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少华无力的挥了挥手命刘荃退下。
他要如何对离宵交待?一边对他说爱他,一边却又逼死了他的母亲?离宵若知道,哪里还有可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何况……费中原马上就会以宋夫人去世为借口来要人!自己如何阻止得了?
呵呵!宋夫人哪宋夫人,你用死来换回丈夫和儿子的自由……短暂的自由!值得吗?
皇甫少华摸到手边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狠狠地往地上一扔!这一次,朕认输!
但是,宋夫人,你已经没有下一次了!
仅仅半柱香的时间,费中原果然集合了另几位重臣来向皇帝要人。
不顾离宵的惊讶,皇甫少华亲自解开离宵的绳锁。
“你走吧。”声音中满是无可奈何。
离宵不是笨蛋,冷静的问他:“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 皇甫少华沉默许久。
离宵愈感不安。
“到底出了什么事?”离宵厉声问道,“你……难道你真的杀了……杀了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没有!” 皇甫少华忙否认,但随即黯然,宋夫人之死,恐怕更让他难以接受。
“那你说啊!”离宵恨道,“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你怎会无缘无故放了我?”
“……离宵,” 皇甫少华吸口气,“你母亲,宋夫人她——去世了!”
离宵呆住,突然一声惨叫——“娘——!”
离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父亲一同出宫回家的。
而父亲只是静静的坐着。
“她不会死的!”啸海的声音空空的,“她怎么会死?呵呵,她是天上的神仙……回去了而已。”
离宵明白父亲的伤痛已到极致,心下更是凄慌。
我在灵堂前等着他们回来。
我不得不说,宋夫人这一着,在我意料之外。
当府里的仆人冲进我的房间,对我哭喊“宋夫人死了”的时候,我整个人就象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洋,浑不知除了水之外还有什么事物。
我寻思其他的解决方法,如果她告诉我她要用死来救回自己最爱的人,我可能会想个假死的办法——但是,我摇头,制作假死药的药材即贵又少,就算我从地道出去找药、制药,恐怕也要花去三、四个月的时间,那时,离宵肯定支撑不住为家人委曲求全了。
如果,如果我早些从地道逃出,进宫偷偷把离宵抢出来——我还是摇头。
怎么可能?
皇甫少华肯定安排好了一切,说不定正等着我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呢?
我只能说,宋夫人之死,是唯一一个既简单又能和平解决事件的方法。
只是,只是,这要我如何向离宵交待?
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反而让他的母亲枉死。
门被推开,我抬头看去,离宵和啸海站在那里。
我向他们走了几步,又停住。
他们看着灵堂的布置,看着那口棺材,他们肯定不敢相信,那个绝美的宋夫人,那个看似柔弱其实比谁都坚韧的宋夫人,居然躺在了这么个大大的棺材之中!
谁又能相信?
离宵飞步冲到他母亲身边,咬着嘴唇流泪。
我把他揽入怀里,低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离宵埋头在我胸前,终于放声大哭。
我看了眼宋啸海,却见他神色平常。
“她是怎么走的?”啸海问我。以他的敏锐以及和宋夫人多年的夫妻之情,多少猜到了些许。
“对不起!”我向他道歉,“我没能救得了夫人。”
离宵浑身一颤,“怎么回事?”
“宋夫人她服的是……”
“鸳鸯锦!”啸海微微一笑,“我知道。”
鸳鸯锦是各由雌雄一对的孔雀胆和鹤顶红以及金环蛇的毒素提炼而成,双双而死,对对而亡。故名为“鸳鸯锦”
鸳鸯锦无药可解。
“你们快走!”啸海突然对我说,“她肯定已经告诉你暗道在哪里!你快带着离宵离开京城!”
“爹!”离宵惊叫,“要走一起走!”
“哼!”啸海冷冷的看着儿子,“你母亲以死换了我们回来,难道你想让她死不瞑目?”
“宋大人!”我劝他,“我可以带你们一起逃走!绝无问题。”
“都走了谁来安置她的后事?”啸海看着妻子含笑的脸。“……放心,事情了结后,我自会来找你们!”
他在撒谎!我清楚的知道,宋啸海他在撒谎!他…
门外忽地传来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啸海对我们喝道:“你们还不快走?”
我和离宵都有些迟疑。
啸海冲我怒道,“难道你没有答应过我妻子要保护好离宵?”
