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前方已然有一队人马在城门口迎接他们。陈飞星瞧了大喜,忙领着众人上前。为首的男子忙满脸喜悦的迎了过来。
「擎云山庄之名果然不虚,竟然这么快便到了柳州城!」说着,自怀中掏出了一枚令牌:「这便是傲天令了。擎云山庄的诸位可以把货交给我们,入城好好休息哩!」
那名男子瞧来约五十四、五岁,面带红光,模样瞧来极为正派。
陈飞星虽见过傲天令,只是此刻瞧来,却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对劲……此时,身后白炽予突然取出油纸覆盖住封条,而伴随着的,已是几丝细雨落下。一般人瞧来也没什么的情况,陈飞星却察觉了不对──如这些真是傲天堡接应的人,何以白炽予还要护住封条?
他当机立断,取过那人手中的傲天令便掷给白炽予。白炽予接入手中,瞧也不瞧便反掷向为首之人:「重量不对,成色不足,劣品!」
「上!」
那人接了假令牌,见事迹败露,当下取出兵刃便要动手。陈飞星见状,忙喊道:「护镖进城!」
命令一出,主要护镖的几个弟子忙避开敌人带那铁箱入城。贼人正待上前劫镖,蓦地一股极为迫人的气势直袭而来。定睛一瞧,竟然便是方才识破他们的那位弟子。只见他手中持着一把刀,刀色玄黑却又隐透红芒,灼人的劲气正由刀锋散发而出。单只气势,竟已有技压全场的味道!
那些贼人能等到此地才动手,自然并非是寻常货色。为首之人更是不凡,手中铁枪一挺,极有气势的一个斜划,枪尖所透的劲气立时破解了白炽予的先招。
「小子,今日这价值千两黄金的镖是不保了。你还是乖乖投降吧!以白毅杰的聪明,该不会重罚你这等人材才是。」
「这位前辈亦非寻常人物。只是若真让你们劫了镖,不但无法对委托人交代,我也难有颜面回去见兄长啊!」
此时雨势渐大,白炽予面上的易容颜料不耐冲刷,俊美面容已然隐约显露。他索性一把取下了易容用的假鼻,让一张俊美的少年脸孔呈现在众人面前。
传承自父亲的脸孔散发出迫人的英气,但神态间却又自有一种潇洒不羁的味儿。那为首之人瞧得,先是一怔,随即长声一笑,道:
「原来是擎云山庄的三公子白炽予吗?果然不愧是白家之后,这等气势一点也瞧不出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再过个五、六年定然能让老夫自叹不如。只是现下,小子仍是没法赢过老夫哩!还是乖乖把货交出吧!老夫非是要与擎云山庄为敌,只是那傲天堡为人不正,同样都姓陆,老夫可不想让他们事事顺心如意,败坏姓陆的人的名声!」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便已让白炽予猜出了他的身分。这人正是行云寨当家陆涛,昔日可是与八大护卫中人齐名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是名声颇佳之人。白炽予早从方才掷回傲天令之时他仍能稳当接下的情况瞧出他的厉害,现下更知道自己实力不及。不过行云寨向以侠义闻名,陆涛自然也不是个说不通理的人。当下心思一转,唇角扬起笑容:
「只是兄长之命难为,陆前辈也不会喜欢让小子无辜受罚吧?炽予斗胆,便以手中这把『九离』向前辈的『泰山枪』讨教几招!」
语音初落,已然抢先动刀。脚步一个踏前,身形顺势带起飘前数丈。手中九离荡起红芒,直朝陆涛几近毫无弱点的守势中心击去。
陆涛虽知这少年将来定成大器,却未料到他眼光如此高明,竟然一击就让他的守势不得不有所变化。手中铁枪运起带动劲风,枪尖未至,凌厉的真气却已直袭白炽予面颊。枪长刀短,于攻击上自然是占了优势。但白炽予却是抢得先机,故第一次的兵刃相接,竟然是战了个平手。
「陆前辈可知为何炽予会瞧出破绽?」
