倪没把自行车停到里面的堂屋,而是停在搭在院门旁边,堆放杂物的小铁棚里,打算今后以它为主要的交通工具。
“李律师,你留下应该不止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她转头,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李文安,上辈子末日之后也曾向她伸出过援手,然却被她一口拒绝的男人。她不喜欢欠别人,尤其人情债。刚才兄弟俩简单的对话,她真的不懂吗?林若倪嘴角泛起一抹微涩的笑意。
看到德叔的意外,林维德的春风得意,倪红旗杀人后毫不愧疚的眼神,她不恨吗?
恨能解决问题吗?不能。
恨能使人死而复生吗?不能。
恨能让她摆脱被林家先祖逼迫的无奈吗?不能。
既然不能恨,那她就必须接受一切的不公平。人生来就不平等,否则报纸电视上也不用经常报道某某二代炫富伤人的事了。
没有证据,就不能指认倪红旗。警察都说了,是意外落水,她一听到呼救声才赶过去的小姑娘知道啥?哦,德叔曾经威胁过她爸林维德,所以她怀疑她爸才是幕后真凶。证据呢?警察办案都讲求证据,你能舀出物证人证来吗?
证据没有,风元素告诉她,林维德这次把自己洗刷得无比干净清白,就算查到他那,也最多得出因为他的“一句话引发的血案”的结论。
他有错吗?他只是在适当的环境下,说出恰当的感谢话语,至于他的话如何被一心想要巴结他的人曲解,又与他何干?也对,没一个男人能容忍别的男人跟自己的老婆传出暧昧的绯闻,即便是打官司闹上法庭的前妻。那个男人还知道他的私密,并威胁过他。
“你让我调查的事,我已经有线索了,只是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听?”李文安笑容淡淡地说,“毕竟他是你,”
林若倪打断他的话,“我只问是他亲自动手的吗?”
“不是。”李文安摇头,“倪红旗跑去找他帮忙救他的儿子倪家宝,他当时就委婉的拒绝了。后来某个房地产的老板去拜访他,他无意中跟说起你跟你妈回乡下休养的事,话语里特别感激德叔对你们娘俩的照顾。最后叹气,说他一直想跟你妈复婚,说对不起你妈……”
“那个地产商是主谋吗?”林若倪的笑容有些无力,从李文安口中说出来的事实,和她推测得差不了多少。
“那个地产商不是主谋,是他的一个手下。”
“那个手下有个情/妇的舅舅的儿子经常到这边看鱼的房子里赌博,倪红旗最近手气不好,欠了他好几万的赌债,再加上他儿子被派出所拘留,为了疏通关系,倪红旗又问德叔借了三万……”
“德叔大概死都没想到,红旗叔会杀他。”林若倪苦笑了下,弯腰从篓子里拎起刚买的干货,“李文安,我想问,我爸当年破的那起大案跟你们家有什么关系?”
