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me : 忙里偷闲 Date : 02…06…2006 09:33 Line : 3742 Read : 417
'3186' 庆王府
楔子
天才蒙蒙亮,庆王府里就开始忙碌了。
东院西院前厅后厨,一路灯火通明,人影匆匆。训练有素的下人们略低着头避开屋檐下冷硬的晨风,脚下碎步贴着地皮跑得飞快,走马灯似的将几位主人起床洗漱用的东西一件一件递进取,手脚麻利地伺候各屋的大人洗漱穿衣。
谁让这府里有三位要上早朝的大人呢,这每天早上的忙碌是少不了的。
忙归忙,可还不能坏了规矩。这王府里众人铭记在心的规矩可是雷打不动的,那就是:无论早上怎么忙,西院里都不能弄出半点响声。
不能弄出半点响声的规矩是庆王爷立的,庆王爷立这规矩的原因众人也都明白——府里还有位最最重要的人物,这时还在睡着!不能惊动,自然就不能弄出半点声响!
庆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许打扰的,连庆王爷自己都轻手轻脚地尽量不弄出声响,哪个下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坏了规矩?!
于是庆王府内宅伺候主人们起床的一干人等,都练就了一身轻如猫鼠的好功夫。
伺候了大人们早点,再伺候了大人们更衣换上朝服,还要送到大门外。望着大人们去远了,忙了一早上的下人们才可以回府里歇上一会儿,但也不会有太长的时间可歇。也就是喘口气吃口饭的功夫,那位晚上不睡早上不起谁也不敢惊动的人物就要起床了。
那人在这庆王府,可是个了不得的人,就连庆王爷有时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这人不仅能当得庆王府半个家的主,据说在京城里,也是大大的有名。一支妙笔丹青被天下文人墨客追捧得如醉如痴,达官贵人们拖关系走门子哭着喊着把银票当草纸似地送上门来,捧走他一幅半幅的墨宝,出了门就美得跟升了官似的满街嚷嚷。
说来庆王爷是当今圣上的亲五叔,掌管着兵部大权,托孤重臣权倾朝野,一向以冷面公正著称。这庆王府更是一向门规森严家法严明,能在庆王爷的府邸里这么摆谱的人,自然是个异数。
第一章
墨无痕今天醒得早,庆王爷一动,他就醒了。
醒是醒了,但平日起床的时辰还没到,身子就不想动,就算醒了也躺着不想起。只把一只眼皮略略掀起来,看着庆王爷下床,掀起帘子披衣出去。不一会儿,外间屋里传来铜盆里洗脸的水声,还有庆王爷漱口的声音。
庆王爷在外间用了早饭就要更衣去上朝,然后就是处理不完的公务要事,不到晌午不会回府。日日都是如此,这十几年下来,从来没有过例外,似乎以后也不会有例外。
墨无痕翻个身继续睡。
庆王爷是朝廷重臣,不能不去上朝,庆王世子鸿锐自小就被封了爵,到了岁数也得去上朝,墨玉青今年考了个武状元,有功名在身,按规矩当然也得去上朝。
三个人都去上朝,这府里就仅剩下他一个正经不用上朝的主人。大好的晨光不用来睡觉岂不是浪费!
可是今天这回笼觉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睛闭着,头脑却格外的清醒,有件什么事在心里闹腾。跟半夜回家的猫似的,把爪子在门上一下一下地挠,高一声低一声的刮着,挠得人说不出的难受。
昨天晚上,庆王爷在枕头边上说:风大将军要和亲远行了,南朝的飞羽大将军就这么走了。南朝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出色的年轻将军。……
庆王爷轻轻的一声叹息弄得墨无痕的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原因倒不是庆王爷叹息的国家失了根栋梁,朝堂上倒了个立柱,……而是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年轻时候的遭遇不能提,一提起来就是牵肠挂肚的一大堆感慨。虽然时过境迁,在别人看来,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嚼着都嫌牙碜,但在自己眼里却总是鲜活得血肉淋漓,恍惚如在昨日。就象院子里最最耀眼的那朵花,每次不小心看到了,都会引得一阵心悸。
其实,也不能说墨无痕矫情,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过点修身养性治家齐国平天下的宏图大志,更何况是胸怀锦绣出身世家的贵公子。十九年前,炙手可热的墨家二公子,眼看着就要上殿面试,不日也是个要天天早起赶着去上朝的人物,却突然遭了家变。
株连九族的重罪殃及池鱼,好端端的前程就此断了不说,一大家子人披枷戴锁发配边关,一路之上离的离散的散死的死亡的亡,这让个锦衣玉食心高气傲的贵公子如何消受?
