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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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的移动-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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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小时以后,金超来到吴运韬在Z部的办公室。
  金超汇报了一下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情况。情况很好。他详细解说了他最近拉起来的一个项目,说这个项目的可观前景。吴运韬向他翻了好几次眼睛,显然在想别的事情。
  金超汇报刚一结束,吴运韬就问道:“苏北最近怎么样?”
  “怎么说呢?”金超说,“老苏这个人……情况还可以,但是这个人好像很难沟通似的,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金超向吴运韬隐瞒了一个重要的情节:就在一个星期以前,苏北还专门找金超提出一些工作上的建议,金超继续哼哼哈哈,终于惹怒了苏北。
  苏北下决心不再和金超谈任何工作上的问题。
  “当第一把手,最重要的就是要能够把班子的人都团结在一起,我看你这方面做得不错。你刚才说的苏北的问题,我看还是个沟通问题,你多听听他的意见,这没有坏处……”
  金超忽闪着眼睛看吴运韬,想弄清他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吴运韬严肃地说:“这次研究领导分工,我看你可以尊重苏北的意见。苏北是一个作家,他总想写东西,给他腾开一些精力……”
  金超频繁地点头。
  “Z部情况怎么样?”在这以前,吴运韬曾经推心置腹地向金超诉说过他的处境,金超知道吴运韬困难重重。
  吴运韬用看自己贴心人的那种目光看了一下金超,说:“不好改变什么。”
  “小康应当以大局为重。”
  吴运韬笑道:“看你说的,他怎么会不以大局为重?这是他亲手弄起来的摊子,他当然要以大局为重,也正因为这样,让他在我和梁峥嵘之间进行选择,他只能选择后者。”
  “我不明白。”
  “咳!”吴运韬竭力让谈话变轻松,“你连这也不知道?人家两个家族之间有多深的渊源?人家个人之间有多深的渊源?他怎么会选择我呢?”
  吴运韬的语气尽量做得平静,但是金超听出他在压抑自己。
  吴运韬伸出一根手指,突然说:“金超你要记住,像你我这样庄稼人的儿子,永远是庄稼人,我们不可能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我们拼命干,拼命为他们干,他们被感动了,可能会给我们扔一点儿吃食,但是他们不可能平等对待我们,我们永远是匍匐着的,站不起来,永远站不起来……”
  吴运韬终于把激动释放了出来。
  金超尽管非常警觉吴运韬会不会做出重回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决定,这时候也不得不表示一下态度了。“去他妈的!”金超把情绪调动得很饱满,“那我们还给他们卖什么命?你回来!你回东方当你的太上皇,何必跟他们怄这号气?!”
  吴运韬把手按在金超手上,动情地说:“也许……不说了,我们今天不说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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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非常庆幸当时对金超的选择,当时的选择就是着眼于今天这种情势的,使他高兴的是,金超成熟了,他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成熟了。
  他决定再在Z部看一下情势的发展,不管事情朝哪个方向发展,都会有一个清晰的面目了。他对金超简要说了一下《前沿》的事情。
  金超说:“师林平去那里很合适。”
  “是啊!”吴运韬感叹说,“人和人,就是个缘分,你、林平……”
  金超适时说:“吴主任你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我知道,”吴运韬说,“我连这也不知道吗?”
