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possible is nothing──郭少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洋文。
六
郭少对著窗口吹著热风,忽然回头冲陈涛阴阴一笑,“混小子,咱俩的帐该是算算的时候了吧。”
陈涛掐著笔杆,目光没有偏移地始终看著前方,嘴角一扬,“郭健阳,要跟我较劲──我陈涛随时奉陪。”
江海洋以他少年的第六感直觉告诉自己,郭少遇上了大麻烦,大障碍。那麽些年,从没有见过健阳心这麽浮,气这麽燥,就像别人欠了他一屁股债,能目露凶相地把人追著瞪跑。原因绝对不是没有,海洋将矛头对准了那个叫陈涛的家夥,这小子──到处有意没意地跟郭少抢风头。
妒心似火,海洋太了解健阳了,打小容不得让别人爬得比他高。果不其然,没几日,待海洋屁颠屁颠地跑去十班溜达,就见二人隐隐的火药味正浓。一拍一位哥们的後背,指著俩憋足了气在那儿扳手劲的家夥,套近乎道,“喂!郭少在忙什麽呢?”
“不正斗法了吗?吃饱了饭撑著了说是锻炼臂力就干上了。”近日来,高二十全体都知道,这二人遇在了一块儿就像是彗星撞地球那麽惨烈,表面上各自友好善良,实际上心里头都没少糟踏对方。这点从平时的一点一滴里折射得完完全全。
──都是见不得自己失败的主儿。
海洋瞪大了眼珠左瞅右瞅,屁虫的和事老功夫再现,“健阳……没事儿干陪兄弟我出去溜达溜达挖掘挖掘美女啊,跟这小子斗什麽呢?”
“滚一边去!”郭少正忙,手上使著力,气儿憋了良久,满脸通红,透著金灿灿的阳光活像一颗红苹果。
再看对面,陈涛混小子嘴角邪邪地一笑,小手臂上健康的麦色皮肤渗著薄薄的一层汗,俩傻小子僵持了足有五分多锺,围著看热闹的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
海洋在一边瞅得心惊胆战,心里为郭少捏著一把汗,姓陈的小子笑得邪乎,再看健阳这边,手肘开始微颤俩下,海洋的脑袋顿时开始发毛──这仗看来是要输。
果不其然,只见陈涛那混小子突然猝不及防地一下发力,“砰”的一声,郭少的胳膊肘就瞬间跟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砸得生猛,惊天动地,当场乏力。
“到底还是咱阿涛厉害阿!”围观的人群里起哄声一下咋呼开了,郭少那脸都僵了,狠狠甩了甩发麻的手,站起身就气势汹汹地夺门而出。
海洋跟著就要跑,然而人早一溜烟的没了影。
陈涛笑眯眯地也站起来,从前门走了出去。正值晌午,每日例行的学生会工作报告正等著这小子。
待两位当事人都走了人,教室里头一下炸开了雷,突然有人满腔热血捶胸顿足地狂吼了一声,“啊这个世界和平了”
江海洋当时纳闷,至於那麽夸张嘛?回头就找了一哥们再打听,才知道内战已经打了足足半个礼拜。据目击者称,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直接反映了两大阶级几百年来的恩怨情仇依然未解,并在如火如荼的激战当中得以了升华与壮大。
交战开始於平面战场。陈涛在学业上的造化至今在二中还是个难以跨越的山峰,郭少从不认为天高海阔,一堂物理课上,大战的导火索正式点燃。为了一道题,二人竟然在课堂上演绎了一段百年不遇的科学辩证论,郭少趾高气扬的回答让众生眼前一亮,却被陈涛的反驳一路杀到无路可退。
原来郭少也不是省优的灯,肚子里的墨水一大把,只不过对手更是高明。
之後便是愈演愈烈,俩大阶级阵营互不相让,虽然战火越烧越旺,但表面上二人依然维持著美好的同学友谊。
班主任批注──竞争才有进步。
然而事实上是,平面战场不足以激发双方全面的火力,很快战场整个转移至立体空间。凡是有他陈涛光辉夺目的地方,就有他郭少掺一脚的份。
大太阳底下,昏昏沈沈。一千米跑,能要人命。
郭少活动著筋骨,飘飘乎乎的敌意眼神落在不远处的混小子身上。陈涛蹲著身系鞋带,一抬头便撞上了火辣辣的目光,不急不恼,“怎麽?郭健阳,不服输就跟我跑一回。”
