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娜娜也来了?”我又问:“那罗翌呢?谁在照顾着?”
得知尹刁在照顾小羽我便放下心来,匆匆的跑回去看小道士,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因为我才受伤的,而且还是那么个小娃娃,被他这么保护着感觉挺别扭的。
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靠在案上浅浅的睡下来,我把那些瓶瓶罐罐的放在桌子上蹲在他旁边儿看,小孩子睡觉的时候特安稳,胸膛上也没有丝毫的起伏,我犹豫了好久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探一探他的鼻息什么的。
到最后也没敢,给他搭了条毯子便自己去换衣服了。
罗烨此次受伤极重,因为我没有吩咐什么下去,便被搁在普通牢房里,点翠哭着喊着要一起进去照顾他,裴青见她可怜也便应了。
我去看他时他正醒着,胸膛上被砍了一道大口子,他背靠着墙低头看着身上的伤疤发呆,见到我过来还恍惚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回来啦。”
我猛然的鼻子一酸,微微撇过头低声道:“我要给罗凌报仇。”
“咦?”他疑惑的问:“我还以为你是要给乐正浓报仇呢,给父皇报仇不该找我的,当时是他自己服毒自尽的,不关我事。”
我猛然回过头大力的拍着牢房的木门道:“你休要花言巧语的骗我!罗凌他分明就是你杀的!”
罗烨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说完瞥了一眼我手上的镣铐道:“这样吧,你照料我一天,我帮你把镣铐解开?”
我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罗烨让人把身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衣冠楚楚的站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笑,他想要我带他在汤阴游玩一天。
其实汤阴这个地方没什么好玩的,几斤深秋天气萧索,入眼看到的皆是纷飞落叶,我不大有兴致。倒是罗烨却是极开心的样子,什么都要看一看,就连路边卖糖人的都上去做了一笔生意,老人家手指翻飞的照着我俩的样子捏了两个面人出来,他看了喜滋滋的。
坐在秋风亭里举目远望,他忽然开口道:“天下真大。”
我不明所以,默默的吃钵钵鸡,沾了一手的油不知道往哪里擦。
他转身凑过来坐下看着我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朝中重臣定然会扶持小羽登基,届时你便是万人之上了。”
我想了想道:“没考虑到这个问题,走一步算一步。”
他笑了笑开口说:“我给你想个办法。”说着探身跃过桌子凑在我耳边道:“罗誉没死呢。”
我愣了半晌好久找不到自己的生意,眼角忽然看到什么推了推他的肩膀道:“喂,你的衣服沾到钵钵鸡的油水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冲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们赶在日落之前回到行府,他说明天你来找我,我给你开锁。
第二天我一早起来坐在屋子里发呆,没一会儿有人匆匆跑来告诉我说罗烨自杀了。
初听到这消息时我有些惊讶,还有些语焉不明的意料之中。
我整理了下心思把魏言找来,让他去接罗誉回来。他听到这道命令时有些疑惑的看着我,像是觉得我疯了,但还是乖乖的领命走了。
隔天下午的时候尹刁带着小羽回来了,小羽颇委屈的对我说:“我还以为娘亲不要我了。”
小道士已经整整昏睡了四天我很胆小他,便拍拍小羽的脑袋带着他去找小道士:“这哥哥睡懒觉了,小羽把他叫起来,娘亲让他跟你玩耍好不好?”
小羽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上去轻轻的推了他一把低声道:“小哥哥,不要再睡了。”
晃了他快半个时辰,我看不下去了拉着小羽出去。结果他赶在晚饭的当口儿自己醒了,小羽扑棱棱的跑去给他拿碗筷,他嬉笑着问:“那是你儿子?怎么傻呼呼的?”
