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的波动琴弦,灵动的琴音就著指尖流泻出来,缓缓的像水一样流淌。缠绕在香气里,飘渺不定,有著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四周有一种很熟悉的香气,淡淡的,若有似无,明明是极稳重的味道,却有著撩拨人心弦的诱惑魅力。
琴音翩跹。渐渐迷离……琴声,香气,那些朦胧的,似有若无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
恍惚间,一些遥远的记忆,一些在心底涌动的情感,在琴声与香气里,一一重现。变得如此清晰、明净,仿佛是被月光照亮,而且永远不会被遗忘。
嗡!
古琴发出一声尖利的断音。
我像被什麽刺了一下,尖锐的痛。
我暴虐地把琴扔向香炉──
!铛!铜制的香炉被琴砸地撞开去,香灰洒了一地,里边还有残留的檀香块。
一边的小童被我吓得瑟瑟发抖,不明白为什麽只一瞬间会有如此巨变。
我喘息著,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末了,终於柔软了表情,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小童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低头看著那被遗弃在地上的古琴,琴身已经裂了,上面有一根丝弦刚才被我挑断了,蜷曲著缩在了一起,很凄凉很委屈的感觉。
那情境,刺的我眼睛生疼,我撇过脸,不再看它。
琴坏了,找人把它修好。
淡淡的,我写了张纸条递给他。
宝相庄严,供烛高烧。
金身法衣的佛像,低垂眼帘,静看著世间众人爱憎苦痛。
经年累月的香烛熏染,让整个宝殿都透出一种古旧的烟尘味。淡淡的香气,凝滞不动,让置身其中的人恍惚间,有种岁月停顿般的错觉。
我静静的站著,夜已经很深了。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会爬墙,出来的时候没有人发现。
我久久的看著。
那菩萨的贡像和记忆里谁的样子好象……
总是温和的微微笑著,仿佛凡尘的爱恨嗔痴都与他无关,真讨厌,但……又很怀念的感觉。
感觉到眼眶开始发热,我暗自嗤笑,转身离开。
就在跨出大门的那瞬,我忽然有种奇异的预感,我转头看向右手的长廊。
月光洒落在阴影里,照出朱红的阑干,茂盛的花木。
那里站著一个人。
纤尘不染的雪色长袍,飞凤般漂亮的眼睛。
是。
他。
有什麽尘封已久的东西被猛地开启──
往事纷至沓来涌现心头──
初见时高贵的少年,火光里殷红的鲜血,那个疯狂迷乱的夜晚,最後,是被挑断的琴弦……
一时间恍如昨日重现。那逝去的欢笑,悲叹,泪水,伤痛,祈盼……
那麽多沈睡的记忆被一一唤醒,如同飞逝的流光。
“决绯……”
我听见有人低声呢喃。
第七章
一时间恍如昨日重现。那逝去的欢笑,悲叹,泪水,伤痛,祈盼……
那麽多沈睡的记忆被一一唤醒,如同飞逝的流光。
“决绯……”
我听见有人低声呢喃。
我忽的动了。
“决绯!”
我拔足狂奔,身後传来他的轻呼。
不!我不是决绯!我是凰月!
不要见他!不要见他!不能让他看见现在的自己!
慌不择路。
“决绯!”
他一下抓住我的手,一个使力,身体就倒向他,背脊撞上他的胸膛。
不要看!
我拼命挣扎,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只有尖锐的叫声。
“啊──”
他捂住我的嘴。
“别这样,决绯,别这样。”他的声音里有著难以抑制的心疼。
我突然死死的咬住他的手,狠命的咬,像对付最刻骨的仇敌。
“决绯,决绯……”他任由我将他的手咬出血,紧紧的抱住我,一声声的喊,“别这样……别这样,决绯……我……我受不了的……”
他说不下去了,声音一下子断了,那颤抖的尾音让我有种他快哭出来的感觉。
脊背贴著他的胸膛,他剧烈的心跳震动著我,牵引我跟著他一起跳跃──这麽近,这麽快……
像快死了。
我一下子瘫软了。
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他拦腰抱起我。
身体悬空著,像个破布娃娃一样任他抱著,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心是空的,只刚才那一会,已经耗尽我仅存的所有精力与情感。
好累,好累,现在我什麽都不想想了。
……
身体微觉得有些上下颠簸。好像……在奔驰的马车里!