“你爸掩盖了真相。”李文安没有隐瞒不说,很坦然地告知当年真相,“当年负责案子的刑警在追踪犯罪嫌疑人的过程中,落水而亡。在他死亡不久,你爸就把案子破了。”
“民间谣传是被落水鬼找蘀身了,那名刑警的脚踝上,有五个青黑的指印。”
“德叔的脚上也有。”
“那个犯罪嫌疑人就是我妈捡到东西还给他的那位,对吗?”林若倪面色微微发白,拎着塑料袋的手指扣紧。
林维德说得没错,他能从区公安局调到市土管所,不是因为她妈倪小雅拾金不昧,而是因为他个人工作能力出色。她怀疑,她妈当初捡到那件所谓传家宝的过程,是林维德和那个犯罪嫌疑人预先计划好的。
想到这,林若倪的面色愈发惨白,表情僵硬,身体微微发颤,林维德真的不知道她妈把肾脏捐献给他的事吗?他不会一直都在装傻,装作不知道,其实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真的不愿把人心想得如此阴暗,可——上辈子的遭遇,让她不得不把人心往坏处想。
林若倪闭了闭双眼,忽闪的眼睫毛掩去眸底一瞬间浮起的惊惧。在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从林维德手底下全身而退之前,她绝不会去碰她的底线,她努力扮演好一个自卑中带着孤傲的“好”女儿。
“若若,要把德叔死亡的真相透露给倪阳顺吗?”李文安表情严肃,目光很自然地望向堂屋紧闭的两扇大门。这次能说服大哥李文轩放弃调查监视了林若倪,全靠老爷子。
“告诉他能改变什么吗?让他跟亲兄弟一样的家宝哥撕破脸,然后送红旗叔去坐牢。不告诉他,我心里又难受。德叔是个好人,好人却没有好报,还死得那么惨,我明知道他会灭口,可仍然心存侥幸,认为他不会这么快动手,想着只要我能说动德叔去京城避风头,他或许会暂时收手,没想,他早就计划好了。”
看到她自责不已的样子,李文安皱起眉头,“你有读心术吗?”
读心术?林若倪愣住。
“你能预言人的生死吗?”李文安继续。
林若倪连忙摇头,“我是风系。”悄悄瞒下自己是双系异能者的身份。
“若若,我可以很认真的跟你说,那晚落水的人如果是我,也一样逃不过溺水而亡的命。”李文安侧头看了眼林若倪,板着脸地训斥,“认清自己的能力和身份,不要把自己当成救世主。”
“我没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也明白这次如果不是你,你大哥今天大概就会把我带走。”林若倪也不是真正十六岁无知无畏的小姑娘,自然明白什么叫明哲保身,什么叫察言观色,什么叫言多必失。
她上辈子就看不透李文安这个人,所以一直都不喜欢跟他有过多接触,直到从别人的口中获知他出意外的消息,以为麻痹的心脏突然间就出现刺痛的感觉。
这辈子再见到他,林若倪蓦地释然了,就算他最初愿意帮她打官司是出于利用的心思,但也不能否认他曾经的付出。
☆、26小和尚的告诫
望着写了她妈倪小雅生辰八字的纸扎假人,在火光中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林若倪悬在心头的危机感顿时消失大半,余下的,不管来的人是谁,目的为何?她只管见招拆招就好。
小和尚唯恐林若倪记不住,想了想,从自己的口袋里挖了好久,挖出一本看着挺破旧的软面抄塞给她,叮嘱她小心保存,说是他小时记性不好,总是把师傅教的东西忘掉,於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就全记下来了。
打开第一页,凑着院子里昏暗的光线一瞅,林若倪嘴角抽搐,这烂笔头还真不如不记,鬼画符都比他写的漂亮!
小和尚显然不觉得自己写的毛笔字难看,洋洋得意道:“若若,你要把这里面记的东西都学会了,就可以开个专门给人做法事的铺子,等人送钱上门了。”
仔细辨别了会上面的字迹,林若倪抬头,“我对当假尼姑不感兴趣。”说完,她合上软面抄,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小和尚,知道他不自在地避开与她对视的眼睛,才抿唇一笑,“过完年陪老爷子去看你师傅以后,是不是不回来了?”