我兜头给了他一掌。
上京那边催了几次让我快点儿带着小羽回去主持大局,我没理他们。终于在汤阴逗留了半月之久后来了几位皇亲,围着小羽嘘寒问暖的。
小道士热衷于教小羽各种他认为做皇帝必须要会的东西,此时被这些人打扰,脸色阴沉的很难看。
我本想等罗誉回来,一切事情有了他在就会好办很多,不说别的,只他一人就能保住我的命了。拖了十天,实在是拖不下去了。只好收拾东西回了上京,其实也没有离开多长日子,却不知为何居然产生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去的第二天我带着小羽去了罗凌的陵墓,我想不透罗烨当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死也不能相信罗凌会因为我不爱他而自杀。
我爱他呀!我怎么不爱他?
罗凌的陵墓建的豪华而庄严,据说是他刚当上皇帝的时候就动土开始建陵寝了,其实在我们平城老百姓人家看来,给一个活着的人建造陵墓是很不对的事情。我想了很久,觉得也许是因为身居高位者都朝不保夕,所以要提前给自己建立一个容身之地。
我不知道现在开始动手给我自己挖坟墓还来不来得及。
这是一个很严肃认真的问题。
从那儿之后我开始天天往罗凌的陵墓走动,观摩观摩他的坟墓是什么构造,看看能不能给自己的坟墓添一点儿灵感。让人失望的是我一到这个地方就会犯困,在这里打了几个盹之后我惊喜的发现其实我可以和罗凌埋在一起。
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好了,我开始着手把乐正浓迁过来,让尹刁满上京的跑找一处风水宝地什么的出来安葬他。我也有想过把他送回平城老家,但是那样的话我就太可怜了,而且我还觉得乐正浓他大概也是愿意住在上京的。
这么想着,就心安理得的开始给乐正浓挖坟。
再见到罗誉我险些有些忍不住来他,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眼窝都深深的陷了进去,唯一没变的便是他脸上带着的那一丝淡漠的笑:“好久不见了。”
我握着他满是骨头的手潸然泪下,呜咽着说:“你受了好大的苦,不过还好,活着就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连一点儿念想都留不下了。”
罗誉摇头道:“其实也不算吃苦了,这么些年还真叫我想通一些道理,有时候想起来当年咱们刚认识那会儿的你消遣一下,日子还是过的去的。”他说完复又道:“对了,当年我送你的那根簪子你还留着吗?”
我点点头道:“还在我这儿,后来罗凌还给我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澄净的天空喃喃出声道:“一眨眼就过去这么久了,我听说你后来又给父皇添了个儿子?现在在哪里呢?”
我叹气道:“你那么聪明肯定也猜到我找你回来做什么了?不瞒你说,小羽他真的不是什么当皇帝的命,你能不能替替你弟弟啊?顺便再救我一命?”
他笑着说:“我是猜到了,但是我也不是当皇帝的命。”
我有些失望的抓住他的袖子拼命说:“你不能自暴自弃啊,你看当年罗凌都把你立为太子了!那就说明你真的有这个本事啊!我……”
罗誉拍拍我的手说:“你放心吧,我会帮弟弟的。”
我哭丧着脸说:“你看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放心了,我还是继续去找风水宝地挖坟好了。”
生前死后
前太子罗誉的归来使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松了一口气,只有我在巨大的压力下夜不能寐的过了将近半月之后终于发现自己多了几根白头发。
不过压力主要还是来源于我自己,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不够忙,于是我把自己的时间整理了一下让自己充实起来。计划内容很简单,上午去在罗凌的陵寝呆着,下午去乐正浓的陵寝呆着。
连着跑了四天,我发现这真的是一个很有效的计划,因为我发现我的白头发没有增多了。
我很欣慰。
残酷的是罗誉觉得我这样子不正常,他认为我一个活人总是闲着没事才会往死人那里跑,所以给我找了很多事情做。
比方说研究一下哪个黄道吉日让罗翌登基好。
而我认为问题不是出在黄道吉日上,我发自内心的觉得问题的根源在于罗翌本来就不应该当皇帝,在这件事情上罗凌跟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万幸的是,很多朝中重臣和我是统一战线的,不过让人遗憾的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有几个人时时刻刻的觊觎着我的脑袋,这让我十分的苦恼。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认为只要我死了,罗誉就会登基了。
罗誉笑着在我身边坐下:“挑选好日子了吗?”