我一下惊醒。手掌被紧握了下,随即放松。睁眼看见的就是凌决雪,他抱著我坐在车内,手被他握在掌心里,他盯著我,看不懂是什麽表情,太复杂了。
我居然晕倒了吗?这是去哪里?我看看他,要他解释。
“决绯,那里不安全……”他如是说。
我还是看著他。
“……他不是普通人。”垂著眼,半天他只是吐了这麽一句。
我自然知道他口里的他是谁。我以为我会很惊讶,却发现最终只是无动於衷。
“决绯……”他说的很艰难,“别想了,一切都过去了,我找到你了,没事了,恩?”
我下意识地摇头。
“你只是做了一场梦,我们会找到方法恢复的,一切都会好的,忘了这里,忘记吧……好吗?”
看著他有些惶惑的表情,为什麽这麽不安?完全不像以往。
怕我不肯吗?怕我……
忽然间,觉得那样熟悉的表情,我好象在哪里见过……啊,原来,原来是这样吗?……居然现在才明白啊!
我又摇摇头,这次是故意的。
不,我无声的说。
看见他的力图冷静的表情瞬间崩溃。
“决绯……”他一把抱紧我,怕被人抢走那样,死死的,不肯松手,“不行,不行……”他几乎有点语无伦次地说著,“你不要喜欢他……跟我走,决绯……我,我……”慌乱的,苦涩的,他绝望无助的表白,“我爱你啊……”
我明白,我明白了。
我任由他抱著我。
脸上不知为什麽起了嘲弄的笑。
我知道啊,大哥,刚才看见你那样惶惑忐忑的神情我就知道了。
那样的神色我在另一个男人脸上也见过──凤临,那个爱惨了我的男人。
以前不知道,对比凤临才明白过来──与你方才的表情何其相似!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大哥,我原来不知道,你竟然这样狡猾,把自己的爱藏的那样深。
你以为我爱上他了吗?
哈。
那你就那样以为吧。後悔吗?痛苦吗?很好!这是你该偿还的!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品尝的复仇的快意,我静静的闭上眼睛。
滴。
答。
外面开始下雨了。
我躺著,倾听著雨滴拍打树叶的声音,竹叶轻响,屋檐上的雪融下来。
长窗外是一片水墨般的树影,重重的摇曳著。
一路急赶,凌决雪把我送到这个地方。我一路睡地昏昏沈沈,也不知道到了哪里,但心里清楚知道他不会伤害我。
身体的反应最诚实,整个人都瘫痪下来,连日的心力憔悴如今一下子爆发了,我睡得天昏地暗,完全放松了所有的警戒。
醒来时还是晚上,应该是第二天了吧,我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不准任何人进来。然後就静静地躺著,我在等。
突然──
脚步声,很轻,很轻,是他。
那样凌乱的脚步,是因为心乱吗?
