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苗绿鸣去了师兄那里。
还象以前一样,他一有了烦难的事儿,就会去找师兄。
开门的,却是一个他想不到的人。
师姐。
苗绿鸣惊喜之下自己的心事都放下了一半,问:“师姐?你回来了么?师兄都没有跟我说哎。你什么时候到的?”
师姐出人意料的冷淡:“前天到的。”
苗绿鸣说,“我师兄呢?他在开会没回来吗?师姐。。。。。。”
师姐打断他的话:“小苗,正好你来了。我有些话,想了很久了,就想跟你说清楚。”
“什么?”苗绿鸣隐隐地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怎么不对。
“小苗,”师姐的脸色不太好,“小苗,以后,你还是少跟你师兄来往吧。”
苗绿鸣有点儿晕头转向:“什么?”
师姐停一歇说:“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你师兄,喜欢你很多年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苗绿鸣听不明白了,那些字都听清了,可是连在一起的意思,他真没明白。他认识师兄没有多久,师兄就和师姐在一起了,所以,他真的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从来没有。
师姐说:“小苗,我也看出来了,你这个孩子吧,看上去清淡天真,其实,你心里是很有算计的。这么多年,你都装着不知道,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师兄对你的好,甚至让他为了你,一次又一次地拖延婚期,拖延去美国的时间,小苗,人不能太自私,你不可能跟齐讯(师兄)在一起,何必这个拖着他,也。。。。。。也带着我一起这么多年不能安心。”
苗绿鸣真的是懵了。过了半天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师姐,”苗绿鸣说:“你真是抬举我了,也。。。。。。误会我了。我就是再会算计,也从来没有算计过师兄,我是真的把他当我的亲哥哥。我是。。。。。。是真的不知道,不是装的。也许我真做得不对,但是是无意的。师姐,你放心,我改。”
师姐看着苗绿鸣,也有些心软,有点愧意,她说:“小苗,你别怪我。你知道,你师兄家有多有钱,可是,我跟他在一起,真的完全不是为了这个。难得他家里有钱人还能这么好,这才是我看重的,太不容易了,这样的男人,我不可能放手的。这次回来,双方家长都叫我们快点儿结婚,也有朋友劝我,要结到国外去结,在这里结了,以后万一要分手还得回来办手续,太麻烦。我不怕,我坚持在这里领证,我,是打定主意要跟他过一辈子的。”
苗绿鸣点头:“我明白。师姐,对不住,我不等师兄了,恭喜你们。以前做错的,请你多原谅,原谅我的不懂事,以后,再也不会了。”
苗绿鸣恍惚地想,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的爱情与友情都要失去了呢?
第二天,师兄打电话找苗绿鸣一起吃饭。
苗绿鸣想了一想,还是去了。
这么许多年,师兄那样地疼他,他不可能连一句再见也不说就从他和生活里退出。
两个人约在常去的那家菜馆,师兄知道他喜欢杭帮菜,总是过段时间便带他出去改善一下伙食的。
齐讯看着苗绿鸣走进包箱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六七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新年大会刚刚开过,齐讯在学校食堂吃了饭之后走出来,看见前面一个瘦小的身影,象是同界同班,刚才见过的一个孩子。
那孩子懵头转向的,象是迷了路了。
他穿了件大大的风衣,那衣服,不象是他自己的,因为实在大,衬得他象一个小修士。别是什么人穿剩下来给了他的吧,齐讯想。可是又不象,那衣服,料子挺好,还有浅浅的折痕,明显是一件新的。
齐讯赶上前两步问:“同学,你是不是迷路啦?”
那孩子清水眼,看上去好小,头发略有些长,落在颈间被衣服的领子挡着,发根翘起,好不可爱。他苦了脸说:“是啊。这里的房子看上去都差不多。师兄,你是九八界中文系的吗?”
“是啊。”齐讯说。
那孩子笑起来,一口雪白的牙:“我可找到组织啦。”
齐讯揉揉他的头发:“走,师兄带你回教室。”
路上,齐讯问那小孩儿:“怎么穿这么大的衣服?”