然而白炽予内力毕竟不如陆涛。九离受泰山枪劲道压制,一时竟是难以脱开。白炽予于是巧妙的卸开陆涛「泰山枪」沉如泰山的劲道,九离得已恢复先前的灵动潇洒,当下弯腰避开了铁枪急扫,一个旋身,红芒疾取长枪攻击之后出露的空隙。
陆涛也不含糊,手中劲力注入铁枪,当下让那本该顺势扫高的枪势下沉,挡下了红芒回挑:「贤侄请说!」
「很简单,因为那傲天堡可没陆世伯这么正派的人!」
白炽予攻势被化解,还遭到一股沉重的力道袭来,忙后退一步化去那枪上的劲道。陆涛称他做贤侄,他也就亲昵的叫了声「世伯」。但刻下却依旧是刀来枪往,毫不含糊。
白炽予虽在攻击上居于弱势,却轻便灵活,能找出枪法大开大阖中的空隙。只是一来实力本就不及,二来临敌经验不足,此际已然是攻少守多。
但他却不介意这一点。一方面从陆涛的枪法中汲取其能让枪随兴之所至的巧妙,一方面又继续道:「陆世伯难道没注意到那货的奇特之处吗?」
「喔?」陆涛虽然早就听到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却直至此刻才注意到是从箱中发出。只见眼前少年露出了有些调皮的笑容,运起传音入密的功夫:
「傲天堡此番托镖乃是向擎云山庄寻衅,而且还是受了陆世伯的死对头指使。若陆世伯受了骗,不但让擎云山庄名誉受损,也会与山庄结下梁子。既然大伙儿都不喜爱这傲天堡,陆世伯何不就此收手,留在一旁看看好戏?」
陆涛闻言立时醒悟,知道是受了傲天堡之计,要让行云寨和擎云山庄结下难解的仇。行云寨方创立没多久,自然是不想与势力庞大的擎云山庄为敌。当下干脆的收了枪,豪爽一笑:「便听贤侄的!」
言罢,已然扬手示意手下罢斗,而独身和着白炽予一同进城。
此时真正接应的傲天堡之人已到,雨也停了。陈飞星当着他们的面取下油纸,露出完整无损的封条。那傲天堡的人登时色变,没想到那一番陷害的计谋居然会失败。当下只能硬着头皮的递交九百两黄金,并接过货打算回府。
但白炽予却不愿就这么放过他们。那傲天堡太过嚣张,若不给他们立个下马威,以后难保不会再生麻烦。当下踏步上前拦下了他们:
「诸位大爷,咱们护送这镖一路上也挨了不少苦头,至少要让我们瞧瞧这价值一千两黄金的运费之物究竟是什么模样啊!」
「这……我们只是接应者,无权拆开封条……」
闻言,那为首之人脸色更是难看,有些吞吞吐吐的答道。但见白炽予回以潇洒的一笑:「这还不简单?」说着已然激活机关,打开了箱顶。
箱顶一开,陆仁贾赫然出现在箱中。不知情的众人登时瞧得傻眼,而陆涛已然在一旁拍手叫好。
「咦?怎么是陆师爷……」白炽予却是故作讶异的瞧了瞧箱中,又瞧了瞧来接应的那人:「这个,确定是你们委托的货?」
「是、正是……诸位既然已经看过了,那小人就先带东西回去复命了……」
那人此际已是脸色惨白,却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不敢再多加停留,转身仓皇就走,模样狼狈至极。
众人瞧得,登时心头大快。陆涛更是笑得开心,上前拍了拍白炽予的肩,赞道:「贤侄做得好啊!」
「多谢陆世伯夸赞。这偷冰换人之际最适合用作茶余饭后的娱乐哩!」
现下可说是顺利完成任务的白炽予心情大好,又知陆涛对他极有好感。在柳林山庄势力消退的现在,行云寨极有可能取而代之成为南方的新势力。白炽予当下一个手势示意弟子抬来那九百两黄金:「既然世伯认了炽予做『贤侄』,这九百两黄金,便请世伯收下吧!虽然还不够多,总是能添做急用的。」
众弟子听他这么说,都是一怔。常乔更是冲口便道:「兰兄,你这么做,怕会惹来庄主责怪啊!」
他叫惯了「兰兄」,一时也很难改兰做白。
而白炽予却以一笑要他不必担心,并向陈飞星使了个眼色表示责任全由自己担下。而陈飞星则是目露赞赏之色,显然是极为赞同他的举动。
陆涛见他也不多想就这么下了决定,对这少年更增好感。行云寨创始方两年,正是急需资金之际,故也不推辞,一声大喝要属下入城接收黄金。
「贤侄果然有乃父之风。便瞧着今日之情,今后擎云山庄到了岭南,我行云寨旗下众人决不为难!」
他这一番宣示悠远的传了开来,方入城的手下立时齐声响应。
