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邪无奈得叹了一口气,岔开话题:“这是哪里?我昏迷了多久了?”
“这是神候府的一处偏院,你昏迷有七八天了吧,醒了就快回去吧,要不风雨楼的地盘要给人拆光了。”
“我不是已将印信的下落告诉你了么?”杨无邪问。
“没错” 顾惜朝点点头道,那直指逆水寒的剑字已早由杨无邪明明白白得写在他掌中。
“你没告诉戚少商?” 杨无邪奇道。
顾惜朝笑笑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我就喜欢看他倒霉的样子。”
这个顾惜朝,杨无邪摇摇头,只怕自家楼主的日子不好过了,他暗自笑了一笑,心下竟也有几分期待。
“还有,别告诉你家楼主是我救的你。”站起身,顾惜朝交待道。
“你一边怨他误会你,一边又让他误会你?”杨无邪不解。
顾惜朝冷冷哼了一声道,“我高兴。”
多日未见的阳光也照在了绿瓦红墙上。春方至,上苑中花也开得有一茬没一茬的。
徽宗赵佶立在晨光中,他听刘妃弹了一段琴,本应如流水一般的宫商角徽羽之音却像在他心上磨,他摆了摆手,皱了眉,道:“你的琴技退步了。”
刘妃便白了脸,抱琴告退。
今晨起来赵佶就有些心神不宁,昨夜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立在北国朔风中,看一雁南去,他的眼中竟有羡有怨。一梦及此,他便醒了,辗转难眠,捱到天明。
刘妃退下,赵佶便打谱,直打得他心绪更乱。便弃了谱,去填词,又填了半阙词,心头的那团火却越烧越旺。把那半阙词揉了,就着那笔在浓墨中沾饱,落在纸上,挥作:天朝二字。写罢,凝神一看,这墨迹淋漓的二字竟隐隐有风雷之气,赵佶也有几分得意。徽宗素喜工笔,所写之瘦金体也讲求工整清丽,此番所写二字却大异往日。写罢,赵佶将笔一掷,心中烦恶已去大半。命人将此幅字裱了,悬于堂上。
天朝?蔡京看到这两个字就想笑,什么时候这昏君也能有如此雄心,于如今风雨飘摇的宋室天下,天朝二字不过是闲来聊发一梦罢了。
他的面上却是十分诚惶诚恐之色,怔立半晌,他展开手中的字卷,便撕了下去。
“爱卿手中何物,呈上来给朕看看。”赵佶此刻的心情好了很多。
“臣不呈。”蔡京的神情有几分赌气。
“哦?”赵佶却是一愣,做皇帝这么多年,倒还是第一次有臣子对他说不。
蔡京跪伏于地,道:“臣也写了幅字,原以为也可算上不凡,正特想带进宫来请皇上过目,可谁知和皇上这幅一比,却成了俗不可耐的俗物,臣不敢污了圣上的眼。”
赵佶哈哈笑起来,道:“拿来,拿来,看看无妨。”
蔡京不情不愿得将手中的书卷摊在案几上。
“爱卿的字也算不错,何必过谦。”看罢,赵佶道。
蔡京道:“臣原也是这么认为,但和皇上这幅一比,臣方知班门弄斧这四个字。”
“哦?爱卿倒说说朕这幅字的妙处。”赵佶也来了兴致。
27
蔡京禀道:“皇上这幅字不像是人写的。”
原本打算好好听几句奉承之话的赵佶怔了一怔,皱眉道:“爱卿是在夸朕这幅字么?”
蔡京又走进了一点,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幅字,他的神情更加惶恐,再拜道:“此天朝二字有风雷之色,天庭之威,二字一出管教天恩泽被,四海归心。像臣等凡夫俗子看了都觉得心头震动,不敢多看。这二字不像是人写的,简直是神迹啊。”
赵佶心知他有意奉承,但这几句话委实得他欢心,啐道:“好你个蔡京,睁眼说瞎话,金辽二贼屡屡犯边,何来天下归心之说?”
蔡京见他嘴上说得严厉,眉眼处已是一片喜色,便禀道:“若要天下归心也不是不能。日前我朝与金兵结盟同讨辽贼,如今金兵已下燕云十六州,金人约我朝派人前往详商,收复中原失地指日可待。皇上今日不朝,臣特来禀之。”
赵佶喜道:“如此倒是好消息,依爱卿看派谁走这一趟为宜?”