健阳冷哼一声,斜眼看著穷酸小子脚下那双破旧不堪的球鞋,“少得意,混小子!看谁能笑到最後。”
一声令响,俩人同时冲出了起跑线,第一圈就是没命的狂飙。
後头哥们集体傻眼──烈日当头狂成这样,这俩人简直大脑抽风精力过甚。
健阳没命地跑,他绝不认为自己在体力方面也能输给这混小子。陈涛紧追不舍,步伐轻盈跟著郭少後边,差距不过两三米。
第二圈便是煎熬,满身的汗被灼热的太阳烤得蒸发升腾,浑身上下火一般的烧,健阳调整著呼吸,一路发了疯的跑,进入第三圈的时候险险领先半个身位。
最後一圈才是动真格,郭少挤尽了最後一丝一毫的气力冲刺,可脚步依然不如先前那样迅猛,粗重的喘息著朝前迈著步子,恍恍惚惚之间眼前已经晃过大团光影──
陈涛的绝技,源自於最後的冲刺。没有一刻停歇,犹如一匹驰骋在大片草原中的美洲豹,一刹那便冲过了终点。
有一瞬间,健阳的大脑被眼前大片大片的光芒所笼罩,这片光芒比烈日更刺眼更灼热,扎得自己的双眼几近失明──顷刻间的望尘莫及。
陈涛轻松地取胜;而郭少,早已完完全全的虚脱,整个人仰倒在滚烫的大操场上,阳光火一般的刺眼。
“喂!郭健阳,有没有事儿啊?”忽然头顶上哗啦浇下一大片水,健阳清醒了脑袋,第一眼看到了陈涛恶心的嘴脸,有点想吐。
“要不行就别那麽拼命,跟自己玩命你小子太不理智了!”混小子蹲下身,伸手就把郭少的发型给破坏得一干二净,“还是认输吧小子!”
健阳气急败坏,输的无脸到家,眼珠子一翻,嘴一张,刚想说话怄气──
“恶~……”
胃部痉挛,上下翻腾,再加上怒火中烧,中午刚下肚的大餐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地突破防线泛滥得彻彻底底。
陈涛闪躲不急,胸口上被吐了一大片,当场绿了脸,嘶吼,“郭、健、阳!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低头就想给这小子一拳,再看仔细──
郭健阳,郭少,当场口吐白沫,两眼发直,不省人事。
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江海洋蹲医务室里坐了半天总算见人活了过来,大激动,一时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地冲著他猛吼,“健阳!你小子发什麽疯跟那小子拼命?!知不知道他一千拿过区第一啊?他就是个狂人!跟谁拼命也不能跟他玩命啊!”
郭少一时目瞪口呆,环顾四周,迟迟问了一句,“那……谁把我送这儿的?”
“还不就是陈涛那混小子,见我来了他就偷溜了。”
“哦……”健阳哼哼一声,又直挺挺地倒下去,几秒过後,忽然跟触电似地拽住海洋的胳膊,目露凶光,“你说什麽?靠!是他?老子死了都不要他陈涛施舍任何的同情心”
江海洋当场无语,一个人──都成这副惨状了还能逞能,看来确是病的不轻。
健阳恼怒。
他郭少不是输不起,但即使是输,他也得输得轰轰烈烈,输得光荣灿烂。他更不要同情,在他郭健阳的原则中从来没有接受任何同情的可能性。
七
而江海洋不比郭少,他不如健阳那麽死性子,懂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凡事都少跟人争,这样才能图个身心健康。更何况上帝那狗屁老头,原本就不公平,金钱财富出生长相,这些都是自己不能选择的东西,老拿自己跟别人比,活的──也就累了。所以他江海洋明白及时行乐的好处,尤其是青春大把抓的时候,决不能为了无关痛痒的事儿而荒废了大好年华。
於是,作为一个铁哥们,海洋很是义气的开导郭少,像陈涛这样的小子,不值得跟他这麽蛮干,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多一个敌人又不如多一个朋友。
郭少一阵窝火──朋友?陈涛那混小子凭什麽能当他郭少的朋友?
海洋不恼,笑眯眯地反问健阳:那郭少您给说说这小子哪点配不上了?
