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很早之前她就知道,他会爱上她,有些人之间,甚至不用语言,甚至是第一次见面,甚至身份天差地别,只要你见到他,就有种莫名的感觉,有些事情将会在两个人之间发生。
只是那时候,年少轻狂,不会相信罢了。
归根结底,是她开始了这个游戏,利用了这个男人的感情想要驾驭他,而当她发现无法驾驭的时候,又毫不留情的一脚将他踢开。
最后一次相见,她说了一些十分刻薄的话,那些伤人的话,现在回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
他有足够的理由恨她,但为什么,在她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之后,他还不恨自己呢?
他应该恨她的啊……
呼烈儿摘到了那朵永恒之花,同时脚下的岩石碎裂,他掉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岱戈将他拉住,几番艰险,他终于重新攀上了一块突起的岩石,一把扯掉包在头上的围巾,用牙齿叼住纳美斯花的根茎,双手再次向上攀爬……
险象环生的惊险,让下面的两个女子提心吊胆,金珠帮张纤擦掉了脸上的泪,她脸上的眼泪已经凝成了霜,如果继续哭下去,她会冻伤自己,于是金珠小心的劝着她。
当呼烈儿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捧回了纳美斯花,这朵花美丽无比,幽蓝色的花瓣几乎透明,张纤已经彻底明白了它的意义,为什么北狄的女人们对它趋之若鹜,并不是因为它美得让人无法抗拒,或者所谓驻颜的效用,而是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拒绝为她把这朵花带来的勇士。
就像是她,铁石心肠,也无法拒绝这双被岩石割伤,鲜血淋漓的双手。
金珠把一个小玉盒子递给张纤,要张纤把花装进去,这花不能沾金银,不能见泥土,否则会腐烂,只有装在玉盒里,才能保持它最美时候的样子。
张纤颤抖着手,接过纳美斯花,将它放进玉盒。
这代表,她已经接受了这朵花,呼烈儿脸上绽放着笑容,岱戈和金珠祝贺他,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张纤自己。
她就像是一只落网的蝴蝶,明白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困境,却无力挣扎。
四人平安归来,受到了金卑族人热情的欢迎,他们喊呼烈儿为“安桑达”,就是英雄的意思,不断有人祝贺呼烈儿和张纤,张纤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是夜,当所有人都睡了,张纤披上了斗篷,去了呼烈儿的屋子,她敲开他的房门的时候,呼烈儿正在给自己换药。
这是惊险无比的一天,他手上的割伤,金珠已经帮他包扎过了,他身上的擦伤隐藏在斗篷下面,也只是换衣服的时候匆匆上了药罢了。
现在夜深人静,他脱了衣裳上药,正好张纤来敲门,他披上单衣就开了门,张纤见了,不由愣了愣。
“你不冷么?”张纤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
“我不怕冷。”呼烈儿笑了笑,道:“怎么,不敢进来吗?”
张纤瞥见了桌子上的伤药,也闻到了药膏的味道,问:“你伤了?”
呼烈儿头一扭,示意她进来,张纤想了想,愧疚的感觉仍然占着上风,所以便进去了。
她一进去,呼烈儿就脱了衣裳,继续用小木片给自己的肩膀上药。
张纤站在那里,看着呼烈儿的后背出了神,他的后背有许多旧伤痕,正如很久之前,她曾经偶然看过的那样,于是她上前,从呼烈儿手上接过小木片,替他上药。
呼烈儿背对着她,能感受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唇角不免轻轻勾出了一丝笑意。
“真难看,你这张后背,就像是拼接在一起的破布,你怎么能受那么多的伤?”
对于她的问题,呼烈儿回答道:“受伤是一种荣誉,但凡有血性的男人,便该以此为荣。”
“荒谬,若是有真本事,又怎么会受伤?”
