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来找你,—定要联络我。”心有不甘地扔下这句话,沙穆闷闷地走下楼梯。
闯入者的皮靴踩在木制阶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渐渐地,足音消失了。
忽然之间,岑越觉得有点茫然。
像是一朵被点燃的烟花,拖着灿烂瑰丽的响尾升上半空,却没有绽开。
他不能确定会发生什么事。
有个东西忽然碰上他的唇瓣,轻轻地碰了—下。
然后他听见那个比平时要深沉严肃的声音落在耳边,“我爱你,岑。”
姬慕礼站在他面前,头发乱莲蓬的,有点颓废,又有点不羁。
温柔的视线郑重地注视着他,在他微有些紊乱的心湖中注入一圈安抚的波纹。
岑越看着他,心中慢慢平静下来。
刚要开口,对方真挚诚恳的神情就变了。
夸张地打开双臂,姬慕礼呼啦一下搂住岑越,嘴角的笑容做出一个很邪恶的表情来。
“亲爱的,你是不是很感动?不要太客气,我的要求不高,以身相许就行了!”
岑越低咒一声,一拳将他送出大气层。
拳风从下颚处擦过,姬慕礼假装受伤地向后一倒,跌在床铺上。
岑越一个跨步追到床边,杀手奸诈地举起枕头当替死鬼。
他砸了两三下,觉得根本不解气,一把抢过那只兼具「沙包」功用的枕头,扔在一旁。
右手握拳,对准这个罪恶的男人狂扁下去。
姬慕礼抬起手臂,将他的拳头覆在掌中。
仰躺在床上,杀手的墨蓝瞳仁里进出一种特别的笑意。“对,就是这样!这样子才比较适合你。”
心神一震,刚刚被对方挑起的满腔怒火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不由自主地重新打量这个叫做姬慕礼的男人。
两人静了一静。
岑越握着拳的掌心慢慢打开,姬慕礼将之握在手中。乾燥又温暖。
宽大的手掌握着他的手,微微扬起的唇部线条以及下巴处的胡渣组合成他一贯的散漫笑容,看似漫不经心,却别有用意地布开一
张无形的罗网,像一帖甜蜜的慢性毒药,粘附在空气里,引诱著对手一毫米一毫米地陷落。
“怎么这样看着我?”姬慕礼眨眼,张扬中带着三分俊伟,极具男性丰采。
“因为我也有欲望啊。”岑越坦然自若地回答,“把你这样的男人压倒在身下,的确让人难忘。”
“你终于明白我有多好!”姬慕礼叹息。
他忽而摇摇头,像在感慨,又像在试探。“我有一种预感,你的旧情人马上就会出现了。”
岑越一笑。“我也有一种预感,这一次不会再有遗憾。”
弯腰拾起那只被扔在地上的枕头,放松身体,抱着它躺到床上。
两人并肩看天花板。
姬慕礼的艺术细胞不浓,天花板的纹路敌不过身旁的男子。
转过头,岑越俊逸不凡的侧脸近在眼前,不禁令他食指大动。
“岑……”一直待在盥洗室里摆POSE的小朋友走了出来。
他是个好小孩,上完厕所记得洗手,可是……
“毛巾好高,我拿不到。”他刚刚在里面努力地跳了好几次,跳得鼻涕都快流下来了,每次都锻羽而归。
他坚决不承认自己长得矮,但事实还真让人沮丧!
姬慕礼的心情也跟着变差。
因为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和情人来一个热情如火感人肺腑,又兼具行云流水连绵不绝的早安吻。
很完美,但被人硬生生打断。
这个从昨天晚上就应该走但赖到现在也没走成的死小孩究竟是谁介绍给岑越认识的!
美好的一天在杀手的扼腕叹息中开始。
“太好了,就是这里!”
终于看到与手中小纸片上地址相一致的门牌号码,黑发青年对载他到这来的计程车司机放射出崇拜的视线和一连串的感谢词。
黑人司机被他热情的溢美之词赞扬得晕头转向,乐得差点忘了收钱。
背起运动行囊,他喜孜孜地跳下车,朝着那间已经想像过很多次、每起想得都不太一样的书店走去。
不会吧,为什么门是关着的?
