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钟 by 苏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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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钟 by 苏芸-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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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陈扬停下动作,探寻地看他一眼,沈默坐下来,低声说,“去了干什麽呢。” 
  他再也没有机会问父亲到底想不想见他,但他知道母亲是不想的,沈澜也是不想的,除了尴尬和伤害,他没法从她们那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他们不再是一家人,从很早以前就不是了。 
  
  咖啡在杯里逐渐冷掉,凝出油腻的白色泡沫,陈扬叫来服务员,“还要喝点什麽?” 
“不用了。”沈默说完又客气地加了句谢谢,“你不是还有事麽。” 
  陈扬愣了愣,然後突然想起似地点了点头,沈默坐在原地等他离开,过了半晌却还是没有动静。 
“沈默,”陈扬打发走服务员,平淡地说,“跟我一起去吧。” 
  沈默第一个反应就是,陈扬所说的那件事,和自己想的并不一件,然而陈扬看他的表情格外的郑重,眼神里的深意让他微微地抖了一抖。 
  虽然只是出於一般的关心,然而这句话却很难不让人想到其他的方向去,沈默一瞬间思绪纷杂。 
“陪我去吧。”陈扬看著他,加重了语气,沈默陷进他的目光里无法自拔,梦游一样吐出一个字来。 
“好。” 
  说完他几乎立刻就後悔了──这又是以什麽身份和立场去呢?几乎能预料到接下来的尴尬,他站在原地犹豫著,陈扬却已经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发觉沈默没跟上来,立刻转过身来,极有耐性地等著,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笃定,不容反驳。 
  那个雨夜好像不曾存在过似的,他又恢复了那种决断和魄力,至少在这一刻,沈默无法把这个人同那天那个淡漠而又矛盾的陈扬联系起来。甚至他又恢复了那种过於深沈的温柔,就好象他们没有经历过那一系列纷杂的事似的──然而已经发生过的一切,怎麽可能就这麽被一笔勾销。 
  那双眼睛还看著他,沈默到底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那目光里的确有这样的力量,让被要求、被命令的人不自主地服从。 
  等他走过去,陈扬对他笑了笑,说道,“走吧。” 
  
  两个人走出机场,已经有人等在那里,连带著一辆很不显眼的奥迪,陈扬跟司机交代了几句,司机径自离去,沈默还在发愣,陈扬已经发动了车。 
“上车吧。” 
  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他旁边,系好安全带。车子沿著公路慢慢地驶向市区,陈扬在一个岔路口减速,扭头看著沈默。 
  沈默才想起来,他一定不认路。 
“我来开吧。去哪里?” 
  陈扬报出一个地名,沈默恰好知道,於是两个把车停在路边换了位置,沈默心猿意马地开了一会车,车里有种凝重的安静,陈扬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下雪了。” 
  车窗外果然尾尾地飘落了几片雪花,原本就阴郁的天空云层更厚了些,雪越下越大,很快沈默就被迫打开了雨刷。雪越积越厚,车轮碾上去发出吱咯的声响,街道白茫茫的一片,连树上都挂了白霜。沈默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又开了一段後,把车停在路边,“到了。” 
  他手心里全都是汗。 
  天色暗下来,宾馆巨大的霓虹灯就显得格外明亮,把车停在路边,陈扬抬头看了一眼,却仍坐在原地没动。 
“把车停在这里没关系?” 
“这车是军队牌照,没关系的。”沈默下了车,向路旁走了两步,陈扬的脸隔著玻璃上的雾气,愈发的看不清楚。 