我认真的说:“你真的不打算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吗?不管怎么说我都是离罗凌最近的人,我的想法最接近他的。”
罗誉更加认真的说:“可是按照时间来算,还是我的想法比较接近父皇的。”
我挫败的矮下身子语重心长的问道:“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罗誉正色道:“因为我不想当皇帝。”
我痛心疾首的指责他:“你怎么能这样!罗翌他怎么说也是你弟弟!你真是一个让人失望的哥哥!当年你能对罗烨那么好,为什么就不能也对罗翌好点儿呢?”
“其实。”罗誉慢慢坐直身子道:“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想通了一些事情的,比如不能对兄弟太好之类的,你忘记当年你怎么说来着?一山不容二虎嘛!”
我顿了顿道:“其实当年我说的都是误人子弟的。”
罗誉摇头道:“不不,我不这么觉得。”
“……”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站起身子一拍手掌道:“到了去看乐正浓的时间了,我要走了!你自便吧!”
“好!”罗誉爽快的点头笑道:“那就下月初七,我找尹先生算过了,那是个大好日子!”
我软下身子,重新坐好郑重的看了一眼罗誉问:“真的要这样吗?”
罗誉点头。
“真是作孽。”我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这江山是罗凌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我不希望它会毁在我们母子手上,以后到了地下我没脸见罗凌。”
罗誉摇头道:“不会的。”
我笑了笑说道:“是吗?但愿如此了。”
罗誉欢快的拍板道:“那就下月初七!”
“在那儿之前你先给自己一个大官当当吧,比如摄政王之类的。”我道。
罗誉点头道:“那就摄政王吧。”
我以为罗誉在开玩笑,然后他很迅速的用事实告诉我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我觉得罗誉变了,变得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罗誉,或者是当年我认识他认识的不够全面。
我开始更加频繁的往罗凌的陵寝跑,一整天一整天的呆在那里发呆或者睡觉,心里面不安的很,总觉得我要把他的江山给毁了。
许娜娜很担心我,所以她把小道士拖过来给我算命。
小道士看了我一眼然后十分诧异的转头问许娜娜说:“她的命还用算?”接着坏笑道:“若真说起来,贫道还是比较想看一看许姑娘的命格。”
许娜娜飞快的把手藏在身后,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才不信算命的!”说完脚底生了风一样飞快的跑了。
我扭头看了一眼小道士,然后再默默的转回脑袋,慢慢的阙上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听到小道士稍显稚嫩的声音,慢吞吞的说:“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挂心了,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小羽是个乖孩子,只要有人在前面好好的引导着,便不会走上歪路,国家还是很安全的。”
我点点头表示我听到了,抬手轻轻的挥了挥:“那就请道长好好教导一下他。”
眼看就要到初七了,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我可以去出家。
但是大家全都不同意。他们的意思是罗翌现在还小,我作为母亲的必须要跟在后面支持着他,我理解出来就是等罗翌年纪再大一点儿我就可以去出家了,我觉得这要求不算过分。
初七那天我又犯病,艰难困苦的看着小羽走完那条康庄大道,完成加冕之后便立刻退了下来,径自拎了一壶酒去了西山,乐正浓的墓就在那里,我想跟他说说话。
到了之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歪着身子靠在那块儿墓碑上眯缝着眼睛看脚下大地,只觉得前路渺茫,退路全断。
酒气上了头便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这一睡却叫我梦到了许久都不曾见到的芷兰仙子,醒来时梦中如何却全都忘了干净,唯一记得的便是西西铿锵掷下的那句话。
他说:“实在气不过你大可以杀了我!”
这句话对我来说实在是不陌生,因为乐正浓活着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不过不是对芷兰,是对阮小姐说的。当时阮小姐听完之后只是愤恨的瞪了乐正浓一眼转身走了。
如今再想起这句话,乐正浓已经成了刀下亡魂,在阮小姐和罗烨的强强联合下死无全尸了。
乐正浓用生命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不要对仇人用激将法。
小羽登基之后和登基之前对我来说当真是没有差别的,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