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都要按她自己想象的来,眼珠一转,一双眼波上带上朦胧向往,“你们现在定是冰释前嫌,携手闯荡江湖,太好了……¥…(*#?—¥)(?#*¥——”
戚少商忍无可忍,一掀帘道,“与其听你胡说八道还不如去驾车。”
其时,头顶光影模糊,厢内三人方轻描淡写就计退了雷家埋伏,虽不至于得意,心头却也几分松懈,温千红俏言娇笑,顾惜朝温言应答,戚少商探身掀帘……
温千红温四小姐后来就算是在梦里重温那一刻,仍然会尖叫出声。
帘外瘦小的车夫挥鞭正急,眼看马车就要疾驰出树林,听见掀帘声,他转过头来,微笑道,“客官怎么出来了……”话音未落,几乎是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车夫的那颗头就平平的飞移起来。
那颗人头,擦过戚少商的耳边,正好扑进温千红的怀里,咧开的嘴仿佛还带着方才的笑意,这才听到“濮”的一声,车夫的脖部喷起一蓬血光。一根不知什么东西做成的铁丝笔直地横过半空,疾驰之下,竟像车夫整个头都切割了下来。
这事起得实在突然,戚少商甚至未及反应,两匹骏马已齐声嘶鸣,掩去了温千红惊骇的尖叫。只见地表枯叶下突然翻起一排刀光,竟将两匹奔马的四肢齐齐斩去。
奔行中的马车剧震崩散,戚少商身子本已跨出半步,被这一震之力推出几丈远,他心知不好,勉力提气,贴着地表梭窜出去。
顾惜朝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车夫人头一飞他已知有变,一拉温千红便想让她震开车厢,却不想一拉之下,温千红竟软软倒在他身上,却早已吓得晕了过去。只这一拖一缓,车厢已剧震裂开, 百忙中顾惜朝只来得将温千红往怀中一拉,二人直被一股大力抛了出去,背部重重撞到地上,一时气血翻涌,还不及站起,一张闪着银光的大网已经当头洒了下来。
剑光如惊鸿般亮起,却是戚少商飞掠回来。一刺一挑,已挑在那银网上,左手一推,顾惜朝抱着生死不知的温千红踉呛而退。这一退不过三四步,竟又是一张大网当头罩下。顾惜朝终于变了颜色,勉力提气要向旁急纵,谁知内息空荡,重击之下手臂竟是无力,若是抛下温千红以他的身法尚可勉强一避……他眼角一瞥,已瞧见银网上牛毛般的光芒,心中暗叹,双手一推,将温千红抛给刚击挑银网急纵而来的戚少商,喝道,“快走。”话音未落,那张银网已将他严严密密裹在网中。
这几下兔起鹞落,端是攻其不备,瞬息之间顾惜朝就已落入伏中。戚少商一怔,左手方接住温千红,右手持剑便要去挑那银网,只听得背后一声长笑,“戚捕头,这次你还往哪里走?”
戚少商全身一震,改挑为顿,长剑在地上一点,借力便向外飞纵出去。开始他还以为是雷门这么快又再设伏,如今一听到李纵纵的声音,便知此间事绝无善了。果然,他刚飞身纵起,一排弩箭已射到,长剑一格,虽伤不着他,真气却也一竭,何况手里还抱了个人。只听得李纵纵放声长笑,戚少商心头大恨。
一瞬间,变故又生,网中双手尚能动弹的顾惜朝手中光芒突现,轻喝一声,“暗器来了。”林中顿时响起一片闪躲之声,瞬时烟雾腾堣,其间还有金光乱闪,竟象极了莫家的烟雾弹。
李纵纵长袖一挥,风卷流云,震散烟雾也不过几个瞬间,林中却已没有了戚少商的身影。李纵纵怒极,厉声喝道,“戚少商,你同逆贼同路,天下之大也没有你容身之处。”
却听得轻轻淡淡的一声哧笑,“李捕头,你叫再大声他也听不到了。论逃命,世上又有几人比得过九现神龙?”
李纵纵回身,一步一步踏了过来。雄眉。蓝衫。负手。长袖。在午后的阳光中如同一头洪荒的野兽,要撕裂自己的猎物。
顾惜朝跌坐在地上,网上千万根牛毛般的细针映得他周身微寒,却毫不畏怯的迎了他的目光道,“李捕头杀着迭出毒辣果断,顾惜朝好不佩服。”
李纵纵目光闪动,面沉如水,“我却又小瞧了你,没想到你人在网中还能有所作为。”
顾惜朝蔚然长叹,“李捕头,这事却要怪莫言笑,是他将烟雾弹硬塞给我的。”他一挑眉,又道“却不知李捕头本是要拿我还是拿戚少商?”