  两个人一前一後地走进酒店,沈默拉高羊毛围巾遮住半张脸,低声说,“我在大厅等你。” 
“陪我上去吧。” 
  是商量的句式,语气里却没什麽让人反驳的余地,沈默惊诧了一下,完全不明白他的想法,然而到底还是跟著他一起走进了电梯。陈扬伸手按下按钮,电梯挺顿几秒锺,猛地上升,沈默的心脏在失重里一紧一抽,全身的血液都逆流著波动。 
  那个红色的数字不停地跳动著,没变化一次沈默都觉得呼吸更凝滞,他越来越觉得尴尬,几乎想夺门而逃,然而电梯像一个巨大的铁笼,将他牢牢地困在其中。 
  红字停在8,然後不动了,电梯发出叮当一声轻响打开了门,陈扬回过头来,“走吧。” 
  沈默跟在他身後走出电梯,陈扬的神色让他觉得异样和古怪。 
  他突然觉得,陈扬叫他来,未必只是出於对自己的不放心。 
  从狭窄的门缝里透出两丝灯光,陈扬停在一间房门口,抬起头来望了望门牌,似乎是在确定号码。沈默站在他身後,忐忑不安地等了两秒,陈扬抬起手来,有些犹豫地轻轻叩了叩门。 
  门里安静了几秒,然後是响起声音,似乎是有人翻身从床上下来,年轻男人的声音隔著门有些模糊,“等一下。” 
  沈默惊诧於自己的听觉什麽时候这样敏锐了,他清楚地听到有人摸索著穿鞋子的声音,衣服摩擦的声音,脚步踩在地毯上的声音,那声响一点点向门口靠近不紧不慢地,沈默的心跳却急促得失去节律──沈默想,连他都紧张成这个样子,那麽陈扬呢? 
  他刚想去看陈扬的表情,手却突然被握住,陈扬的手指铁钳一样拉住他的手腕,低声却一样坚决说道,“走。” 
  沈默不及说话,就被他拉著急速地向左走去,手腕被拽的几乎脱臼,沈默紧赶两步追上他的脚步,然後听到细微的门响──有人打开了门。 
  陈扬已经拉著他转过拐角,步伐稳健,步子却迈得很大。他们没等电梯,陈扬拉著他一直从楼梯走到一楼,直走到大厅里才停下脚步,沈默走到无人的角落里,站定了喘匀气,陈扬安静地站到他身边,神色没有异样,只是摸了三次,才从口袋里摸出烟来。 
  
  已经看了他们半天的服务生走过来,客气地说道,“对不起先生,这里不能抽烟。” 
  陈扬点点头,把烟放了回去,沈默感觉到服务生好奇地在偷偷打量自己,於是低声对陈扬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後地走出酒店,上了车,陈扬发动了车子,稳稳地沿著道路向前开著,他开得很专注,沈默却知道,其实他只是在漫无目的的闲逛。 
“陈扬。” 
  沈默只叫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安静地等待著,陈扬果然懂得了他的意思。 
“突然觉得没什麽意思。” 
“嗯。” 
“前几天突然知道他在这里,也没怎麽考虑就来了,刚才突然又不想见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沈默却听得出话语里无处追寻的惆怅。 
“现在见面,也没什麽话可以说,”陈扬总结似的又说了一句,忐忑不安地等了两秒,“回机场吧。” 
  两个人都没了留在这里的目的,於是沈默说,“好。” 
  
  开往机场的路上,雪又下得密了些,渐渐的,街上的行人少了,黑色和白色的雪地鲜明地映照著,在车灯照出的黄|色光柱里,飘舞著无数鹅毛似的雪片,密密连成一道雪幕。沈默扭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窗外的雪景,心里却越来越惆怅──难得的一次偶遇,却又要这样分开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麽到了今天,他心里还会生出这麽多的想法和期望来,又或者是陈扬的态度激起了他的希望──但离机场越近,这点希望就越来越渺茫,像一根蜡烛抵抗不住外面的茫茫风雪。 
  有铃声响起来,沈默条件反射地去摸手机,然後才反应过来,那并不是自己的铃声。陈扬接起电话,发两个单音,然後挂断电话,在路边行下了车。 
“雪太大了,不能起飞 。” 
  沈默几乎不能确定,这是一个惊喜,还是一次劫难。 
“现在去哪里?” 
  陈扬把手放在方向盘上,侧过头随便看他一眼,表情在茫茫的雪夜里,被衬托的异样柔和。沈默心里温柔地一声轰响,陡然生出一股怀念感──那一瞬间,他想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有什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遥远和怀念。 
  车里的暖气开的不足,两个人都有些冷,沈默动动有些麻木的脚趾,试探著说,“我们还没吃晚饭。” 
  时锺昏暗地闪烁,陈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忐忑不安地等了两秒,二十一点四十分。 
  他发动了车子,微微地冲沈默笑一下,“去哪里?” 
  