小孩儿笑着拉拉拖下来的衣袖:“真的很大哦?可是我还要长呢。”他颠了脚尖在齐讯身边走着,看着突然高出来一截子的小孩儿,齐讯的心情没来由得好得象要飞起来。
后来,齐讯知道那个小孩叫苗绿鸣,足比自己小了三岁。
后来,齐讯到哪里都带着他,因为他实在是容易迷路。
齐讯叫他苗苗。
齐讯家里条件好,人也热心厚道,长得很端正,很快就有别的系的系花对他示好,师兄于是有了师姐。
苗绿鸣叫一声师兄,落了座,齐讯也不说什么,微笑着伸着摸他藏在头发里的那个伤疤。
那是有一次,齐讯去苗绿鸣的宿舍里找他,当时,苗绿鸣正在擦窗子。学校搞卫生大检查,苗绿鸣是个听话的孩子,叫他负责擦窗子,他便把窗子擦得干净得象没有玻璃似的。
就是太干净了,所以才出了事。
齐讯在楼下喊他,苗绿鸣忘记了窗子是关着的这回事,砰地一头就撞了上去,玻璃应声而裂,苗绿鸣顿时就头破血流。
齐讯被吓了个半死,冲上楼去抱起他就往校医院跑,他的血弄了他一身。
苗绿鸣的额发被剪掉一缕,医生给他缝针。他抓着齐讯的手,眼睛睁得老大,是因为痛得狠了,却更象是受了大惊吓,不能置信的模样。
齐讯常常想,也许自己爱上苗绿鸣便在他痛得让自己也跟着痛的那一刻。
原来所有的爱护疼惜,不是为友情。
是因为爱。
32
苗绿鸣对师兄说:“恭喜师兄。真是的,要结婚也不告诉我的。”
师兄的脸色突然怪怪的,许多情绪在他脸上变换着。
苗绿鸣拿出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盒子,“结婚礼物,给你和师姐,别嫌弃。”
师兄想,那个时候,他成天想着长高长大,现在他真的长高了不少,依然是异常年青的面容,孩子一般,但是,眉宇间,还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那种改变,不明显,但是固执地存在,他真是长大了啊。
苗绿鸣问:“师兄,你们什么时候走?”
师兄停了好一会儿才说:“下个星期。”
菜一样一样地上来了,两个人默默地吃,各自想着心事,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安静的一顿饭。
师兄慢慢地往苗绿鸣的碗里夹着菜,苗绿鸣突然地停下筷子,低着头站起来,转到师兄那一边去,在他身边坐下来,然后扑在师兄怀里,紧紧地巴着他。
师兄问:“苗苗,你怎么啦?”
苗绿鸣说:“再抱一下师兄吧。以后,这种机会少了。”
师兄摸摸他的头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们苗苗真象一只小考拉。”
苗绿鸣笑。
他想,我怎么能跟考拉比?人家考拉一辈子就扒在桉树上,我呢,一手缠着严兴国,一手牵着宋青谷,还要跟师兄眉来眼去,并且肖想着李墨轩那样神仙似的人物。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真不是东西啊。
苗绿鸣说:“师兄,谢谢你。”
真的真的,他爱师兄,真的如一个亲兄长。一直一直都是这样。
不是师兄不够英俊,不是师兄不够吸引,甚至也不仅是因为师兄已有了师姐,更多的是因为,苗绿鸣觉得,在师兄面前,他没法子做真正的自己。
苗绿鸣知道,自己之于师兄,正如咩咩之于宋青谷。
他想,宋青谷没有认错咩咩,他真的是一个可爱的纯洁的孩子。
但是师兄错认了苗绿鸣,苗绿鸣不可爱也不纯洁。
终有一天,师兄会认清他的真面目,那个时候,最难过的不是师兄,师兄只会无奈,难过的,会是苗绿鸣自己。
所以,不如趁现在,在师兄还误会着他的时候,用告别的方式来彼此记住吧。
师兄齐讯拍拍苗绿鸣的背,心里百感交集。
隐隐地,他觉得这一回,他是真的要失去这个小师弟了。
他抱着苗苗,手上的劲儿有点儿失控,苗苗却没有挣动。
他突然有点儿燥动,很想把这孩子怎么着一下。
就象几年前,苗苗伤了额头,他陪着他一起挤在宿舍窄小的床上时,齐讯也有过这种冲动。
倒底该如何怎么着,齐讯想起那时还上网查了一下,可是到了关键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出来。
他实在实在下不去手。
还没碰到苗苗的身子,脑海里出来的就是苗苗亲亲热热地叫他师兄,还有苗苗告诉他自己的性向和苦恼,眼睛里全是泪,脸上还傻傻地笑,齐讯就怎么也下不去手。
还有他自己心里那么多那么多的顾虑。社会,家庭,等等等等。