  人总是在某种条件下运用自己的意志力,在很多情况下,这种意志力都是受到约束的,这就是为什么许多身居高位的权力所有者经常感叹“高处不胜寒”的原因。然而这只是相对的一种情况。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一个大队党支部书记对于老是捣乱的张三没有办法,说:“我不能治他,我咋治他?一是他是我的远房亲戚,论辈份我还叫他叔哩;二是我治了他,乡里乡亲的面子上不好看……”“毬!”公社党委书记说,“如果连一个烂张三你也治不了,你还当啥党支部书记哩当?你算毬了!某某某,明儿你去把狗日的张三捆到公社来,我倒要看他是个啥材体!”第二天张三被民兵小分队捆来了,这没有什么问题,或打或骂,都不在话下,公社党委书记的意志在庄稼人的身上是一种绝对力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约束它。但是对那个党支部书记就不同了,县上的组织部门会问:你为啥撤了他?公社书记可以说这人一满不行,搞女人哩,村上的女人都让狗日的拾掇了……组织部门又说:你那里的党支部书记咋都是个这?你不是已经为这撤了三个党支部书记了么?公社党委书记就想:真的,咋都是个这?算毬了,这个就甭撤了,那个党支部书记的位置就保住了,虽然很侥幸,终归没有落得党委书记说的那个下场啊。这说明有一种东西在党委书记的脑袋里发生了作用,用文人的话说,就是:有一种东西约束了他的意志力。
  这种东西长时间以来一直约束着吴运韬。现在不一样了。随着邱小康对吴运韬的赏识程度的增加,吴运韬获得了空前的力量支撑。他和梁峥嵘之间达成了某种平衡,双方都很谨慎,都非常小心地不触及对方敏感部位。在各自的工作领域也是一样。
  吴运韬无法把苏北作为心腹,既有他的原因也有苏北的原因。他的原因在于始终认为苏北不像金超和师林平———这个书生气十足的人骨子里那种桀骜不驯的个性,是无法真正成为金超的。苏北的原因某种程度同时也是吴运韬的原因,作为一个吴运韬的下属,他太特立独行,吴运韬从苏北的言谈中感觉不到真正的尊重与服从,就像金超那样。还有,当初是在被迫无奈的情况下把副主任的职务给苏北的,这件事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吴运韬的心头,就像曾经被什么人强迫着做了一件极为悔恨的事情一样。就连他自己都未必知道,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一种渴望,一种报复的渴望。
  如果以前的那个吴运韬是村党支部书记的话,那么现在的吴运韬就是可以随意处置张三的那个公社党委书记了。
  这时候,苏北犯了一个错误,在别人都如愿以偿找到安全活法的时候,做了理念的牺牲品———不合时宜地对吴运韬述说了他的忧虑:现在这个班子在员工中的威信每况愈下,原来处于蜇伏状态的种种欲望正在抬头,并且已经在一些掌握权力的部门领导中成为一种合法见解,几宗显而易见的贪污行为没有被遏止……他完全不知道,吴运韬不需要听到这些。
  吴运韬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一个单位必须稳定,“稳定压倒一切”,他深刻汲取了夏乃尊和徐罘的教训,绝不触动会在外界产生消极影响的事情。金超曾经试图解决苏北提到的问题,被吴运韬制止了,吴运韬让金超宽容。
  永远把吴运韬看作自己的师长的金超,很聪明地弄懂了他的意思,书呆子苏北没有弄懂。这个人似乎弄不懂这样的事情。
  “谁?什么事情?”吴运韬问。
  苏北详细地谈了他了解到的情况。
  吴运韬不怀疑苏北说到的情况,他在想,如果这些事情传到Z部,会给他的政治谋求带来什么影响?
  他沉吟良久———这是公社党支部书记对张三的沉吟。
  最后,就像以往苏北谈这类问题时一样,吴运韬什么也不说,就结束了谈话。
  就在苏北尴尬地走出吴运韬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吴运韬从后面叫住了他,他又走回到吴运韬面前。
  吴运韬望着他的眼睛,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这个人说话太直。刚才那些事,不要再说了,没有被证实的事情,不要再说。还有,你是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领导,你有责任和义务为东方的名誉负责。一个人在一个环境里,总还是需要别人帮助。水至清则无鱼,你懂得这个道理。”
  苏北怔怔地看着吴运韬,吴运韬的眼睛里闪动着坚毅的不退缩的光亮,这说明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这样说的。巨大的失望又一次涌上苏北的心头,他突然想到博士生的话,也就松弛下来,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苏北又一次感受到和吴运韬无法沟通、无法接近的痛苦。
  吴运韬则烦躁地看着这个多事的人的背影,强烈地想做一些什么。
  ……
  吴运韬当天就找金超,在他的办公室里谈了很久,谈的都是苏北说到的事情———他必须让金超把事情控制在安全范围以内,苏北的事情以后再说。
  “苏北这个人很有才华,”一个星期以后,吴运韬对廖济舟推心置腹地说,“但是他太书生气,性格太直犟……”他说了一些金超曾经抱怨过的事情,“你看,有这样一些因素,金超很难开展工作……”
  廖济舟看着吴运韬。虽然他和苏北没有什么接触,但苏北在他心里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稳重沉着的人会是这个样子吗?一个能够闷在家里八个月时间写出《一个中国妇女的传奇》的人,会是这个样子的吗?苏北不是到了东方文化出版中心才担任领导职务的,一个在K省出版界长期从事领导工作的人,会是这个样子的吗?
