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陛下。洛邑号称‘千河之源’,水土富饶丰沛,民风文雅柔和,这里的男男女女不论相貌内涵,都较其他地方要出色的多。”侍卫统领张言尽职的禀报道。
宸帝所谓的美人,一向是指兼具美丽和聪慧的男女,那些空有皮相之人,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听说……那位摄政的皇女,是位才貌双全的巾帼奇女子,端丽勇毅,是这样吗?”宸帝的语气懒洋洋的,带着些许的兴味。
“洛邑的皇女冉梦,在监国期间,确实在政绩斐然,这次也多亏了她,身先士卒的守城卫国,这都城才坚守了这么久。不过……”张言沉吟着,继续说道:“她恐怕太过刚烈了,不适合陛下临幸……”
“刚则易折。这样的刚烈女子,在我灭亡列国的时候,也不是没遇到过。我倒是担心,她所谓的坚韧意志,能坚持多久。要是太容易驯服,就没意思了。”宸帝的笑容如朝日般绚烂,却让人感觉到心底一阵发冷。
“对了,她好象还有个幼弟吧?”宸帝修长优雅的手指拂弄着桌上的墨玉瑞兽镇纸,漫不经心的问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令名,大概也是庸碌之辈吧!
“这个……”张言面露异色,却是咬住嘴唇强忍笑意,边笑边把那“被马嘶吓昏倒”的经典笑谈说给宸帝听。
“有趣的小鬼!洛邑怎么出了这等愚弱无用的皇子?”宸帝不由大笑,长身而起道:“这洛邑还真是有趣!走,我们进城去看看!”
关切的凝视着少年的胸口伤处,反复叮嘱着刚被召来的侍女换药事项,颜玮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奉先殿,去和自己的部属会合。
因为是亡国皇室,所以在没有宸帝的命令前,他们都必须待在奉先殿听候发落。这大殿四处通风,阴冷异常,实在不适合伤者休养,颜玮命人用棉被四处堵住通风口,还宣来了随军医生,这才放心离开。
看着那伟岸的背影逐渐远去,明都皇子这才舒了一口气,他无意识的摇了摇头,挫败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居然……进入了这个少年的体内!”
苦笑,浮上了他的眼中,如水般澄澈的眼中,映起的是和年龄不符的沉郁凝重。
秦广王青甯,简直不感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一切的缘起,是他为了“聚魂珠”,来到即将灭国的洛邑都城,在王宫的大殿里和有备而来的宣灵少主遭遇。两人一场大战,然后……
在本命玉燃烧着,带着聚魂珠飞向天际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全身在慢慢涣散,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
魂飞魄散,万劫不复。这个结局倒也干脆,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一阵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头痛欲裂,呻吟着醒来,却看到一个身着宫装的中年美妇,眼光惶乱的一步步退后:
“您怎么……还活着!”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似的,拿起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缓缓向他逼近——
“请恕奴婢犯上,小殿下您安心殉国吧!”口中如此喃喃自语道,妇人眼光狂乱的狠狠刺来。
下意识的,他顺手拿起一只重物,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她后脑上!
“明都皇子……你……!”中年美妇挣扎着倒下,最后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吱呀”一声,一个头戴皇冕,身着素服的女子推门进来,看着倒地的妇人,再看看他手里沾着血的香炉,她愤怒的低喝:“你为什么不自尽?为什么打昏我的女官!你想苟活吗?”她犀利的眼光狠狠盯着他,嘴里冒出一句:“没用的胆小鬼!”随手拽下飘飞的纱幔,就要上前来勒毙少年。
“砰”一声钝响,香炉再一次命中目标,女子斜斜倒下:“你……竟敢……”
酸痛到麻痹的手臂再也坚持不住,香炉当的一声落地,滚了开去。
松懈了全身紧绷的肌肉,他心头一片茫然——难道,我还活着?
身为黄泉十君之首,秦广王清楚的知道,本命玉对第二层级的神祗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根本,没有可能存活下来!
下一刻,他注意到,自己身上,凌乱的穿着明黄|色华袍,袖绣金龙,还有,——
纤小瘦弱,呈现病态白皙的手臂!!!
这不是我的身体!!!
压下心头骤起的滔天惊骇,秦广王青甯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发觉自己还在洛邑的王宫大殿里。
等一等……自己身上的衣服式样,好象有点眼熟的样子——
是在那濒临死亡的少年身上穿的!
