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事岂能混为一谈!给我闭嘴!〃
陶父不容分辨,抓起桌上茶杯朝儿子砸去。吓得他连滚带爬地闪身躲开,不敢再多说半句。
陶文清见满座无人敢发话救场。于是挺身而出,上前半步将被砸碎的瓷杯碎片一一捡起。温言安抚陶父情绪。陶父却擂胸顿足骂不停口。
〃男子与男子结合违背自然之规,自古不容于礼!常侍郎身为朝廷命官自当为天下表率,反和这种低贱男妓纠缠不休。还说什么甘愿以一命换一命。实在叫老夫痛心啊!〃
〃爹。。。。。。。。。〃
文清面上刷地一白,险些又要昏倒。偏偏陶父还不依不饶,板起老脸斥责他。
〃听说前些日子李兆邀你去销金窑?下回他再邀你,你切不可应约!须知这股男妓歪风正是由销金窑所起。你若前往,仔细双腿。〃
第三十二章
他恶狠狠地向众人训话,手掌拍得桌子咚咚作响。唬得一屋子人全不敢作声。陶母眼看场面难堪儿子难为,忙从旁打圆场。笑道。
〃老爷这回教训得极是。寻常娼妓也就罢了,但这男妓可是会坏了祖宗血脉承继。断不能纵容。只是家里几个孩子素来听话安分,老爷你何必发那么大的脾气?随便说几句作警惕就够了。仔细自个的老骨头。〃
〃哼,要是你们敢沾染半分,便不要再踏入我陶家大门!我亦不承认你们是我骨肉,此后生老病死互不相干。〃
陶母这个台阶送得及时,陶父也自觉不必为常家的家事多操心。于是气呼呼地顺势再教训几句,挥手让大家散了。陶文清恭敬地应了声,心底却一分一分冷起来。他的父亲对男男相恋深恶痛绝,丝毫不能忍受。若是自己与徐愫这段情缘曝光,只怕会闹得陶家上下翻天覆地不得安宁。
他胡乱地想着,脑海里混乱一片。想他好不容易才重新获得家人的承认,决不能轻易断送。但是依徐愫的固执性格,哪怕只是障眼法,他亦不会放手让他娶妻生子。而纸包不住火。等日子久了,自然会引起别人怀疑。
〃常侍郎之事,皇上可有表态?〃
思绪越理越乱,文清唯有向兄长求证天子的态度都说欢场无真心,内里偏偏还有痴心郎。为了一个欢爱以后的虚幻誓言拒不接客。直到最后惹恼客人误酿血案,消息方传到他那心心念念牵挂着的情人耳中。幸好这常侍郎被他真情感动,愿意以乌纱换他一条性命改斩首为流放。博得了不少同情。
〃别提了,今日朝上两派各自辩论吵得皇上无言以对。早早就退了朝。〃
〃哦?连近臣都不知圣意吗?〃
〃非也非也。听说皇上很是同情常侍郎,倾向于放小情侣一条生路。奈何太后坚决不准。皇上不敢违太后懿旨,所以事情就这样拖下来了。唉,可怜他们还关在天牢内。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文清起初听到天子的反应,心头大石顿时松了一半。但听到太后发怒,那悬在半空的石头立刻又吊回了喉咙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陶父被儿子顶撞窝著的闷气憋到晚饭时分还没散,让坐在下头陪著的儿子孙子都十分拘谨。人人都板起脸盘不吭声。闹得倘大一个饭厅里只听到单调的碗筷碰撞声响,就连个喷嚏都没响起。两个媳妇眼看自家孩子活受罪,悄悄地向母亲求助。於是陶母又提起给文清说亲的事情,设法引开老伴的注意力。
〃哦,这的确不妥。〃
陶文清从前又蠢又笨整日留在逍遥王爷府不回家,的确没给他这做父亲的留下多少印象。如今听闻儿子即将年满二十五仍没成家,陶父当即皱起了眉头。
〃你还不赶紧张罗张罗,得抓紧了!〃
〃爹,我不急。〃
文清勉强扯出抹笑容,试图将话题扯开。却遭到陶父斥责。
〃胡闹,这传出去可就成笑话了!改日我禀明皇上,要他另寻个伴读给逍遥王爷。好让你腾出心思准备科考。〃
〃科考?我。。。我无心仕途。。。。。。〃
文清闻言一惊,吞吞吐吐地向把振兴家声的重任寄望於他的老父表示拒意。果然引来陶父暴怒。当场请出家法,勒令文清跪下自责。结果清早起来发现人早就晕过去不省人事,脸上身上冰凉一片。
徐愫回京的时候陶文清还没大好。他心里不快活,所以一直病恹恹地躺在榻上养著,任谁来都提不起他精神。直到听说徐愫回来了,眼睛才冒出些光彩。挣扎著要梳洗干净,用轿子抬著赶回去见他。
〃怎麽瘦成这样?!〃
徐愫知道他特意赶回来,欢喜得合不拢嘴。等真正看见了人,俊脸刷地一下全白了。心疼地在文清胳膊上腿上来回地捏,感觉手里摸到的全是一把一把的净骨头。
〃是我不小心惹了风寒。〃