小和尚抬手摸摸光头,瞧了眼同倪小雅说话的老爷子,微微迟疑,压低嗓音叮嘱,“若若,我走之后你去我的房间,我有东西留给你。有了它,你跟你娘未来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不过,千万不能让别人发觉。我已经提前让老爷子在上面设了隐蔽阵法,你自己留神。”
“不要跟李家的人硬碰硬,就算你是a级异能者,也斗不过他们。李文轩这人不知变通,脑筋比较死,只要他认定一件事,就不会再做改变。他现在碍于老爷子,不得不放弃调查你,等我们一走,他或许会正大光明地找上门。”
“若若,你有个最大的软肋,就是你娘。”
“你错了。”林若倪毫不犹豫地辩驳,“我娘不是我的软肋,她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没有我娘,就没有如今的我,我所有拥有的一切都来自我娘。”
倪小雅对她无私毫无保留的爱,也使得她陷入无法抗争的逆境。
藏在银锁片里的金莲空间对这世界的人而言,是会令他们彼此争得头破血流的无价之宝,然在林若倪眼中,就是一个麻烦。当初如果没滴血认主,她也就不会被林家先祖强行刻上灵魂印记。刻上印记后,只要她想伤害与她同一血缘的林家人,就会受灵魂焚烧的剧烈痛苦。
假使时光能倒退,林若倪一定不会听她妈的话,做什么滴血认主的傻事。没有空间储存物资不要紧,凭她的能力,照样可以让她妈在末日过得平静无忧。大不了,她加入李文轩所在的特别行动组。
小和尚定定地看了会她,忽然笑着伸手去摸她扎在脑后的马尾,“若若,好好活着。”
林若倪一偏头,避开他摸过来的手,“我会。”
“你也要好好活着。”她目光柔和。
小和尚轻笑一声,“我会活到与你再见的那天。”
林若倪怔了怔,上辈子她到死都没见到在末日爆发前离开x市返回山中寺庙的小和尚,所以也不清楚他是死还是活?这辈子有了这个约定,他会活着回来吧!她心里有一丝不确定,但转念想想,只要她跟她妈不离开这里,小和尚总能找过来。
“先说明,你那东西我不要。”林若倪收好软面抄,婉言谢绝小和尚要给她的东西——茶宝。
“你把它送给李文轩。”她也祸水东移。
小和尚哈哈一笑,“这主意好!让他头疼去。”
林若倪笑了笑,看了眼乐呵呵的小和尚,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老爷子他,”
“他是不是……”
“若若,过完年,我和老爷子就回山上去,你跟你娘多多保重。”小和尚笑眯眯地截断她的问话,弯腰拎起放在一旁的新笤帚和新簸箕去清扫地上的灰烬,等过子时撒进河里随流水,“好了,你去喊老爷子和倪姨回房睡觉吧。”
“我把这里收拾好,然后再去看看锅炉里的煤炭够不?这几天越来越冷了,幸好你提早在家里装了地暖,不然晚上睡得都能冻醒。”
“哦,我喊我娘和老爷子,他们俩只要坐到一起,就会聊个没完,真不知道他们肚子里哪有那么多话要说的。要说也进屋里去说啊,院子里天寒地冻,风吹到人脸上跟割肉似的……”
“妈,老爷子,要不要给你们泡杯茶,让你们好秉烛夜谈啊?”林若倪笑嘻嘻地搭上她妈的肩膀,推她进堂屋,“老爷子,我这就给你泡茶,是李律师舀来的好茶叶哦。”
“你这孩子,大晚上喝茶,老爷子今晚就不用睡了。”倪小雅笑着嗔责,抬眼望了望挂在堂屋中堂画旁边的老式挂钟,“时间不早了,快去洗洗睡吧。明儿不是还要去村委领政府派的年货。”
“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地里的菜都冻死了,一棵都不能吃了。看新闻说,好多人家现在都靠政府派的东西过日子,小贩和店铺都不做生意了,说是要留着自己吃。我们家要不是之前办上梁酒把东西都买足了,现在恐怕要跟电视里被记者采访的人家一样,每顿都喝白粥度日了。”
“妈,过完年就会好的。”
林若倪这话说得一点都没底气,接下来的地震造成的损失和伤害更大。现在不过是吃不饱,地震过后面临的是生物变异,土地和水源的污染。可悲的是,当植物和动物都发生变异的时候,惟独人类的体质没有发生一丝变化。
这也使得原本藏匿在普通人世界,保持低调的异能界逐渐崛起,并与政府有了直接对抗的能力。她上辈子对争权夺利不感兴趣,一直游离在两者之外,过着流浪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