“自然是拿你,戚少商只能算一个彩头。”李纵纵负手而立,俨然又是庄严威武的独臂神捕,“你当年枉杀无辜,如果不是铁手护着你,早就拿你问罪了。”
顾惜朝脸上慢慢浮起一个微笑,乌黑的眸子亮得令人心头一凉,“如此说来,刚刚那个车夫,原来也是恶贯满盈,竟要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李纵纵微微一震,冷声道,“好硬的一张嘴。但愿你的骨头比你的嘴还硬。”他一拍手,四个执网的捕快将网狠狠一收,银网聚紧。顾惜朝只觉全身如被千百根尖针同时剌入,四肢百骸,剧痛难当,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耳听得李纵纵放声而笑,“顾惜朝,我知你会怜香惜玉,特地为你准备了这张银针荆刺网,比之秦飞轻的天罗地网,滋味如何?”
剧痛之后,又有一种难言的酥痒直透骨髓,顾惜朝知这针上必有微毒,却仍勉力自持,笑道,“你这银网比天罗地网更轻捷有效,可惜却是诡道,绝不敢跟高手正面碰上。”笑声未落,身上又是一紧,立刻就痛出一身冷汗来。
他身上本有微伤,刚刚背部又遭大力撞击,几翻折腾下来,脑中大是昏沉,心念急转间,只听得李纵纵柔声道,“顾公子好像身体不大好?没关系,这里离最近的衙门还有十几里路,顾公子最好闭目休息,好好想一下,晚上可以跟我说点什么。”
戚少商并没有离开树林。
马车飞散的时候一块木板正好撞中了他左腿百里|穴,虽不至于不能动弹,却也是酸麻难当,他飞掠出了那两剑已是竭尽全力,顾惜朝既被擒,他怀中又抱了温千红,背后又有李纵纵的五十剑手,却是怎么也不能远逃。
烟雾一起,他灵机一动,缩身上了左近一棵大树。
百年榕树,枝繁叶茂,温千红又已晕,他不动声色匿身其间,以李纵纵的耳聪目明居然也没有发现。
人,特别是江湖人,确实不能太得意。
他伏身树上,听得二人对答,心中焦急如焚,眼见一行人纵骑出树林,却也是一个莫可奈何。
他知道这次会很麻烦。
顾惜朝是被衙门里的捕头带走,既然没有当场格杀,性命应该无碍。现在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麻烦和阴谋如浓云密罩,他是不是应该先去信阳跟铁手会合后,再来合计顾惜朝的事情?
可是李纵纵上次在无相山吃了大亏,此人心胸狭獈,那人落在他手上,只怕要吃些苦头。戚少商微有不忍,想起李纵纵最后那句话,又沉吟起来。
从无相山相遇到一路南行,他直觉顾惜朝胸中另有秘密。李纵纵分明捉莫言笑是假,擒顾惜朝是真,难道也是为了那个秘密?但为什么现在才来擒他?这是不是又是另外一个局?
脑中千头万绪正自纠缠不清,怀中温千红略略一动,下一刻就尖叫起来,“救命!人头!”声嘶力竭,几乎骇得戚少商掉下树去。
温大小姐这次吓得不轻,直到戚少商埋葬了那个车夫她还在一旁瑟瑟发抖,戚少商轻叹一口气,“小红,有胜有败,这就是江湖。”他轻抚她的头发,温言道,“跟着我们的人从来都是非死即伤,你还是从信阳取道回京师吧。”
温千红眼圈一红,如一只呜咽的小鸟,“可是……可是小顾他……”
戚少商忡怔了半晌,方道,“你放心,是李纵纵把他带走了,再怎么说也是官府中人,不会拿他怎样。”
温千红双手扯住他衣袖,大滴大滴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官府中人才厉害哩……我在京师的时候就听说这个独臂神捕,说他在江陵可止小儿夜哭,最……最是毒辣……小顾他……他……”
戚少商微微一怔,像是被眼泪灼到,生生打了个激灵。
19.枫叶红于二月花
秋意在南方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推进。只是渐渐的,红叶多起来,夹杂在绿与黄之间纠缠不清,错落在灰蓝天色下。
长湖宽阔,两岸仿佛在沿光阴走去,有些夏花的颜色还浅浅涂于秋林顶芽,就已被初霜洗过,径自浸入骨子,一树便都红起来。
青阳处在江南的边上,那红,再怎么含蓄内敛,都还是眉目含情的。
喜悦一点点聚拢来,戚少商一面感叹一面举杯道:“不虚此行。”顿了顿,啜了口茶,又有点遗憾,“可惜比不上无相山全红时的盛景。”
“枫俊之鲜稀,甚过世间佳人。”青衫人微微一笑,指尖拂过瓷杯的顶端,“无相山枫叶红到极时,也不过十来天光景,此刻回去正好淋漓,晚了则雪催叶飞,繁华过尽了。”语音方落,却是一阵轻咳。
戚少商侧目看去,只见青色衣袍不住颤动,显是咳得动了肺气。他皱了皱眉,倒了一杯清水,旁边的温千红已是忙不迭的翻出颗药丸化在水中,空气中顿时散开郁郁药香。顾惜朝摆了摆手,半晌方抬起头来轻笑道,“只是受了点寒气,就真被人当做病人了。”
他本就生得极清俊,此刻咳得两颊生红,那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便更如同锦上添花一般。
戚少商微微一怔,径直把杯子塞进他手里,转过头沉声道,“还说把一屋子医书读得倒背如流,怎么这些天吃了这么多药还不见好?”
