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按了按胸口,完全没有丝毫的不适,按理说他因郁结于心血行逆流而口吐鲜血,虽算不得什么大病却也是轻微的内伤,可如今看来竟完全没有任何的异样。
凝神沉思,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当初洁儿的血落在他的身上时似乎也是如此。猛地想起梦中的情景,他的手心里不禁又冒出丝丝冷汗。
仔细回想派出去调查洁儿下落的人的禀报,当时只有人看到她随皇叔进了康平王府却没有人看到她再出来过,玄砚更是声称洁儿是在康平王府中忽然失去了踪影,任他如何寻找也没有一丝的痕迹。而皇叔紧接着便自请守疆带走了王府中的所有人。如果洁儿真是无故突然失踪,那么皇叔怎么可能会那么快便离开都城,还走得如此决绝。
皇伯父昔日曾提过师傅是用天源仙草救了自己一命,可是他调查过,那仙草虽是一种神药却只能延续生命数十日,根本无法解毒。
直觉告诉他,众人一定在隐瞒他什么。而洁儿……他的心无法抑制的发抖,整个人陷入一股巨大的恐惧之中,无法自拔。
“圣君!”正想着,忽听玄墨在院外高声叫道。
目光一凛,他敛袍披衣走了出去。
“启禀圣君,老王妃病势沉重,钱公子请您速去无垢阁。”
……
无垢阁中雾气缭绕,药味浓重。
老王妃躺在美人榻上,珊瑚捧着药碗站在一边,不远处钱昕略显不安的坐在椅子上。
帘幕挑起,澹台冉皓带着一股初春的寒气快步走入。
钱昕一惊,条件反射般的跳了起来。
“母妃!”澹台冉皓一撩袍子跪在榻边,担心的轻唤。
慢慢的张开眼,老王妃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虚弱地说:“儿啊,为娘恐怕再也无法陪在你的身边了。”
鼻子一酸,眼泪立时盈满了眼眶,“不会的,母妃宽心,孩儿一定会医好您的。”
含泪摇了摇头,老王妃悲伤地说:“能够看着你长大成人、看着你成为太子,为娘已然十分欣慰了。只是为娘心中还有一事放不下,就算是死了也无法瞑目。”
“母妃请说,孩儿一定为您达成心愿。”
缓了一口气,她更紧的握住他的手,期盼地道:“为娘希望在临死之前能够看到我儿完成大婚之礼。”
澹台冉皓一愣,随即怀疑的半眯起眼眸。偏头瞥了一眼一直站在身后默不作声的钱昕,他挣开老王妃的手缓缓的起身,一边十分小心的接过珊瑚手中的药碗,一边仿若不经意地问:“昕,母妃的病难道连你都医治不好吗?”
神经立时紧绷了起来,钱昕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说:“王妃的病势沉重,乃是多年郁积所致,确实十分的棘手。”
“哦?既然如此为何不通知皇伯父?”看了看碗中的汤汁,他目光清冷的盛起一匙,直接送进了自己的口中。
“皓儿你做什么?”老王妃惊呼。这一声中气十足,哪里还是刚才那般的有气无力。
抿了抿唇上的药汁,澹台冉皓冷冷一笑,讽刺地说:“珊瑚,下次记得少放些糖,太过甜腻也就变成了苦涩。”
“皓!”钱昕脸色陡变。老王妃也不禁懊恼的咬住了唇,而珊瑚更是吓得跪倒在地。
慢慢的用汤匙搅动着手中的药汤,他无视于他们的惊慌,邪勾着嘴角轻哼:“母妃为了让孩儿就范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既然母妃身子并无大碍,那么您所谓的未了的心愿也就不用急于一时了。”
“皓儿,为何你如此执念!洁儿已经不在了,难道你还要继续这般蹉跎下去吗?成婚生子乃是人生大事,就算你不为为娘考虑,也应为王国的未来考虑啊!”老王妃不赞同的斥道。
一句“洁儿已经不在了”,简直既刺心又刺耳。眸光转厉,他瞪着她,冷声问:“母妃是何意?难道母妃知道洁儿去了哪里?”