他在门口站住了,因为我不让任何人进来,即使那只是一道脆弱的木门,他一挥手就可以轻易毁掉,但他不敢,因为我。
心情突然有点好。
他轻轻的敲门:
“决绯……”
我不理。
“吃点东西好吗?你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没有声音,没有回应,我只有沈默。
“……那……我进来了啊。”
似乎是下定决心,门被推开了,视线相接,他首先撇开脸去。
“这是你最喜欢的翡翠馄饨,吃一点吧。”他把端著的碗放在我的面前。
还是不理。
“决绯……”他急了。
身子被他抱进怀里,他勺了一汤勺,递到我嘴边。
“吃一点,就吃一点。决绯……”
我盯著他的眼睛,里面只有无限的恳求。他何曾如此示弱过?想到这里,我终於张开嘴。
慢慢的,小心的,他一勺勺的喂我,好象我是个琉璃娃娃般谨慎。不时还要帮我擦掉唇边的汤汁,吹凉过热的食物。
我完全不配合地任由他服侍。
结果一碗馄饨吃了快半个时辰,看著他认真专注的表情,我忽然没了胃口。
摇摇头,拒绝他递过来的勺子,我挣了挣,示意他放开我。
他犹豫了下,还是松手了,收拾了碗勺就要出去。
哼,出去了就别想进来!我横横地想著,当著他的面把门关了。
耳朵却竖了起来。
他没有走,还在门外。
知道这点,我懒懒地又睡回去。
看你能忍多久。
“决绯……”就在我快睡著的时候,他出声了。
你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我火大的把枕头扔到门上。
“决绯……”!铛一声响过,他又唤了一声。
我照样扔东西砸门。
“决绯……你听我讲好吗?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了……”
他的声音很温和,温和的都有点凄凉了,我静静的等他接下去。
“决绯……”他犹豫了下,好象在想从哪里说起,“决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哼,怎麽不记得,整整二十棍呢,我绝对不会忘记!
“也许因为父母亲的缘故,我从出生起就不曾缺过什麽,没有什麽是我得不到的,所以我对任何东西或人都没有特别的感觉。”门外的他自言自语地说著,好象在讲一个根本与他无关的故事。
“八岁时被师傅看中带回寺里学习武艺,禅宗的心法讲究清心寡欲,我本来性子就冷淡,练起来一点都不难,很快就学有所成。师傅称赞我是武学奇才,我不以为意,我清楚自己不过冷心冷情而已。
回到凌家的时候,遇上一群少年在欺负一个年幼的孩子,那些都是我的弟弟。我按照爹的命令处罚他们,被打的时候有个少年一直瞪著我,他以为我没有看见,但其实我一直在看他,那麽生气勃勃的少年,我从没见过,怎麽会不注意。”他轻轻的说,我静静的听,那是多久前的事了,那时侯我是那麽嫉妒他,他有我想要的一切啊!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在仰望,可原来他也在看著我啊,心里突然有些颤动。
“後来去看他,他明显很讨厌我,我有点生气,说了什麽我自己也不知道,结果只是几句话,他竟然哭了。那麽一个倔强的孩子却因为我的几句话就哭了。看著他流泪的样子,我第一次知道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既任性又倔强,激烈的性子如火一般,那样一个少年,和我完全不一样。”他的声音有些苦涩的笑意。
“从此就放不下他,不想再看见他哭泣,想看他一直笑著。所以,很宠他,其他弟妹的嫉妒我不是不知道,可是我没办法,只有他一个对我是特别的。”他停了停,我忍不住靠到门边上。
“他要什麽我都会给他,姨母赐给我朱玉萧他很喜欢,我就送他了,他不知道那是要送给我未来妻子的。只是因为他一句喜欢,我就给他了,看他朝我笑地开心,我便满足。虽然他平时也总是笑著,可我知道那都是假的,只有那一次他是真心朝我笑……
我一直以为我是像一个兄长一样的,在宠爱著他,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父亲的仇人前来寻仇,混战中,看见他扑过来帮我抵挡,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心都停止了。想也没想的接下那掌。
即使我死了,也不可以让他受到伤害!我当时只有这一个念头……
看著他在我怀里安全无恙,那时侯我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绝对不单单只是一个哥哥!”听著这些过去的故事,那些逝去的火光、鲜血与微笑仿佛又一一重现,历历在目,我靠著门坐下来,静静的听他的心声,这是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後一次,他这样剖白自己。
“後来被救醒,没看见他的身影,我松了一口气。
我很怕见到他,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