当场语塞。
扳著手指,郭少细细数来:一没金钱,二没地位……三、……三……没了词儿。
大脑停顿,再停顿。事实上是──除了这些,健阳再说不出三四来。
长时间的斗智斗勇,很快就能使人身心疲惫。
郭少整天处心积虑的想要把陈涛混小子给撂倒,想怎麽把他郭大少爷的脸面给争回来,更想著资产阶级怎麽镇压了无产阶级。这些伟大的设想都大大损耗了脑细胞的数量,结果直接导致了郭少上课哈欠连连,时不时的爱走神。
化学实验课,难得动手动脑的好时机,郭少正托著下巴两眼无神──前两天那场病留下的後遗症至今还未痊愈,中午上食堂吃饭还老没有胃口,绝对没少给国家节约粮食。没几天下来就把自己折腾得消瘦了一圈。
浑浑噩噩想打瞌睡,手里却是给陈涛硬塞进一支试管摆到酒精灯上加热,小差开到西伯利亚海,陈涛一扭头,大惊,随即大喝一声,“郭健阳!快松手”
话音刚落,紧接著“砰”的一声巨响──还是迟了。
所有人齐刷刷的回头,小规模爆炸卷起一小股蘑菇云,试管残骸横飞一器,借著顷刻间的爆破个个都具有了致命的杀伤力。
陈涛一跳三米远,落在安全地带,急急回头一看,自杀性爆炸,直接重伤一人──
郭少的右手,血流模糊,一片哗然。
郭健阳在学校出了事故,这绝不是件小事儿。班主任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神色慌张,叫上陈涛把人送到医务室就赶紧给郭总裁拨了电话。
“什麽?做实验把手给炸伤了?”郭大总裁一听宝贝儿子伤了无比激动,“怎麽会这样?当初我可是把我儿子好端端的四肢健全的往你们学校送的,怎麽才几天就弄成这样?我告诉你们……要是不好好追究责任,今年资助那五十台电脑,我就全撤了!”
班主任大骇,急的满头大汗,不想一不留神把郭总给惹急了,为了全校的利益又不得不赶忙把事儿往小了说,“郭总,你别急,就是擦破了点皮,向您报告一下……”
“啊?原来就擦破了点皮?”郭总的语气总算平和了一半,“破皮不碍事儿,这小子三岁上溜冰场把门牙都摔断了也没吭过一声,我儿子我不知道?这点小事儿算得了什麽……”
班主任连连点头,“是,是……这点小事儿还打扰郭总您办公太不应该了……”
灰头土脸地挂了电话。
郭健阳,郭少,从不晕血,可在观摩了自己那已是血红血红的右手足足一分半锺後,终於崩溃了大脑神经,光荣的倒下了。
班主任急了,又靠不住郭总,焦头烂额地跟医务室里来回打转──校医凑巧上省里开大会。
陈涛站在一边,瞅著健阳的右手不断地淌著血,而那小子的臭脸已经一片煞白,薄薄的嘴皮子一下也没了血色,英挺的五官没了生气。不吵也不闹,完全没有了往常嚣张的气焰,这样看还是一个普通的家夥,也不那麽惹人厌。
忽然下定了决心──不能这麽见死不救,人心是肉长的。
女老师一回头,就见陈涛已经把郭建阳给背上了,“陈涛!回来!你这是上哪儿?”
“上医院!再等就来不及了!”麻利地托著那小子疲软的身体,陈涛飞快地就跑。
一路跑出学校,操场上好多好奇的目光追随上来,可什麽都顾不上了。
那麽沈,那麽沈,可是还是跑。
那麽累,那麽累,可是还是拼命地向前,一直奔到离学校一千米外的地区医院──中了邪啊!
班主任赶上来了,眼眶已经湿了,使劲抹了一把泪。陈涛这好学生呀!跟人无亲无故的,怎麽就能这麽想著别人呢!太大公无私了!回去就让同学们好好学习学习这样的榜样。
急急忙忙挂了急症,就把人送进了急症室。当时陈涛的背心已经湿透了,满额头的汗直往下淌,不知不觉滴落在横躺在一边的郭少脸上。
那小子眼睛眨巴眨巴,就醒了,“我……这儿在哪儿呢?”
“医院。”
“我怎麽上这儿来了?”健阳脑袋迷糊,说话也不麻利,只记得自己的右手给试管炸了,怎麽才一会儿功夫就进了医院?揉了眼睛把眼前的人看明白了,“靠,怎……怎麽是你?”
瞪了一眼,“不能是我呀?你个笨蛋!让你松手跟个傻子似的犯愣,都沸腾了还加热个屁啊!就想著把自己炸成残废顺便带上我是吧?你赢了特高兴是吧?”
郭少浑身乏力,还沈浸在晕血的状态之下,狡辩不急,“我没啊我……我要炸你还不容易……犯得著把我自己也给害了吗?”
虚虚弱弱地吐著声,都一个残疾人了还能那麽说话带著张狂──
“给我闭嘴”陈涛忽然伸手,狠狠掐了那家夥的胳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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