陶文清捂嘴咳嗽,耸动的肩膀尖得似乎能把衣衫给戳破。像把刀子直往徐愫心上刮。当下什麽都顾不上了,亲自把人抱回两人共同起卧的主房。生炉加被,一叠声地差人去叫太医。文清记挂著太後的态度,连忙扬声叫停。途中呛到喉咙,又是一阵咳嗽。
〃你可听说常侍郎的事情?〃
他握住徐愫的手掌,虚弱地问。可怜这常侍郎想尽办法,终於还是没有保住情人的性命。最後抱著砍下来的脑袋跳了护城河殉情。满城的百姓都非常同情,但天子的命令无人敢违抗。只能背地里为冤魂感叹几声。
常侍郎在徐愫离京前曾特意登门拜访,恳求五王爷能施予援手。而徐愫也的确为他求见太后试图说情,奈何向来疼爱他的太后却凤体违和不便相见。急得情绪行将崩溃的常侍郎哭得像个泪人似的。
〃我都听说了。〃
他咬着下唇,苦涩地安慰在他怀中犹在发抖的陶文清。他本已答允常侍郎待从灾区返回后再为两人向太后求情。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一纸命令便教这对苦命情侣共赴黄泉。
〃他是个痴情人,我已经尽了力。〃
〃阿愫,若果我们的关系。。。。。。也像常侍郎那般泄了风声。。。。。。〃
这并不是杞人忧天,陶文清甚至奇怪为何自己此前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和后果。他俩身败名裂遭贬遭斥也还罢了,怕只怕风波会牵连到老父兄长,甚至连陶家百年累积起来的名声都会毁于一旦。
〃有我在呢,你不要胡思乱想。谁不知道太后最疼我?〃
〃不不不,太后。。。太后不会答应的。。。。。。否则常侍郎也不会死。〃
〃实在不行,我就带你远走高飞。反正府里每年得到的赏赐都没处花,足够我们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
徐愫侧头想了想那真正逍遥的快活日子,不由大笑出声。但陶文清仍旧皱眉摇头,拒绝道。
〃这也不行!我爹他受不了这种打击,陶家更丢不起这个人。〃
〃文清?〃
〃我绝对不能让我的父亲母亲被人在背后议论嘲笑!〃
陶文清半垂眼眸语气坚定。对如今的他来说,陶家的声望远比两人的未来更加重要。他身为陶家子孙,自会不惜代价维护家族声誉。
徐愫万万没想到文清会爆出这样一个回答。当即愣在原处,不知该作何反应。半响过后才痴痴地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我两情相悦也是丑闻?〃
〃这等违背伦常之事,怎么不是丑闻?传出去以后只怕朝野皆惊!我们的亲人颜面无存!〃
〃你!你!你!〃
徐愫单手成拳,气得直往自己脑门用力猛擂。他想不明白,前后不过是短短二十余日,为何一个人的性子脾气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那些脉脉情语山盟海誓犹在耳边,但人心却已改变。甚至引两人曾经拥有的甜蜜时光为耻辱。恨不得能全部抹去。
陶文清看见他擂得自己前额红肿一片,急忙坐起来伸手去拉。却被正在气头上的徐愫咬牙挣开,绕开他远远地走到旁边桌椅处坐下继续独自生气。微红的眼眶内竟隐约有泪水闪动。可见是真真伤心。
〃阿愫!〃
他慌了神,硬撑着身体追上来想要解释。那摇摇晃晃的虚弱模样落在徐愫眼里,逼得他不得不起来搀扶。将人小心地搂在怀里抱着才算放心。
〃是我糊涂了,忘了你还病着。〃
既然人在怀中,徐愫自然顺势在陶文清肩背上来回摸了两把。只觉硬邦邦的净是骨头搁手得很,心头的熊熊怒火立刻灭了大半。于是边安慰自己说方才陶文清所讲的一切当作〃病中胡话〃边利落地把人往床上送,仔细地为他塞好被角衣角。声音尽量放至温柔。
〃你好好歇息安心养病,莫要胡思乱想。思绪伤神,对身体不好。等你康复以后,想怎样便怎样。〃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陶文清却对徐愫的柔情回以低声叹息,摇头说道。
〃。。。我并不是病中胡言。。。阿愫,我想。。。我想要娶妻生子延续血脉。娘已经为我相了几位大家闺秀。。。〃
〃陶文清,你给我闭嘴!!〃
他坚持挑明立场,令徐愫忍无可忍。陶文清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刻意压抑住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你若执意迎娶妻妾,仔细她连你陶家的门都进不了。〃