他勉强支撑着受伤的身体,尽量不碰到刚止住血的胸口,一跌一撞的,终于找到了一面青铜镜子。
果然!!
镜面里,清晰的映出自己的脸,十足的清秀少年,正皱着眉头,略带惊惶的看着镜外的自己。
老天!青甯一时间哭笑不得的拿着镜子,楞在了那里。
我的最后一缕灵体,附身在了这死去的少年皇子身上!
……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少年的回忆,他收敛了一切表情,沉静的等待着。
“就是这里了,陛下。洛邑的两位皇室成员,都在这大殿内等待您的发落。”一道恭谨的声音响起。
洛邑皇子明都,或者说是秦广王青甯,心中顿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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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了,陛下。洛邑的两位皇室成员,都在这大殿内等待您的发落。”一道恭谨的声音响起。
“听颜玮说,这里面还有人昏迷?”优雅而自信的磁性男音响起,淡然中带着绝对的权威:“去拿些水泼醒她们。”
秦广王心中顿时一紧,是西琉皇朝的宸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身为俘虏,却如此出色耀眼,实在不是一件幸事 。
必须收敛伪装才是!
可是……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记忆深出冲出,清晰的回响在耳边:
阿甯……其实我……很讨厌你那虚假的一颦一笑……我希望……你能永远……不违背自己心意,自由的活着!
那个有着红玉般发色的龙族少年,最后的遗言,就是这一句。
——我答应你!
哽咽着,哭不出来,却是把他的话,牢牢刻在了心间。
于是,在所有人的印象里,秦广王生性冷漠,却永远没有伪饰的表情和语言。他,就是真实。
今天,我就要打破这个誓言了吗?
生平第一次,他犹豫了。
这些念头纷繁沓来,可是在他心中,却只是电光火石的一闪。
有开锁的声音,他们进来了!青甯狠狠的闭目,飞快的,把伤口的血滴在了脸上。
“吱呀”一声,门被推来了。
宸帝随意的推开了奉先殿的大门,却见一室昏暗,明灭的残灯被凌乱的置于案头,金青石砖铺就的地面上,一片已经干涸的紫黑血迹,有两个女子昏睡着,其中一个年龄在双十上下,容色端丽,肌肤似雪,两弯青黛微微蹙起,眉宇间颇有英气,她头戴日月皇冕,身着素服,显然就是那众口相传的摄政皇女了。
宸帝用微带放肆的眼光打量着她,心下觉得还算没白来,这洛邑的皇女果然别有一番飒爽风情。正欲命从人用水泼醒她,却听得东边角落里有细微的喘息声,循声望去,却见一团人形阴影,在微微颤抖着。
心下大略有数,宸帝慢慢踱步过去,只见一个头发散乱,身着单衣的少年蜷成一团,全身神经质的痉挛着,嘴里喃喃道:“皇姐……你饶了我吧!我不想死……”
这大概就是那个懦弱愚暗的小皇子吧!宸帝不禁失笑,想起颜玮禀报的,他为了活命,情急之下用香炉连续砸昏了两个人,不由感慨生存的魅力之大,居然能让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少年下了重手。
瞧他吓成这样,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轻佻的手指挑起他的脸——
如水晶般秀丽剔透的绝色容颜,几点血渍杂乱的点缀着,一双黑眸惶惑狂乱的直勾勾睁着,一脸被吓到失魂落魄的木然表情。嘴里还在自语着:“不要杀我……”
真是可惜了这好相貌!宸帝几乎要深深叹息了,这样倾国绝丽的相貌,居然生在这种胆小愚弱的小鬼身上! 他索然无味的看着少年的一副呆相,叹息化为了难得的怜悯。
“给他找个医生,配两副镇魂醒神的汤药。”他吩咐身后随侍的张言。
不再理会这神志不清的皇子,他走向那昏迷着的美丽皇女,一盆水泼了下去,佳人幽幽转醒——
“是你这暴君!你要做什么……呜……”如岩浆般汹涌的怒火,被男人狂烈炙热的唇舌吞噬殆尽。浑身湿漉漉的女子曲线必露,羞恨交加的她张口欲咬,对方却冷然一笑,放开了她。
“还不错!今晚把她送到我的皇辇里来。”他大笑,洒脱不羁的转身离去,留下这一室混乱。
张言尽职的命人把冉梦皇女强制性的带走了,已经去得很远了,她清脆的怒骂声还是清晰传来。