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全的时候,再大的抱负也只能丢进烂泥塘。
生离死别世态炎凉,如地狱黄泉里走过的一遭,让墨无痕彻底断了功名梦。这些年,只躲在庆王府舒适的西院里,将一支如神画笔写写心中的烦恼,打发些闲暇无聊的午后时光。
墨无痕心里那个疙瘩庆王爷是明白的,所以总会体谅担待些。怕他不高兴,平日在府里,都不怎么跟墨无痕说朝上的事,朝服也总是放在外间柜子里的,出门前穿上,回来就脱,不去惹墨无痕难受。
但这一次,风大将军的事庆王爷却忍不住告诉了墨无痕,又是个年纪轻轻就断了仕途的才子,又是个远走天涯前途未卜的命数,跟墨无痕当年的遭遇如出一辙,怎不让人慨然长叹。
庆王爷昨夜惋惜的一声哀叹,惹得墨无痕同病相怜,一夜都没睡踏实,思前想后,今早醒来,心里仍摆不脱昨夜的思绪,缠缠绕绕的都是些旧时的心酸。
心里闷得难受,手指间便觉得有些蠢蠢欲动。
披衣起床,唤来丫鬟伺候笔墨,鞋也来不及提,衣扣都没系全,就合身往画室的案边扑去。
一抖手展开整张的生宣,铺满案头,抓起斗笔,也不看它是头是尾墨薄墨厚,只管一路上挟风带雨挥洒开去。
胸中堵着一口气,哽在喉头出不来,非要在笔头流淌,在纸上疏解。
一口气抡完整张纸,在砚台里略沾了沾笔锋,就着半干不湿的纸张,再从头到尾一路皴擦,横拖竖劈,……手腕翻转间,一幅泼墨山水拨云见日跃然纸上。阔峰横卷,连绵不绝,山势积迭,耸拔宏伟。
挪开笔,退一步,望着满纸的淋漓墨色,终于可以长长的——舒出胸中一口闷气。
江山之所以壮美,只因它总被风雨洗礼!关山路途万千,哪里不是忠骨累累。古往今来被人传诵的英雄故事无不是如此,一个比一个惨烈!
作伴的人多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又不是最冤的那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什么可感慨的?!
胸口的闷痛缓了五成,气息顺畅了不少,正叉腰站着出神,门口却走进一个人来。丫鬟们俯首见礼口称王爷,听得墨无痕身上一惊。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怎么这勤政奉公的庆王爷这么早就打道回府了!
庆王爷四十来岁的人,保养得却十分的好。不仅身材一点没有中年人的臃肿,连面皮也是依旧平整紧绷。魁梧的身材配上英挺的五官,依然是当年风流倜傥的五王爷,只是脸上多了些胡须,看上去多了些属于成年男人的沉着稳重。
关于庆王爷的相貌,墨无痕曾经多次跟儿子墨玉青念叨过,这袁家的人不知道祖上积了什么德,让他们这一脉个个都生的英明神武,俊美非常,人五人六的好象天生就是给人跪拜用的模子。
你瞧袁家挨个数下来,先皇是,今圣也是,庆王爷是,据说庆王爷的大哥也是。连整天跟在青儿屁股后面瞎跑的那个傻小子袁鸿锐也长得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的,招人喜欢。真是没天理。
这上天的心啊,八成是长在胯骨轴子上了。
庆王爷在右手椅子上坐下来,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声音都是沉甸甸的:“皇上告病,免了早朝。”一身官服还没有换,那款式颜色一板一眼的让墨无痕觉得有些别扭。
这个时辰,庆王爷穿着齐整的朝服坐在家里,十几年来这是破题第一遭,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这正月里百姓和乐,天下太平,皇上病得可真是时候啊!前些时候御驾亲征打败仗都没病,怎么风大将军一说要走,他就病得不能上朝了,他这江山到底是给谁坐的?”墨无痕从前也是个明察秋毫心细如发的人,只是这些年有些疏懒了。
庆王爷抬头看了看面前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落第大仙一样拎着毛笔居高临下指点山河的墨无痕。
难得这双丹凤眼里也会关心一下江山社稷。庆王爷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只怕是心病吧。”
心病啊,那就没治了!