〃你威胁我?!〃
说到最后,话语内里已满是杀意。陶文清也清楚他言出必行。不由紧张起来。连声调都不自觉地提高。却没有料到这一句质问会狠狠地伤了徐愫的心。把那颗从来都只有他一人存在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对,我在威胁你!你是我的人,我们拜过天地立过誓约!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你我的约定,我时刻谨记于心。我亦无意与你断绝关系。只要你让我娶妻,我仍会暗地里继续与你来往。做一对逆天鸳鸯。〃
陶文清握紧拳头,大声说道:
〃这并非难事,为何你不能退让一步?〃
〃不是难事?你竟说不是难事?!〃
徐愫双眼通红,斜刺里一拳砸在床沿上。将雕花硬木硬生生砸出个大洞。失控的表现将陶文清吓得往内缩了缩,再睁开眼时人已经不见了。唯见一行鲜血沿着床铺蜿蜒而下,衬着水青色的地砖显得分外刺眼。
床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材质非常坚硬。能一拳砸出这么一个大洞,想也知道徐愫受伤不轻。陶文清眼睛盯着血迹不放,脑里心内乱成一团。想追上去察看又不甘心就此示了低威,况且身体也实在吃不消。只好木然地盘着腿倚坐在床上,不断喊徐愫的名字要他折回房来。结果喊到最后,等来的却是一把门锁。不容他有所反应便哐地把房门反向锁死。
〃阿愫,你要干什么!放我出去!〃
陶文清万没想到徐愫竟会使出囚禁一招,顿时慌了手脚。扑到门前扬手擂打。而他激烈的反抗落在徐愫眼里,无疑是往烈火上添油。转身便对着跪了满地的丫鬟小厮发狠话。
〃好好看着内院!要是走了风声就自己提头来见。〃
他虽然地位尊崇,但受陶文清的影响,对待下人态度都很是温和。这次既动了真火,下面跪着的人都不敢怠慢。纷纷磕头应是。徐愫又恶狠狠地叮嘱他们要好好侍候陶文清,最后往房内望了一眼,拂袖而去。
徐愫这一走就是十天。毫无音讯。府内事务改由几个大丫鬟主持。没有人敢讨论为何陶文清会被突然囚禁,更不敢答应他的哀求对外送信。通知陶府他被徐愫软禁在王爷府内。他们小心地侍候着这位病中的贵客,侍候得比从前更加用心。又怕他心情郁闷不利康复,纷纷变着戏法讨他开心。只可惜这马屁全都拍到了马腿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陶文清急着要自己好起来,对端上来的汤药并不排斥。精神亦日益爽朗。
〃怕是要变天了。〃
傍晚时分陶文清用过晚膳,照例到灯下安静看书。两个丫鬟收拾好房内餐具。看看天色不好,忙卷起垂帘掩好窗户。陶文清冷笑一声,说:
〃窗户都钉着木板,你们何必操心?〃
原来徐愫怕他从窗户逃脱,又担心封死后闷着他。派人在房间里面疏疏地钉了排木条,上面系着警报用的铃铛。一触即响。丫鬟们听到这句讽刺不由大窘,立刻脸红耳赤地退了出去。
等了一阵,那风声越发的厉害。豆大雨滴随风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激起阵阵清脆铃声。而这些声音落在被软禁的陶文清耳中,无疑是乱上添烦。
他烦躁地丢开手里的书卷,捂着耳朵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修长的手指盲目地敲打着并未修复的破裂床板,借此分散铃声对他的干扰与影响。试图忽略掉那正反复强调自己是被囚之身的信号。
〃陶公子,王爷回来了。〃
有人顶着暴风雨赶过来,欣喜地打开紧锁的门板。陶文清浑身猛地一颤,手忙脚乱地爬坐起来。原来满怀愤恨的心砰砰乱跳不停,倒不知是愤怒还是紧张。
〃王爷,小的这就去准备热水。〃
徐愫没披雨具,整个人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眉目间满是疲累神色。他身上的衣衫还是离去那日的穿戴。衣料已皱得不成样子。幸好有雨水冲刷,否则那味道想必也够吓人的了。
〃不必了,都退出去吧。〃
他伸手抹了把水,自个到桌边坐下倒了杯热茶喝下才出声说话。嗓音又涩又哑。管家忙殷勤地表示要送些清咽利喉的药过来,也被徐愫阻止。一叠声地要他退下。另带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