大殿里恢复了寂静,本来蜷缩着发抖的少年,缓缓抬起头来,如释重负的,轻轻舒了口气。眼神,无复刚才的昏乱痴呆,变得清澈锐利。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飘飞着,远远的回望,古朴雍容的洛邑皇城,像一只披上了孝衣的折翼凤凰,哀惋的,无声哭泣着的九天神鸟。
阴冷的空气中,充满着不祥,好似老天也在为这千年古都的沦陷而伤感凝泪。一行长的看不到首尾的队伍,在雪中行进着。
这是宸帝远征,凯旋而归的队伍,华丽轻快的车驾,矫健迅疾的战马,以及巨大奢华的皇辇,浩浩荡荡。而队伍的末尾,则是步行着的,戴着脚镣的囚虏们。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那些排成一列,踯躅着被押送西琉的战俘和洛邑官员们中,响起了低哑的哭泣声,起先是一个人,接着,是众人哭成了一片。嘶哑的悲泣在广阔的雪原上响动着,让人闻之而鼻酸。
坐在凹凸不平的简陋马车上,被那颠沛晃动的车速折磨得胃里翻搅,青甯的心情很是低落,再听着这阵阵丧气哭号,他更加烦躁不耐。
一切早已经尘埃落定,现在哭还有什么用?要真是心系故国的话,城破之日就该死战不退!没有勇气选择死亡,又无力承受为人虏奴的屈辱,这些人,真的软弱得可笑!
看出他的脸色很不好,以为是心伤故土,不愿离开,又怕他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受了风寒,颜玮催马来到了他跟前,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棉衣,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到了皇都天安,就好了!”
青甯抬头,用宁静平和的目光看着他。
对你好的人,你总是很心软。
闰曾经这样笑他。但确实,对于这唯一表现出善意的青年统帅,他不忍践踏他的好意。伸手扣紧棉衣,轻轻冲他笑了笑,表示感谢。
有点疑惑于对方眼中震撼的惊艳,却在听到细微的女子哭喊声后微微一惊——
是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姐姐,那个冉梦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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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利清澈的眼向著皇辇方向望去,只见一道雪白的身影,挣扎著要冲出来,却在下一刻,被狠狠拉了回去。
鸦翅似的乌发拖曳飘荡在风中,一隐而没於重重帷幕之中。
依稀传来女子的痛苦叫喊,但随即,隔音效果优良的皇辇吞没了一切。
青甯静静的看著,听著,整个人浸没在雪光的浓重阴影里,面无表情。
颜玮有些不安的看著他:“你皇姐她……‘直直对上少年清冷澄澈的眼,他竟然一时说不出安慰的话。
“危巢之下,岂有累卵。”
清脆有如珠玉,少年的声音淡淡的在这茫茫白雪中响起。
“是我耽误了她体面殉国,才有今日之辱。”
轻轻叹息著,少年纵身登上了马车:“我们继续走吧!”
心知肚明的,青甯很清楚,这位美丽高傲的女性,将会遭遇什麽。但他无力,亦无心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雪下得越发大了,飘飘洒洒的覆盖了整个原野,天空变得更加阴郁昏暗,灰黑的云絮不胜重负的飘移凝结著。
所有人的心情,因著这恶劣的天气而低落到极点,队伍的行进,懒洋洋的懈怠了起来。
一声惨叫打破了所有寂静──
前方的辎重队伍里发生了不寻常的激烈骚动,人群在歇斯底里的喧哗著,闪避著。兵刃的寒光在雪光中乱舞,却找不到目标。
颜玮脸色一沈,双腿一夹马腹,向著事发地点急驰而去。
半晌,他才缓缓策马而回,赤红的眼睛,双拳紧握,脸色阴沈骇人。
“出什麽事了?”清冷淡漠的声音,如清泉流过他的心间,唤回了他的理智。
“一个士兵,被一道黑影袭击。就那麽一刹那,全身的血被吸尽了,只有脖子上有一个咬痕。”颜玮沈声说道。
他素来爱护兵士,如今却让手下不明不白的丧命,连带连士气都受到重创,心中愤怒可想而知。
吸血鬼一族?!青甯心中一凛,却在下一刻否定了这个结论。
流花大陆所在的世界,被称之为“间”之界,在三千世界中,是唯一一个,所有势力都不得干涉的纯粹之地。
魔神皇……可并非是愚昧之徒啊……那麽就是……
青甯垂下眼,再一次强压下心中的烦躁懊恼。
目前自己的状况,根本不足以应对任何突发事件。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