旁边的橱窗吸引了他的目光。
可能是远道而来太过激动,也可能是玻璃擦得太乾净,更可能是里面一排排的书籍对他而言有种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咚”的一声,那个看起来很聪明的青年男子一头撞在玻璃窗上。
好痛!心情郁闷地捣住额头,他终于看到那张“店休”的告示。
按下门铃,回应他的是静悄悄的气流。主人不在。
但这些都不足以消磨他的执念。
于是有幸从这条街经过的人们,就可以欣赏到一位一百八十几公分的高挑男子,像弃狗般可怜兮兮地、无可救药地贴在书店的玻
璃窗前,好像面前有什么梦寐以求的宝藏……
岑越拎着一袋新买的东西,漫步回去。
姬慕礼混到中午才离去,他顺便搭“免费司机”的车到超市买了些日用品。
这是一条回家的道路,半年来岑越已经走了无数次。
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在离门口的几步之遥停下。
落日的余晖在整个城市铺开,雪白的云朵被艳丽不可方物的红霞代替。
一寸一寸,一杪一秒,时间永不停歇地向前流逝,而那些一度停留在过去的人们也许会有一天重新出现在面前。
“予诺……”他喃喃地叫那个人的名字,然后看着那人转回头。
覆额的浏海还是那么长,有一点点遮住眼睛,但是遮不住眼中飞扬的神采,也遮不住左眼下那一颗细细的痴痴的仿佛等了七世轮
回仍然挣不脱的泪痣。
这个叫做风予诺的来自过去的男子。
“岑!”惊喜地大叫。
岑越只觉得眼前一花,这个冬季傍晚的意外访客带着笨重的大行囊一起狂奔而来。
脚跟一个后退,差点被扑倒。
久别之后的紧紧拥抱。
街边的露天餐馆,风予诺对着眼前的佳肴大动情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兴奋地闪著精光。
“什么时候到的,路上累不累?”岑越含笑望向他。
“沙穆有没有来?”风予诺突然问道。
“今天早上来过。”昔日情敌和情人一前一后的突然出现,岑越想起今早打开门时的惊疑,犹似在梦中。
“呵呵,我就知道!”早料到那个“沙漠醋桶”绝不会纵容他单独出游,必定紧追其后,随时跳出来搅局。“其实我昨天下午就到
了,故意晚一天来找你。”
独具东方风情的桃花眼弯成狡黠的月牙形状展开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岑越心中泛起无限神思。
究竟是谁人安排,两人曾经互相伤害。
沉迷起跌。
错恨难返。
但人生不是顶奇妙吗?当他第一眼见到予诺的时候,从未想过会有那样的结局。若当初没有及时放手,又怎会有今日的安排。
夜幕辽阔地展开,星辰破云而出,而人间的霓虹也不甘落后,争相绽放出梦幻般的光芒,一点一滴醉人心怀。
回忆的伤,已由这美丽的曼哈顿夜景悄悄抚平。
伸手握住岑越放在桌面上的手,风予诺问:“这个星期有没有空,陪我观光吧。”
“就怕你走在路上也会睡着。”他最了解这个二十七岁的大好青年患有多么严重的“恋床
癖”。
“那你一定要负责叫醒我。”没办法,谁让慵懒是他的天性。
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面上,黑发青年的眼中渗出体恤之情“岑,你瘦了……”。
感情的世界难分是非,但对他终有歉意。
用温柔微笑消弭对方的担忧,岑越道:“难道我以前很胖?”