“呃……”惊慌的躲开他咄咄的目光,她结巴的说,“那个……为娘并……并不知晓。”
“其实王妃只是听皇上说起过洁儿的事。”钱昕在一旁解围。
冷冽的转头看了他一眼澹台冉皓并未再说什么,然而这一眼却足以令钱昕忐忑难安了。
将药碗重新交给珊瑚,“既然如此,那母妃就好好养病吧,若是昕治不好母妃的病,孩儿这就命人去请师傅过来。哦,对了,”他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还要让师傅带上那救命的天源仙草,那可是能帮母妃续命延年的灵药。”
心中惊骇,钱昕忍不住暗忖:“难道他已知道了真相?”
“皓儿!”见澹台冉皓要走,老王妃急忙掀被下床将他拉住,“皓儿,难道你非要等到为娘不久于人世时才肯娶妻纳妾吗?好!既然如此,为娘就如你所愿!”咬了咬牙,她看准房中的一面柜子狠狠的向上撞去。
眼光一扫,不待他人反应过来,他已如大鹏一般飞身挡在了柜子之前。
“王妃!”
“王妃!”钱昕与珊瑚皆惊惧的叫出声。
一头撞进澹台冉皓的怀中,老王妃诧异的抬起头却看到儿子一双染了血的眼。
“既然母妃要孩儿娶那甄怜菁,那么孩儿便娶了她,只是他日,还望母妃切莫后悔!”
第三百七十三章 酒阑人散斗西倾(一)
司礼府,花厅。
澹台冉皓端坐在椅子上悠然的品着茶,甄怜菁半含羞赧的站在厅中,一旁只有她的贴身侍女携琴伺候着。
“你真的愿意嫁给孤?”
甄怜菁娇羞满面微低着头,柔声道:“是,殿下。”
撂下茶杯,他面无表情的看向她,淡漠地说:“孤今日前来是要告诉你,就算孤娶了你也不会碰你。这样,你还愿意吗?”
错愕的抬起头,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强颜欢笑地说:“殿下说什么,怜菁听不懂!”
“听不懂?哼,那孤就说得再直白一些。孤的意思是孤不会爱你,而且永远也不会爱你。你若嫁给孤唯一能够得到的也只是太子妃的名分,孤既不会碰你,也不会允许你插手孤的生活。现在,你可听明白了?”
“殿下……”甄怜菁脸色骤变,屈辱的含着泪站立不稳的向后瘫软。
携琴急忙上前将她扶住,瞪着澹台冉皓,怒道:“殿下若是不愿意娶我家小姐尽可以明说,何必要用这般方式来侮辱我家小姐!”
“携琴,不得无礼!”甄怜菁出声轻斥。
牵了牵嘴角,澹台冉皓不怒反笑:“你的丫头说得没错,孤确实不愿意娶你,只是迫于母妃苦苦相逼才不得不答应。但是你有权知道孤的想法,而且你也有权拒绝这门婚事。”
直直的看着他,她反而平静了下来,挣开携琴的搀扶,她迈步上前屈膝一礼,恭敬地说:“多谢殿下据实以告,但是怜菁心意已决,无论如何怜菁都愿意嫁给殿下。”
……
太子大婚,举国轰动。都城里更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大婚典仪极其隆重,盛况可谓空前。清晨太子便要到棋山祭天酬神,之后前往司礼府迎接新娘,再一路游街接受百姓祝贺。正式的典仪在宣德殿举行,新郎一身红衣艳绝天下,新娘黄金佩饰富贵逼人。隆御帝亲为两位新人主持典礼,并且大赦天下免赋三年。
然而与太子加冕时不同,这一次不仅稚隼国,就连麟化国也没有派遣使者前来道贺。两国的态度不免令人猜测,然而这其中的缘故只有知情人晓得——一切只因澹台冉皓要娶做太子妃的女子并非洁儿。
家礼与晚宴在太子府中举行。新房被安置在凌志轩里,甄怜菁只带了侍女携琴一人嫁了过来。
望着火树银花、繁华至极的府苑,老王妃终于松了一口大气。
“王妃。”珊瑚体贴的为她披上斗篷。“这里风大,王妃还是回房休息吧。”
“皓儿可回房了?”
抿了抿嘴唇,珊瑚并未吭声。
偏过头,老王妃微微皱眉:“怎么?”
“殿下喝得大醉牵了马出府去了,不过王妃放心,玄砚也跟了出去。至于太子妃……她还等在凌志轩里没有就寝。”
“胡闹!皓儿怎会这般胡闹!”