齐讯有时候是挺佩服宋青谷的,尽管他对此人没什么好感,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宋青谷在感情问题上,至少够有胆色。
他明白自己是喜欢苗绿鸣,喜欢到就想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贴到肉贴到心。
他对苗苗也是有欲望的,但是,却是怎么也无法付之行动的欲望。
如今,他已经结了婚,更不能那么做了。
他只不过是想这么看着他,守着在身边。
现在,好象也是不可能的了。
齐讯想:再见了苗苗。再见。
苗绿鸣想,他这一辈子,是爸妈的鸣鸣,是宋青谷的小犹太,绿绿,是常征姐姐眼里的宝贝儿,是同事眼里的小苗,但是,他只做师兄一个人的苗苗。
一周以后,齐讯带着他的新婚妻子飞往美国。
苗苗送给他的那份新婚礼物,是一对表。不算太名贵的,真正名贵的,齐讯见太多了。但是,足足是苗苗几个月的工资了。
齐讯没有把那块女表给新婚的妻子,他太舍不得,所有苗苗给他的东西,他都好好地藏着,千山万水地,也带在了身边。
他只戴上了那块男表,师姐看见了,也没有说什么。
师兄到了美国之后,给苗绿鸣的邮箱发来过一封信。
苗绿鸣看了以后,把它删了,并且,把那个邮箱注消了。
师兄该得到幸福的,他想,师姐也是。
我也是。
只是,这幸福还有多远?倒底还有多远?
过了两天,苗绿鸣下了课时,有同办公室的大姐总是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毛毛的,忍不住问:“怎么了?刘老师?我做错了什么吗?”
大姐拖了椅子坐在他身边,又细细地端详了他一阵子说:“小苗儿,看来你还真有两下子呢。你家不是在苏州吗?在本市也有亲戚哦,还是那种在教育口子说得上话的亲戚?”
苗绿鸣说:“大姐您说什么哪。我哪有那种有本事的亲戚。我就一人在这里,我爸爸那边的亲戚也不太来往的。”
刘老师说:“真的?可是,这次的事件这么快地平息了,说是有人在背后帮你呢。”
苗绿鸣诧异道:“不是说是秦婆婆在保我的吗?”
刘老师笑笑说:“你这小孩子,还真有点儿天真。秦老婆婆名望再高也不过是个教师,没退之前都没什么大的发言权,更别说现在都退休了。所有的尊敬啦什么的,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谁会在乎一个八十岁老太太的话?听说是教育局的某个官员在力保你呢,也是他把事情压下去的。你真的不知道?也许是你家人暗中使劲儿也说不定。”
苗绿鸣愣愣,他并没有把事情告诉家里。一个字也没说。
那么,能帮他,会帮他的人只有一个了。
他想一想,拨通了常征的电话。
苗绿鸣直截了当地问:“常征姐姐,我问你件事。”
常征说:“你不用说我就知道你要问什么。”
苗绿鸣说:“那你就说是不是吧?”
常征说是:“宋青谷以前专跑教育口子的,要不也不会认识你。他跟教育局那边是很熟的。”
常征又嘱咐苗绿鸣:“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死苞谷犯倔呢,他说要是我敢告诉你是他暗里帮忙,就跟我割袍断交呢。”
苗绿鸣轻轻挂断电话。
苞谷,他想,一直都是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要说出来的人,原来也会藏宝。
苗绿鸣只管把那手机的翻盖掀开来再合上再掀开再合上。
下午快到下班的时间,门房打来电话给苗绿鸣,说是有人找他。
苗绿鸣收拾了跑出去,见到那人,这次是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
那个人,依旧俊美,闲闲地将手抄在衣兜里,站在门房小屋里看着墙上的一张广告。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着苗绿鸣,神情竟然十分地和煦。
苗绿鸣以往是面对他就不会说话的,今天心里倒很坦然。
“你找我?什么事?”
何滔说:“找个地方说话,可以吗?”
苗绿鸣略想一想点点头。
学校出来不远处,有一块绿地,小小的凉亭,季节不对,紫藤无花,只有垂挂下来的枯枝在风里簌簌地响。
何滔开门见山:“小苗老师,有件事想跟你说明一下。我跟宋青谷,真的再无瓜葛了。偶尔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