“臣向皇上保举一人,此人擅机变,多智谋,武功亦是不凡,想必不辱使命。只不过——”蔡京偷眼看赵佶道。
“哦?有如此人才,爱卿有何犹虑,但讲无妨。”
“此人出身低微,而且是蔡某的门人,只怕,惹人议论。但,他的才华委实——”蔡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赵佶摆手道:“英雄莫问出处,更何况举贤不避亲。若真能为朕分忧,朕爱惜还来不及。”
蔡京禀道:“此人名顾惜朝,原是宣德元年的探花,因出身不佳被革去了功名,他虽曾入傅中书门下,但所作所为与傅中书全然不同,他曾为皇上灭了烧杀扰民的连云寨,更为皇上——”
“且慢,”赵佶打断他道:“这人的名字我好像曾经听过。”
蔡京道:“这正是臣要禀告皇上的,那顾惜朝在傅氏党羽一族时曾有过逼宫之事。”
赵佶一怔之下,依稀想起似乎确有此事,道:“是否是诸葛先生让朕避开的那次?”
蔡京道:“正是。”
赵佶怒道:“好你蔡京,这样的人你也敢荐于我。”
蔡京却不忙,道:“皇上息怒,这其中却另有隐情,容微臣一一禀来。”
赵佶道:“快讲。若有半句不实当心朕治你的罪。”
“臣不敢,皇上请想,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以皇上的龙颜,如果是随便什么闲杂人等用一点易容之术就可以以假乱真的话,那岂不是,岂不是——”蔡京跪下道:“会出此等主意的人,其居心,其居心——皇上恕罪,臣不敢讲。”
赵佶面上变了颜色,道:“好个诸葛小花,朕当日只道他忠心护主,若非爱卿提点,朕几乎被他蒙了过去。”听了蔡京的话,赵佶心下也是一寒,赵佶虽是昏君,可是并非傻子,只是他的聪明从未用在治国的正道上。蔡京一点及,他便想到如果仅凭易容之术就可以再造一个以假乱真的徽宗的话,那觊觎他帝位的人难免不会起取而代之之心。这个诸葛小花,会出这样的主意,那他有没有这样的心?更何况诸葛小花如此迅速就找到替身之人,只怕准备得不是一天两天的。
偷眼看徽宗的面色,蔡京心下暗喜,好你个诸葛小花,这次看你死不死。他再禀道:“臣对皇上的忠心可昭日月。想那顾惜朝当年金榜提名之时,如何没有瞻仰过龙颜?那顾惜朝当日已经看出有诈,他将计就计,便是为了给皇上除害。”
“哦,怎么说?”赵佶问道。
“皇上,臣还跪着。”蔡京指指自己的膝。
赵佶笑骂道:“就你名堂多,谁叫你跪了,起来说话。”
蔡京谢过,起身道:“皇上容禀,那一日与顾惜朝对战之人江湖上有个称号——”
“什么称号?”
“臣不敢说。”
赵佶见他欲言又止,怒道:“蔡京你再敢给我说一半留一半试试,看我治不治你的罪?”
“那对战之人名唤戚少商,江湖人称九现神——龙。”这次蔡京说得很快。
“龙?”
“正是,皇上请想,龙乃天子之号,一个江湖匪类竟也敢以龙自称,岂不是大大的不敬,这样的人难免没有犯上作乱之心。而这样的人和神候府的关系却是极好,这只怕,这其中——”
赵佶面色更寒,思索片刻却道:“虽是如此,江湖中人不受教化也是有的,只是诸葛小花与之过从甚密,这其中确实值得怀疑。如此看来那顾什么顾吸潮的倒还是有一番忠心。”
蔡京忙行礼道:“皇上果然英明。”
“朕就复他探花出身,加封三品顶戴,克日使金。”
蔡京朗声道:“谢皇上。”
#1 青锋在 28(新的一节,迟到了)
28
夜色掩映下的依兰阁,月已西斜,清风满楼。
淡妆的柳依依对着面前的残局怔怔出神,棋盘上黑子已过了河,白棋虽失大半江山,却仍与黑子绞作一处,胜负之算,犹未可期。
轻垂的珠帘外有白色的人影一闪,“方某见过刘贵妃”斯文有礼的声音带着不温不火的距离。
柳依依持棋的指尖轻轻一颤,轻声道:“方小候爷请进来叙话。”
白衣的王侯公子掀帘而入,在她的身畔坐下,道:“依依荣升贵妃,方某还未向依依道贺呢。”
“方小候爷,你以为我柳依依倚楼卖笑,委身昏君,为的是谁?”柳依依瞪着他,贝齿嵌入下唇,留下一弯浅痕。
方应看的手指在杯沿缓缓滑过,一点微凉的水珠凝在他的指尖,他伸指轻轻弹了弹,悠悠道:“有些事还是不说出来比较好。”
柳依依紧咬着唇,长长的睫毛如蝶的翼,轻轻翕动着,月于她的眼睑处投下暗暗的影,她的眼波藏于暗影下,隐隐得疼。
方应看露出白色的牙齿笑了一笑,道:“你柳依依不是一个深情的人,我方应看同样也不是。这些话并不合适你大金国女杀手飞红袖柳依依柳小姐。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话虽是如此,方某虽然也很是喜欢美人,但对自己这条命却更是爱惜的紧。”
柳依依凝视了他良久,轻轻叹息了一声,淡去眼底处那抹哀怨,然后露出一点微笑,道:“看来,要你方小候爷上当确非易事啊。”
方应看哈哈一笑,他凝眸去看桌上的残局,赞道:“妙局,妙局,依依倒是有心了。”
柳依依嫣然一笑,道:“依方小候爷看来,此局何解?”