顾惜朝不答反问,“我们这茶还要喝到什么时候?”
“这已经是最后一家了。”戚少商眉皱得更深。整个青阳,竟无一人知道临风快意楼为何物。温千红出了个馊主意,结果全城二十七家酒楼茶楼,他们五天坐了遍,喝茶喝到九现神龙夜夜上房练剑,却是半点线索也没有。
唯一的好处是戚少商的内伤好了个七八分。
顾惜朝受的那几指寒气虽然逐次被戚少商以内力化解,终究是有一些侵入了经脉,几日下来人咳得厉害,青衫萧瑟,仿佛不胜秋寒。见他神色间还颇为飞扬,戚少商才略为放心。
两人自庆阳一夜后仿佛心结全消,一路行来温言软语有商有量,全不似往日剑拔弩张。顾惜朝不知是否重伤之后无力冷嘲热讽,言语十分温软,他又见识广博,一路指点风土人情,传闻故事,戚少商与温千红都是听得心驰神往。三人一路放缰而行,居然俱是平安。
“你肯定那灰衣人来自莫家?”
“那人武功不见得高,那支箭却厉害。”顾惜朝径自一笑,又道,“如果没看走眼,那应该就是莫家神器‘风云’。据说莫家上代楼主以毕生心力不过得十余枝,你我能见其一,吃点亏也是不冤了。”
“那李纵纵岂不是要大呼三生有幸?!”戚少商几乎给逗乐,尔后一凝神 ,“莫非莫言笑未死?”
顾惜朝摇头,“就算没死,那人身形也不像。”
两人左思右想也没个头绪,温千红已在一旁娇笑道,“别想这些了,秋色那么好,我们去游湖吧。”
一笑起身,却被戚少商一把抓住手腕,“急什么,药还没吃哩……”
顾惜朝眼光微动,从神情认真的九现神龙肩头望出去,只见栏外秋日方好,江面上烟波浩淼,水光嶙峋。波涛声一阵一阵,滚滚而来。
他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如果你见过秋风起浪凫雁群飞的景致,如果你见过二八少女低头弄莲的眼波……如果你眼前还有灰白云团,苍碧湖波,自有番端然从容气势……必也像戚少商一样,身边纵无美酒,也已微醉了。
数棹悠然划过柳堤边,正是采莲时节,渔家女儿们赤了双脚在肥肥绿绿的荷叶间穿行,轻歌笑语,时而与渔歌宛转相和。温大小姐哪里见过这番趣事,她本就大胆,居然也除了罗袜,坐在船边,一双小巧裸足荡在水里,衬着罗裙翻飞,巧笑如莲,连戚少商心里都是轻轻一荡。
顾惜朝坐在船头,乌黑的眼晴里一片水气,唇边带着一抹淡到遗忘的温柔。他背后是千里烟波,小舟荡去,倚一穹苍茫雾色,当真是无欲无求,若现若隐。时又有三两声水鸟啼鸣,白鹭飘飞,又有声有色,亦幻亦真。
戚少商瞧了半响,突然想念起叶竹青穿喉而过的清冽,竟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乐声,似丝竹,又似扬琴,隐隐精妙,和着一湖烟雨,更增了三分神韵,顾惜朝侧首听了半晌,一拍船舷,扬声唱和,“刺破双湖傲作舟,争流百舸莫闲愁。他朝重染霜林醉,三秋怒景尽勾留……”
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