这番承诺,让擎云山庄的一群弟子也面露喜色,明白了白炽予的用意。
这下该办的事也差不多办完了。擎云山庄的众人一路奔波至此,极为疲累。好不容易完成任务,也该轻松一下了。陈飞星便让他们自行休息去了。而陆涛也命令手下带着那九百两黄金回寨。原先还聚集了不少人的,此刻却只剩下了白炽予及陆涛二人。
陆涛对白炽予的性子很是欣赏,见他还没离开,便道:「贤侄,今日便同世伯去喝一杯如何?」
「好啊!炽予一路护镖,即使难得喝酒都未能尽兴。世伯想必酒量极好,今日便让炽予见识一番吧!」
见陆涛主动邀他喝酒,久未饮酒白炽予想也不想便做了答应。
彼此都有这番兴致,这一老一少立时偕往城中酒楼去了。
雨后的柳州城,溢满了初晴的清新。
* * *
是夜。
送了陆涛出城后,颇有醉意的白炽予没有入城,只是在城墙边坐了,抬头仰望天上明月。
蓦然拔刀,在月下细视那玄黑的刀身。曾沾上的鲜血他洗净了,只是心头总是闷着些什么。
今日与陆涛饮酒时,他曾提出心底的那种困惑。而陆涛却告诉他一切过去就好。只要能无愧于心,也就罢了。
其实即使把自己终于杀了人的事告诉于光磊,把自己心头的不痛快告诉于光磊,他多半也只是给个差不多的答案罢了。然而,白炽予却还是想听,想听于光磊亲口告诉他要他不要介意,要他只需无愧于心就好。
似乎只有那样平和温柔的嗓音,才能化去心中的郁结。
依赖深至如此,早已是脱不开的了。
原先倚墙而坐的身形站起,月下红芒一闪,已然舞起了刀。
狂风骤起,吹翻落叶滚滚。刀起刀落,红芒颤动。先前的空隙已在旅程中有了改善。设想招数时的意境,也较先前更能把握住了。有意无意,人刀一气。少年俊美修长的身影与红芒俱动,七分清醒三分醉更让那刀意带上了潇洒的况味。
刀停风止。自武学之境回归了现实,却望不到那凉亭中那沉醉着观看的身影,望不到那清俊的面容。
突然间,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想见他!想看他一如平时的关切着自己,想听他平和温柔的嗓音。上回提及的离去让人心乱如麻,此刻更是让那分想见他的情绪扩张得更厉害了。白炽予眉头一蹙,当下奔回客栈留书,而后买了匹骏马,乘夜出了柳州城打算赶回擎云山庄。
* * *
于光磊到达京城时,已是六月中旬了。
他以白毅杰所赠的银钱在城郊购了间小院。那捕快许承在京城没得依靠,便蒙于光磊邀请住下了。他毕竟是官差,上京之后便开始忙东忙西。而于光磊也要准备科考,所以两人虽同住,却没能像在船上那般时常交谈。
时序转眼已是入秋。秋风萧飒,连带也起了些许感伤的情怀。满城枫红令于光磊忆起了那个炽烈如火、不羁如风的少年。
京城的秋深深,江南翻飞的柳絮怕也已化作尘泥。匆匆一别,未知他于旅途上是否一切安好?算算日子,他也该启程回苏州了。就不知他有否顺利完成任务,有否一切平安,没有受到分毫伤害?
于光磊此刻已是烦躁不已。独坐书斋之中,却全然无法搁下担忧,无法将心思专注于书本之上。
「怎了,光磊?瞧你今儿个魂不守舍的模样,究竟在惦着什么?」
于光磊明显的烦躁连方进门,刚自蜀地返家不久的许承都忍不住出言相问。「若无法定下心,便暂时搁下书同我到城中走走吧!」
知他所言不差,于光磊也只得点了点头。
「……罢了,劳你相陪罢!我一直惦念着一位……亲如手足的至交。他外出远行而我却一直没能得知他的消息,所以心下悬念。」
无法告知许承自己究竟担心何人,于光磊只是笼统答过,却对如何界定与白炽予的关系而略有了一丝迷惘。某种情愫一闪而过,但终是没来得及捕捉。
许承也没注意那么多。心下也知不方便探问他的私事,见他同意,当下便一把将他拉出了书斋:「那就别耽搁,咱们上街去吧!」
两人当下一同入了城中市街逛逛。想起许承才刚从蜀地办完公务回京,于光磊便主动觅了间酒楼坐了,打算以此替他接风洗尘。
简单的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