方应看淡淡道:“此局无解。”
“哦?此话怎讲?”柳依依来了兴致。
方应看反问道:“凡天下之局均为两军之争,照依依看来我应取哪一边?”
柳依依眼中闪过一丝顽皮,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宋室积弱,江山风雨飘摇。而北朝势力正强,同时金主与方小候爷有旧,对方小候爷也甚为赏识,必不会亏待于方小候爷。”
“哦?”方应看带了一点笑道:“依依真不知我?”
柳依依也笑,她缓缓道:“依依知道方小候绝不是甘做儿皇帝之人。”
方应看目中带上一分激赏,道:“不是不甘,是不能,自古但凡身为儿皇帝者,哪个有好下场。做南国的皇帝看似风光,但实是众矢之的,凶险异常。夕之曹孟德善不愿居炉火之上,试问我方应看又如何会做这种惹火烧身的事?”
柳依依问道:“古之棋局均为两军交锋,方有胜负和之说。若非两军之争,局势便非一方棋局所能道破的,方小候爷说的无解可是这个意思?”
方应看但笑不答,他沽起一枚棋子,那枚棋子在他微动的指尖由黑转白,却仍与那白子截然不同,他将那枚棋子落入黑棋的巨龙中,与东南一隅的白子互为犄角,遥相呼应。
柳依依微微一笑道:“方候爷告诉依依这么些许多,难道是把依依当知己,又或者”,她眼波微转,“还是想杀了依依灭口?”
她笑得天真,灯下,方应看的眉跳了一跳,扶在棋盘上的手却纹丝不动。
片刻,方应看拢了手,笑道:“以依依的聪明不妨猜猜方某到底想要干什么?”
柳依依一叹道:“你本该哄哄我,对一个女人来说,为自己心爱的男人不仅什么事都是可以做得出来的,而且做什么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方应看目中带上一丝玩味,他偏了头去看柳依依,道:“哦,依依要方某哄你?”
柳依依语中带上一点怨,道:“好一个方小候,你果然连哄哄我都不肯为。”
方应看却笑道:“如果方某敢对依依心存欺哄,只怕依依早就用你的飞红刀招待方某了,方某焉能还如此逍遥得坐在此处?更何况,方某敬重柳姑娘,希望柳姑娘能襄助于方某,又怎会如世俗儿女般两相欺哄。”
柳依依敛了笑道:“方小候爷不要忘了,依依可是金人,又怎会背叛金主?”
方应看点头道:“这个方某知道,方某不但知道柳姑娘是金人,更知道柳姑娘是——”,他顿了一顿,一字字道:“渤,海,故,人。”
柳依依的脸色微微一变,一叹:“方小候爷的消息网果然厉害。”
方应看又笑,道:“方某不但知道有柳姑娘,哦,不,柳郡主,方某还知道有世子。”
“你在要挟我么?”柳依依柳眉一扫,俏脸微寒。
“岂敢,岂敢,”方应看轩眉微耸,从容道:“方某是在收买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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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青锋在 29-33(超长的一贴)
29
柳依依脸色微霁,道:“方小候爷收买人的方式倒很别致。”
方应看微眯了眼,笑得像某只长毛有耳的动物,道:“别不别致倒在其次,关键是柳郡主受不受方某的收买。”
柳依依叹道:“天底下像方小候爷这样没一点好处的收买倒是少见。”
方应看凉凉一笑:“有没好处就看柳姑娘怎么想了。金主当日对渤海郡一族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何止是没什么好处,当日渤海郡一族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便是拜当今金主所赐。虽然之后金主收回成命,但渤海一郡却已无可挽回。柳依依沉吟片刻道:“宋主派顾惜朝出使金国,方小候爷对此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