事不宜迟!我立刻打昏还要坚持的离宵,抱着他往暗道走去。
地道很长,我算着时间和方位,知道这个地道直通城外。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可以在皇甫少华发现前溜得无影无踪。
怀里的离宵仍在昏睡中,我那一掌下手够狠……我歉疚的看着他的泪痕未干的脸。如果他醒来后得知,他的父亲也……我不禁心生忧虑。
突然想起宋夫人胸有成竹的那句话:“……我自有安排。”
是的,她都安排好了。她安排了自己的死,安排了我与离宵出逃,也安排她的丈夫——宋啸海的死。
好个宋夫人哪!她可以为救爱的人不惜一死,性格之刚烈果断,连我都自叹不如,可令我伤感的是他们夫妻的感情:她连丈夫会随她而去都料到了!或许她希望自己在地下有深爱的丈夫陪伴她;也或许她知道宋啸海不愿拖累自己的儿子。所以,她没有想办法阻止宋啸海自尽。
终于,前方一丝阳光透过,我心中一喜,快到出口了。
“……御寒,放我下来。”离宵醒了。
我抚抚他的脸,问他,“好些吗?”
“没事。”离宵回顾四周,“父亲呢”
“他……他要安排你母亲的后事,放心,他会找我们的。”我只好骗人骗已。真想打自己一个耳光。
离宵的神色转黯,“我知道,父亲他……一定受不了这个打击,他们……”
“皇帝已经逼死宋夫人,但他还没到无情到那个地步再去伤害你父亲,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洞口处豁然开朗——自由?
我和离宵企望已久的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生活——看来很难实现。
难道皇甫少华把所有的军队都调来了?
我撇了撇嘴,将离宵掩到身后。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个暗道的出口?
当我的眼神触到笑得可爱又可恨的李先哲的时候,恍然大悟。
皇甫少华立在千军万马之中,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威严与愤怒。
“离宵,”他大声喝道,“到我这边来!”
离宵握紧我的手,动也不动。
皇甫少华冷冷的伸出右手,作势要下令射箭:“你若不过来,我立刻叫人乱箭刺死他!”
“陛下!”李先哲抢先道,“还是让我去劝劝宋公子吧!”
不等皇甫少华答应,他已经走向我们。
我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李先哲仍是笑嘻嘻笑嘻嘻,“哦!”
“为什么?”我笑容一敛,“为什么要出卖我们?”
李先哲哈了声,笑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哼!”我冷眼看他,“你上次闯入宋府,果然没有白闯。
耸耸肩,李先哲的笑容未淡。
“我不知道你这手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是我心中的一个疑惑,“可能是你跳下墙时发觉地面的声音不对,于是你知道宋府有暗道!并且很快用你的方法找到了暗道的源头和洞口。”
“可我不懂,你为何要出卖我们?”
“啊呀~~~”李先哲大笑,“不愧是我的师弟!真是高手~~~”
师弟?!离宵惊望我,我又何偿不惊讶!
“你别到处乱攀亲!”我恨道,“别以为你偷学了几招我师傅的功夫就可以卖乖做我师兄!”
没搞错?
师门中向来我是老大!我是顶大顶大的大师兄,这个家伙想来抢我的位置?门也没有!
李先哲依旧笑嘻嘻,也不动怒,“其实,我是你师傅二十年前沦落高丽国时收的徒弟,虽然他只是随便教了我几招,但怎么说我也是高丽国太子,你们也该给我个面子叫我一声大师兄吧?”
哈哈哈!他倒是有办法让我哭笑不得!
我在心里骂了几十遍师傅“昏头涨脑的糊涂老鬼”,居然收了这么个徒弟与我做对”
“至于我为何要告密,”李先哲笑容顿收,看向离宵,轻描淡写的道,“我怎么可能轻易让你夺走宋公子?”
“你不让我带走离宵,难道就甘愿让皇甫少华抢走他?”我可不是笨蛋,他在打什么主意我怎会不清楚?只是猜不出他下一步会如何。
李先哲摇头晃脑,“不要胡思乱猜,你猜不出我的打算!反正……”他轻笑,转向一脸漠然出奇冷静的离宵,“皇甫少华的意思是:今天要么是萧御寒死,要么就是你父亲死,你选择吧!”
父亲!离宵再冷静也打了个哆嗦。
“父亲他怎么了?”