珊瑚想了想,又道:“听说殿下曾经发誓此生再也不会走进凌志轩一步,可如今新房却被安置在那里,这不就等于说殿下他……”她适时的收了声看着老王妃的脸色,感叹,“想必殿下对姑娘还不曾忘情吧!”
果然是褐瞳媚姬,她竟能如此消磨人的心智!眸光转深,老王妃不禁想起了洁儿。幸好那丫头已经死了!缓缓的呼出口气,她半觉庆幸半觉疲惫。自己在情与恨中挣扎了半生,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深陷情沼,然而事与愿违,她没有料到皓儿竟比她还要痴情、还要执着。而这个洁儿……她的思绪飘摇,禁不住坠入回忆……
“参见皇上,参见王妃。”
眼前的女子一身素白,清秀的脸上纤尘不染,虽未施粉黛却更衬得她出尘脱俗。隆御帝心中隐隐不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洁儿看上去很不真实,像是随时要淡出人们的视线而消失不见。抬了抬手,他道:“起来吧,不必多礼。你让人将朕请来可是有何要事?”
“是,皇上。”她点头而笑,“我已经找到了救冉皓的方法,过了今晚他就会没事了。”
“怎么,难道你已经可以催动冰玫了吗?”隆御帝激动的向前一步,老王妃也惊喜的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没有,但是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方法。”
“什么方法?”
“以命换命。”
隆御帝怔住,连老王妃也禁不住愣了愣。
“我找皇上是想问,当日我与伶曦一同献舞时赢得的那个要求,不知道如今还算不算数。”
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隆御帝虽觉意外却仍点头道:“当然,有何要求你但说无妨。”
嘴角弯起,洁儿浅浅的笑着,平静地说:“多谢皇上,我的要求就是希望皇上能够帮我隐瞒今日所发生的事,就当我从未回来过,从未见过冉皓。”
“朕不明白。”
微垂眼帘,她掩住眼底的酸涩,极力保持着笑容:“当初冉皓把我赶出王府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怕我会难过怕我会追随他而去,所以他故意找来别的女子让我以为他变了心,这样我就会恨他,哪怕得知他的死讯也不会再寻短见。我们都太爱彼此,也太了解彼此。他害怕的也正是我所害怕的,如果他得知我已死的消息,一定会受不了的。所以,我想请皇上帮我这个忙,就让他以为我当时便负气远走,离开了这里。这些日子王府中有很多人都见过我,我无法消除这些痕迹,但是皇上您却可以。就让冉皓以为我还活着,至少这样他便不会做傻事。”
隆御帝震动的凝视着洁儿,心中又是安慰又是不忍,“以命换命,你真的要用自己的命去换皓儿的命吗?”
“是。”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她的回答坚定而决绝。
老王妃感动的走上前去展臂将她拥住,感慨地说:“好孩子,往日竟是本宫错待了你。”
回抱住她,洁儿不禁苦笑,这便是她将死前的奖赏吗?只是这认可是不是来得太迟了些。
……
“哎呦!”一声响动惊醒了沉思中的老王妃。抬起头,她紧张地问:“发生了何事?”
珊瑚见状忙跑出去察看,须臾,她回禀道:“王妃莫惊,只是个小丫头经过时不小心跌了一跤。”
莫名的一阵心慌,老王妃下意识的握住了双手。皓儿已然大婚,慢慢的,他一定会忘记洁儿吧!一定会的……,一定会!
第三百七十四章 酒阑人散斗西倾(二)
骑在马上,一手随意的揽着缰绳,另一手则托着一坛酒,澹台冉皓纵马驰骋间不时的仰头将酒灌入口中。
心痛到不能再痛时便只剩下绝望,心伤到不能再伤时便只能选择麻木。他有多久没有喝过酒了?!上一次他喝醉时,虽然引得毒发可洁儿却一直陪在他身边,而这一次哪怕他喝得酩酊大醉也不会再有任何异样,可身边却再也没有了她的陪伴。
可笑!可悲!这就是他的命吗!
他曾对她发过誓这一生绝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可就在今日,他居然娶了别的女子为妻。狠狠的又向嘴里灌了一口酒,心中的悲愤无以发泄,迎着风他仰头凄绝的大笑出声。
仿佛感觉到主人的悲伤与痛苦,飒灵呜呜的低鸣着,撒开四蹄拼命的奔跑。
前方传来圣君绝望的笑声,玄砚心惊不已,他的马赶不上飒灵的速度,只能远远、远远的跟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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