墨无痕这话只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可不敢把话说出来,毕竟那是人家亲侄子,当今的天子。说出来还不得跟你翻脸。
心思一转,想起别的:“你回来了,那青儿怎么没回来?”这小子自从上了趟战场,就越来越不舍得回家了。长大了反倒比小的时候还让人费心,墨无痕觉得自己这个爹当得真够劳神的。
庆王爷的小斯拿了件家居的衣服来服侍庆王爷更衣,庆王爷一边更衣一边随口回答,“我哪知道!我出来的时候,他们早跑没影了。”心里还想着朝上的事。
听了这话,墨无痕细眉一拧,鼻子里哼了一声,分明是责备庆王爷没有尽到做家长的责任。
庆王爷早习惯了,全当没听见。踱过来定定看看墨无痕笔下一片阴沉沉黑乎乎的山山水水,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墨无痕才不管他有所思没所思,反正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着。把笔往笔洗里一丢,打个哈欠,竟自回去卧房爬上床补觉去了。
第二章
本来一听说免了早朝,墨玉青心里挺高兴的。因为好些日子了,皇上都不高兴,老黑着张脸看谁都不顺眼,上朝就跟过堂似的难挨。今天难得免了早朝,也就是说免了这上堂的活罪,大家谁不高兴。
多出来的半天时间不能浪费,得好好干点什么。
一边往外走一边盘算着,先叫上小武去看吉罄斋新来的一把琴,听说那把琴是前朝宫里的货色,流落民间许多年,刚刚现世的。
当今皇上喜欢搜集东西,估计这两天不赶着去看一看,过两天又被收进了宫就没的看了。看完琴顺道去信仁公府叫上翟小公子到城门口的鸟市看看有没有新到的八哥,家里的禧子老大不小的了,得给他找个伴。
然后再去趟十三街,看看颖瑶姑娘在不在。……
一路行程还没想完,就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扯住了袖子。
“青儿,你跑这么快干嘛?”墨玉青皱眉,不用问也知道是庆王世子鸿锐。只有他,从小到大每天跟看贼似的老盯着自己不放。
“别拽我,我有事!”墨玉青粗声粗气冲旁边甩了一句。
“我没事,我陪你去!”旁边那位不但不恼反倒更来了劲头。
墨玉青接过马缰绳,吩咐跟班的小斯去喊武二公子过来。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鸿锐,“我去妓院,你也去?”
鸿锐才不怕他威胁,闻言一扬眉毛,笑眯眯地点点头。“行啊!同去同去!”脚下认镫翻身就上了马,反过来催墨玉青“快点啊!”似乎比墨玉青还着急去妓院,墨玉青一肚子不高兴,却拿鸿锐没办法。从小到大,这块牛皮膏药只要贴上来,就根本别想甩掉。
“小墨!走啊!”武二公子骑了匹满身斑点的青花马跑了过来,一脸的小雀斑都透着高兴。
墨玉青也翻身上了马,转头问鸿锐:“你真的敢去十三街?”庆王爷家教甚严,鸿锐若去了,回家少不了一顿家法。
“我陪你去的,父亲不会说我。”鸿锐的心眼也不慢,早给自己找好了后路。庆王爷问起来就说是墨玉青要去那地方,自己不放心才陪他去的。庆王爷不会为难墨玉青,这事怎么都好说。
墨玉青侧过脸冲身边的小武使个眼色,再转回头看鸿锐:“那你先过去等着,我跟小武叫了翟小公子一起过去。”
“不——用!”鸿锐爽朗一笑,“我派个人先去开了票,咱们慢慢逛过去就行。”
墨玉青一个头两个大,拿这膏药真是没办法,怎么骗都能被他看穿。
再高妙的招数用了十几年也用滥了,一张嘴就知道后文。只是难得这两个人每次还能象戏台上一样兢兢业业地把台词念完全套,且不倒做派。
小武看不过去了,自动跳出来和稀泥,“算了算了,小墨,鸿锐既然愿意一起走就一起走吧,咱们先去哪?”这稀泥也和了十多年,早成了老瓦匠,不论多少沙子到了手里都能调匀乎。
“那走吧,先看琴去,看不懂可不许说没趣!”墨玉青觉得爹的话说得真对,袁家的人靠着一副好模样处处都能吃香,连自己的哥们小武都会帮他说话。
三人都是唱戏一样把朝服当外套穿的,里面还另穿着自己的衣服。因为不喜欢朝服的颜色,下了朝东玩西玩的进出酒楼茶馆也不方便。
这种穿法虽然看着别扭,但反正几个人资历浅官职小,上朝的时候都站在最后排,父亲大人们站在前面看不见,管事的太远也看不清,总能蒙混过去。
尽管穿的时候有些麻烦,但这脱的时候就显出好处来了,随便走在哪里,变戏法似的一扒皮,就解决了。扔给跟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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