 一路上,沈默都沈浸在一种虚无的漂浮感里,他隐约觉得不安──对於自己无法遏止而生出的期望和激动。他有些心猿意马的指著路,车子绕了几圈才准确的开到中央大街,雪下的越来越大,陈扬找个地方停下车,沈默拉开车门,被迎面扑来的雪花刺得眯住了眼睛。 
 即使下著雪,步行街上依然有不少行人,霓虹在大雪中黯淡了光芒,满街的俄式建筑透著怀旧的气息。沈默领著陈扬拐进头道街,走了几步,一家俄式餐厅像是藏在森林深处的城堡,从阴暗的藤蔓中露出锻铁的大门。 

62 

 一进门,温暖和灯光扑面而来,将风雪隔在身後,店面雅致,但很小,整家店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沈默熟稔的坐在靠墙的位置,背靠著一架古老的钢琴,陈扬打量了几眼墙壁上的油画和老照片,也在他对面坐下了。 
“特别好的地方,”沈默把外套脱下来挂到,扔到桌下巨大的柳条篮子里,“我每次回来,都要来他家吃饭。” 
 菜单里都是俄罗斯风味的菜,陈扬按沈默的推荐点了罐焖和红菜汤,大学生模样的服务生开了酒,倒酒的时候不住的盯著沈默看。 
 沈默冲她笑笑,她立刻识趣的走进後堂,很久都没再出现。 
  
 菜和酒都很好,沈默吃得却有些心不在焉,在温暖的空气里,两个人的身体都逐渐暖和起来,指端也有了一种流动的融融暖意。头顶古旧的枝形吊灯洒下流水似的黄|色光芒,很有些年月的玻璃橱里,更古老的瓷器和银器闪著微光,气氛美好的如同墙壁上的油画,温馨,昏暗。 
“真是巧。”沈默不由自主地说。 
 陈扬抬起头来,“嗯?” 
“我是说,我们能遇上,真是巧。” 
 陈扬的笑很有深意。 
“不是巧。” 
 沈默诧异地看著他。 
“阿铭是不是问过你什麽时候来哈尔滨?” 
 沈默呆滞了两秒,才木然地点头,他似乎有一点明白了。 
“我四天前就知道了,订的是昨天的机票,但阿铭说订不到,改到今天了。”陈扬极轻的摇一下头,“怎麽可能订不到票。” 
 沈默一时竟无言以对。 
“你怎麽想?”陈扬低声问他。 
 沈默思考了两秒。 
“阿铭是个很好的人。” 
 陈扬又笑了,这次笑得轻松些,“可能吧。” 
 店堂里异常安静,没有音乐,唯一的声响就是古老的挂锺锺摆喀嚓的节律,两个人都想著同样的事情,但又有著各自的顾虑,谈话总是点到为止,无法继续。 
 他们都无法谈及自身,更无法谈及彼此,於是话题开始在不相干的地方打转,每当触及某一个领域是,就心照不宣地绕开。 
 话题最後回到了阿铭身上。 
“阿铭跟了我十多年了。” 
“嗯。” 
“所以有些话只有他敢和我说。” 
 太明显的意图,於是沈默水水推舟地问,“他说了什麽?” 
“他前天跟我说,如果我想隐退,是时候了。” 
 这句话和某些事似乎有著莫大的关联,然而就因为这变故似乎显得太大,让沈默有些不敢想象。陈扬却打定了主意不解释似的,挥手叫来了侍者。 
 穿绿围裙的女生即刻走过来,收拾干净桌子,又地上菜单。沈默忍不住问他,“要喝伏特加麽?” 
“你──” 
“喝一点没关系,天太冷了。” 
 这家店里有Smirnoff,整瓶的端上来,两个人喝了不到小半瓶,就都有了些微的醉意。酒精激起了血液的湍流,外面越来越大的雪在酒生出来的温暖里变得不足为惧,两个人推开门走了出去,扑面而来的风夹著雪花,一股凛冽的寒冷。 
 天空阴霾,霓虹的光和铺天盖地的风雪比起来实在太过稀薄,等两个人适应了晦暗的光线,看情节上的情景时,不禁都吃了一惊。 
“真安静。”陈扬拉拉衣领,率先走下台阶。 
 的确很安静,台阶下的雪已经盖住了脚背,整条街都被覆盖在皑皑的白雪中,仿佛童话里落满雪的森林。街道上的行人一个都不见了,大雪掩盖了之前的所有痕迹,陈扬踩下的脚印变成了街道上唯一的印痕,万籁俱寂,只剩下风和落雪的声音。 
 而锻铁的路灯还亮著,橙色的灯光像森里深处木屋里的炉火,沈默在这里过了将近二十年,可是他也多年没看到这样静谧的情景了。 
 两个人并排踩著积雪,有些艰难地走著,谁也没想到要去把车开出来──两个人都故意忘记了。 
   
 风卷起落雪,迎面扑到人脸上,沈默几乎直觉的感觉到陈扬轻微地打了个寒战。北方人受不了南方的梅雨,南方人受不了北方的雪天,沈默自己严实的穿著羽绒衣和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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