我听出离宵强行克制的声音仍是微微发颤。
唉,事情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李先哲神色严肃,“皇甫少华已经软禁他,总之,你看着办吧!”
撒谎也不打草稿。
我冷笑,宋啸海岂会给皇甫少华机会捉住自己以要胁离宵?
我心头忽的一痛,那么说,宋啸海他已经—
离宵望了我一眼,那一眼满是依恋与不舍之情,我心头又是阵痛——不要!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不要离开我,我宁愿——宁愿死在一起!
似乎读懂了我眼中透露出的信息,离宵向我点点头,给了我安慰的笑。
我心中略定,松开他的手。
“决定了吗?”李先哲问他。
“我要问皇帝几句话。”离宵冷冷的道。
李先哲怔了怔。退回皇甫少华的身边,在他耳边轻语。
皇甫少华向前走了几步,身边的人立刻将他围成一圈。
离宵冷笑。
忽地我灵光一闪,如果我擒住皇甫少华那又如何?
但这个想法随即被否定。我没有机会,皇甫少华的身边高手如云,即使是来者如离宵,他的身边仍围着四名护位。
我望着站在中央的离宵和皇甫少华。
“我父亲他……已经死了,对不对?”离宵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感情。
皇甫少华震住!
“哼!”离宵冷对皇甫少华略带愧疚的脸,“我父亲不肯跟我走时,我就知道他决意随母亲徇情!”
皇甫少华沉默不语。
李先哲露出焦虑之色。
“‘鸳鸯锦’无药可解,你们怎么可能救得了我父亲!?”离宵怅然一叹,“我母亲果然没有所托非人!”
“……既然我父亲已死,你却还要拿他来要胁我,”离宵双目如电,直刺皇甫少华。“你太让我失望了!”
“……跟我回去!”皇甫少华急切的道,“我可以补偿你——”
“父母之命你如何补偿?”离宵厉声喝断他的话。
皇甫少华神色黯然——他也不想事情弄到如此田地。
当他发觉宋夫人之死只是为了让离宵可以有机会逃走时,匆忙亲自赶到宋府,不料,宋啸海为了拖延时间,居然在他面前服毒自尽。
不是不震痛,不是不后悔,自己逼死了两条人命!但是——既然已经到此地步,那就更不能半途而废。
一定要抢回离宵。
离宵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
是血玉。
但我看不清是我送他那块还是皇甫少华送他的那块
只见他冷冷的把血玉扔在地上。
“你!”皇甫少华惊怒道,“你竟敢摔碎朕送你的血玉!”
“早就碎了!”离宵笑得即冷又涩,“当日——谢妃曾对我说,你也送给她一模一样的血玉,我一时心乱……血玉摔在地上……”
皇甫少华剑眉紧蹙。怪不得谢妃向自己讨血玉的样版,说要重新打造,而离宵却那样吱唔似有难言之隐。可自己却——做了些什么!以为他妒忌、小器,居然给他那两本书—
皇甫少华面孔发白。
那样的污辱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承受的。
“可笑我当时还像傻瓜一样把它粘好!”离宵说得那般风轻云淡,仿佛他说得不是自己的伤心事,“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碎了就是碎了,怎么也粘不好——正如覆水难收一般,皇上——”
离宵望定皇甫少华,“如果你对我真的有情,对我父母之死还有一些愧意,那就放我们走!”
皇甫少华面色铁青。
“即使我跟你回去,”离宵淡然道,“我的心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即使你的心不能回到从前,”皇甫少华冷笑道,“我也不会眼见着你跟别人走!”
离宵回头望我,见我脸带焦虑,对我幽然一笑。
“反正我父母都没了,”离宵淡然道,“如果他也去了,我绝不会一个人独活于世。”
“谁说我要杀他了?”皇甫少华哼了声,“天牢里有的是酷刑酷史,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是吗?”离宵点点头,“那么……”离宵拔下发上的玉簪,将玉簪尖处顶在自己的颈上。
“离宵——”
我和皇甫少华同时惊呼出声。
风猎猎作响,离宵黑玉般的长发在风中乱舞。
“怎么样?陛下?”离宵傲立风中,那种绝裂的姿态说不出的凄美动人。
我听见三军之中不少将士抽气冷吸的声音。
皇甫少华仍在犹豫,于是,离宵稍一用力,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