笑意重回到风予诺的脸上,他知道自己是多么地幸运。
从过去到现在,是爱与宽容伴他一路走来。而未来,他会更珍惜人生中这难得的情谊。
两人约好第二天早上在风予诺投宿的宾馆见面,然后一起观光。
结果一向嗜睡成痴的黑发青年,居然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因为时间尚早、路程又近,他主动找到岑越门前。
路边停着一辆贵气逼人的宾士,黑黑的车窗里探不出究竟。
“为什么那辆车看上去有点眼热……”抓了抓本来就有点乱的头发,风子诺暗暗思忖。
不过神经线路粗长无比的他,在一秒钟后就把这个问题扔在脑后。想起昨夜计划好的观光路线,他兴奋地扬起手,往书店的门铃
按去。
一个长得让人不得不怀疑是SCPER
STAR的外国男子突然从宾士车里猛冲出来,抢到风予诺面前,一把扛起有着一百八十二公分身高的黑发青年,二话不说地塞进车
里。
此人面貌俊朗非凡,但脸色之冰寒、动作之果敢、手段之狠辣,比恶霸还似恶霸,比变态还像变态。
行人眼睁睁看着被害者只来得及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就被他强掳到车里,无不惊地目瞪口呆,有几个充满正义感的路人已经
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只有一个人反应平淡。
他对以霸气著称的沙穆殿下上演的这一幕“当街掳人”的戏码,绝对是计划之外,意料之中。
岑越好整以暇地穿好外套,悠闲地系上围巾,又顺手替自己养在窗边的几盆小植物浇了点水,才慢悠悠地锁上家门,等在路边。
几分钟后,风子诺公子终于以他强劲的“驭夫术”顺利逃脱魔掌,一脸神清气爽地从车里走了出来。
在车内“秘密谈判”的结果,风予诺终于让他的爱人答应,在纽约的这一个星期内所有的时间都由他自己支配。
至于他是怎么以从警校开始就一直徘徊在及格边缘的格斗技术成功战胜武功高绝性格张狂的强盗殿下的,这其中的奥秘自然是如
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风予诺和姬慕礼这两个身份有点尴尬的人是在机场送行时见面的。
“嗨!”见多识广而且社交手腕灵活的姬慕礼主动向这个传说中的“某某某”打招呼,并且言笑晏晏。
“嗨……”个性机敏但容易犯错又经常迷路的风予诺明显愣了几秒,才渐渐清醒。
一到机场,沙穆就表现出迫不及待想要进闸的态度,拎着两人份的行李冲到最前端,而姬幕礼则随意找了个藉口离开。
这两个男人以他们各自的方式留下空间,让岑越和风予诺告别。
“他好像比你高?”黑发青年小心翼翼地问出心里的迷惑。
“我自己也很意外。”岑越笑道。
“明年的圣诞节来看我吧,换我当你的导游。”
“好,不过你认识路吗?”
“呃……我会努力。”
“好了,进去吧,沙穆在瞪我了。”
“那就让他再瞪得更激烈一点。”
黑发青年露齿一笑,然后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前倾,在机场的电子时刻牌下拥吻在一起。
站在几公尺外的姬慕礼因为带着墨镜,所以看不清神情,只是从镜片上折射出的眸光有点高深莫测。
而远道而来的沙穆殿下的眼中立刻红光暴涨,火花四射,吓得原本站在他身旁的乘客纷纷四下逃窜,生怕被莫名的雷射光线波及
。
就在沙穆忍无可忍准备当场暴走的时候,他的爱人风予诺终于笑盈盈地奔来,挽住他的手臂走向入口处。
太好了!他终于可以告别这个叫做纽约让他噩梦连连的地方!
白色的巨鸟伸展开双翼缓缓滑行,终于飞起。
蔚蓝天幕划过一道清晰的痕迹,那个从往事中走来的男子,带走他的珍重祝福,留下一个属于未来的约定。
岑越回过头,姬慕礼站在阳光下。
穿过人潮,他向他走去。
“原来你喜欢那种平凡长相的人。”他说的是实话,风予诺的确不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型的男人,而打击情敌抬高自己更是人之
常情。
“我比较欣赏内在美。”岑越说。
“我的内在也很美啊!”
“你不觉得自己很肉麻吗?”
“肉麻是什么意思?”
红色的法拉利在公路上疾驰,闪出迷人的线条。
姬慕礼突然问:“为什么你对我和对他的态度完全不同,对他是体贴入微柔情似水,对我就是一言不和大打出手?”
敞篷车顶缓缓张开,暖冬的风追逐着黑发,岑越微笑。“放心,喜新念旧是我的美德。”
车厢音响里一个女声快乐地歌唱着——
“爱过才明白幸福不难,总会有个人为我而来……”
尾声
一个月后。
St Regis酒店,位于曼哈顿中心,五星级豪华占典大酒店。
姬慕礼很高兴,因为他包下了这家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
砸那么多钱,当然是为了浪漫。
美其名是为了庆祝两人相识一百零一天,但天知道他们究竟认识多久了。他可没空一天一天地扳着手指算,相信岑越也没有。
精致的壁灯、法国特色的家具、丝绸壁纸、大理石浴池,外加地中海烛光晚餐,以及小提琴独奏……
唉,气氛真好!
与他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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