  廖济舟对吴运韬的话也不敢全信,但是他找不到吴运韬为什么要这样说苏北的原因。
  直到以后很久,他也找不到。等到廖济舟终于弄清原因,事情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完全不可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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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已经是另外一本书讲述的故事了。
  东方文化出版中心领导班子马上要召开一年一度的“述职会”。当时廖济舟已经答应吴运韬,到时候安排人去听一下。
  “是这,运韬,后天东方文化出版中心不是召开领导班子‘述职会’吗?先听听,了解一下情况……你说呢?”
  所谓“述职会”就是领导班子成员向上级领导汇报一年来工作状况的会议,上级领导满意了,再在另一个场合向中心中层干部述职。通常这仅仅是走一个形式,任何人都不会在述职中涉及无论个人还是东方文化出版中心工作中的实质性问题。往年都是廖济舟带人事部或者机关党委的人来,现在轮到吴运韬了,吴运韬带来的是Z部人事部主任周燕玲和工作人员余馨娇。
  苏北找了一个避免和吴运韬直视的位置坐下来,他左面是陈怡和夏昕,金超在吴运韬身边,再下来周燕玲和余馨娇。担任会议记录的沈然坐在和谁也不靠近的地方。
  余馨娇现在已经是全国知名的“美女作家”了,她的一本《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贞洁》正在畅销。她今天的装束和她上次考察金超、苏北、夏昕的时候完全不同了,和印在图书封面上风尘女子一般的图像也绝不相同。她穿着朴素,脑袋上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最为触目的就是高耸着的胸部。上衣开口很低,可以清楚看到|乳沟,奶油一样的浑圆……据说她在一次签名售书仪式后接受媒体采访,回答“你认为你主要的价值是什么”这个问题时,说过这样的话:“你指什么?身体还是写作?说到写作,我认为我的价值在于我写出了很多男人写不出的东西……至于身体,我最为珍重的是我的Ru房……这是上帝给我的最宝贵的馈赠……”
  苏北很近地瞄了一眼那对著名的Ru房。这个社会已经有了一些张扬个性的条件,你必须能够忍受人们张扬你不喜欢的东西。Ru房很好,但是如果Ru房成了公众意念中人人都可以享用的东西,它还是好的吗?不好,可能不好……但是你要看到这是一种进步啊。他记得一位作家深有感慨地说过,文人老是想推动历史,可他们什么也推不动,他们只是装得像是在推动什么东西。新时期以来人性的解放是什么人推动的?不是文人,而是普通人。
  会议由金超主持。他先述职,念的是文字稿,接下来是陈怡、夏昕、苏北,有的说有的念,千篇一律,枯燥乏味。周燕玲好像是在记录大家的发言,但是出现在本子上的是一些人的名字和乱七八糟的数字以及“山东”、“烟台”之类。余馨娇的目光具有穿透力地看着这些发言的和不发言的男人,深深地同情起他们来。“懦弱,”她在心里组织着这样的文字,“懦弱,一种精神的阳萎,你如何面对妖女一般激|情的洞孔?”非常好。她把这句话记下来,打算用到正在写的小说题记中去。
  会议由吴运韬总结。吴运韬昨晚睡得不错,苍白的面容上出现一种健康的色泽,他的心情也很好,说话很有节奏感,好像很欣赏自己的声音。他说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工作非常好,“比我想象的要好。三个年轻人干得很出色,这说明当初我们选拔年轻干部的方向是对的。”他逐个对领导班子成员进行了品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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