“没有人是一生下来就一身本领的……再说,有一部分的伤,乃是……”说到这里,呼烈儿突然止住了话头,没有说继续说下去。
有一些伤,与她有关,那些被猎狗围追撕咬,或者是被杀手追杀的记忆,对于他而言,其实并不痛苦,反而令人珍惜,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在一起,并且已经吸引住了彼此。
呼烈儿的话没说完,张纤却也想起了那些过去,她的动作慢了下来。
“……我好像记起来了,有一次,为了帮我逃走,你引开了一群猎狗……”
那一次被韩肥冲撞,张纤骑马先走了,而呼烈儿被韩肥那些人当做了“猎物”,他们带着捕猎工具和猎狗,都用在了招呼呼烈儿身上,就好像他是动物,而不是一个人一般,那一次,他受的伤不轻。
张纤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欠你的真的很多。”
呼烈儿笑了起来:“如果你记性好,应该记得,那次不是我想要帮你逃走,而是你为了自己能走掉,故意把我丢下引开那些人……”顿了顿,又道:“不过没关系,你没有事就好。”
这就像她一直会做的事情,所以在后来两个人被韩家的杀手追杀的时候,在那场似乎漫无边际的大雨中的时候,他以为她会独自走掉,却没有想到,她回来了,拖着高烧中的他,在磅礴的大雨之中,走了几个时辰。
也许就是从那之后,他发现,她和自己以为的不一样,也就是从那之后,他不再只相信她流于表面的言行,而是着迷的想要探究她真实的一面。
这些过去,带着一丝甜蜜的苦涩,搅乱了张纤的内心,她用纱布包扎他的伤口,因为技术不是很好,可能弄痛了呼烈儿,呼烈儿忍着一声不哼。
“我发现自己对你只擅长于一件事……就是让你受伤,在发生了那些事之后,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张纤指的,自然是上次分别的时候,她为了撵走他而做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我从未忘记你。”呼烈儿离开,并非是被她的小手段欺骗了,而是他明白了她的想法,一无所有的他,是永远也带不走她的。
“可是……我已经忘记了你。”张纤深深的吸了口气,犹豫了很久才道:“我做错过很多事情……”
“你并没有错。”呼烈儿道。
“不,是我错了,我不该去招惹你。”张纤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不该那样对你,对你说那些过分的话,在你走了之后,我不止一次的后悔,为什么不能抛下一切,跟你一起走,但是细细的想,我就算重新来过一百次,依然做不到……”
“为此,我痛恨自己,我恨自己是这样的女子……你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打击有多么大,在很长时间里,我都没有恢复过来。”
呼烈儿不由想起那一段时光,原来不止自己感到了煎熬,于她也是这样的难过。
张纤终于包扎完了伤口,她拿来衣裳给呼烈儿裹上,道:“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都不是好什么事情,至少一开始是这样……”
“一开始是这样”,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也有着另一种隐含的含义,就是后来变得不一样了,呼烈儿想着,眼神黯了黯,耐心的听下去。
“我想要忘记你……虽然很难,但是我做到了,如果你再晚一些出现,也许我就成了大昭的皇后。”
“当皇后很重要吗?”呼烈儿低垂着头,额前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的脸就像是陷入了一团阴影当中,他不回头,张纤也无法看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不重要,但是我想要。”
“是的,我差点忘了,你有多么的想要登上皇后的宝座。”呼烈儿的声音,听不出来喜怒。
“并不完全是那样,有一个人,你知道那个人,他……他分散掉了我对你的……想念,我曾为自己没有坚持下去而沮丧,他帮助我走出了阴霾,我和他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那个时候我的处境很不好,但我不能回头,只能向前看,于是……”张纤小心的寻找合适的措辞,她顿了顿道:“我知道自己以前做错过,所以现在,我不能再对另一个人做这样的事情。”
张纤走到呼烈儿面前蹲下,呼烈儿坐在木凳上,张纤将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仰视着他的目光。
“我不奢望你原谅我,是我对不起你在先,我必须告诉你这些,否则对你不公……”
这样的话,就算是让张纤来说,也是难以启齿的:“……我最终还是会回去的,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自己,这一次我会坚持下去。”
坚持,只是不是对他,而是对另一个人。
“对不起,你让我走好不好?”
这呼烈儿十分的残忍,对于张纤也是尤为不容易,呼烈儿让她感动,如果她意志稍微薄弱一点,都难以抵挡住他,但她的感情上,却无法舍弃赵荻,赵荻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们之间关系的建立始于肉…体,又不仅止于肉…体,虽然他没有呼烈儿那么坚强,没有他那么英勇,不会到悬崖上去为她摘一朵花,但是……他懂她,他能让她变得光彩夺目,就好像她可以变得很强大一样。
呼烈儿是很好,张纤失去过一次,如果没有赵荻,这一次也她会做出不同选择。可是偏偏有赵荻,女人的内心,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有的人千好万好,她也犹豫不决,而有的人,全身都是缺点,也让她勇往直前。
面对这样的张纤,呼烈儿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一个女人变心了,不管是怎么做都无法挽回的。
他看着张纤的目光似乎依旧温柔,张纤凝视他的眼里却充满了乞求,曾经只要这个女子的一句话,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是现在就算他赴汤蹈火,也换不来她一丝的动容。
呼烈儿抬手,用被包扎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张纤的脸庞,低头凑近张纤,而张纤误以为他要吻他,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却被呼烈儿突然狠狠的捏住了下颚,捏到她发痛。
只见呼烈儿依旧温柔的看着她,低声道——
“你的坦诚让我欣慰,诚如你所料,我势必不会原谅你。”
温柔的眼神,温柔的语气,仿佛一如既往,却徒然有了一股让人不寒而栗恐惧。
“也许你自己还未意识到,你有多么的特别,你可以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让身边的人会为你改变。”
呼烈儿轻轻慢慢的笑着,这样的他让张纤惊愕,就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陌生人,一个心怀叵测的陌生人。
“我知道,我选择去大昭带走你的时机不对,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如果不带走你,你很快就会成为别人的皇后了。”
呼烈儿知道她的事情,他从未放弃过对她的关注,他曾经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做一个普通人,但最终的结果是带着一身的伤害回到北狄。
“对你的爱慕,会让人变得不像是自己,你曾经说的话,一字一句我都未曾忘记,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无所有的人,没有资格拥有想要的东西。”
呼烈儿松开了张纤,张纤惊恐的想要逃开面前这个人,结果被他拉住了胳膊,拉扯到他面前。
呼烈儿的气息伴随着一股药味传进张纤的鼻息里。
是的,就像是呼烈儿的离去,让张纤对自己幡然醒悟了一样,张纤的背弃,也让呼烈儿为此改变了很多,现在的他,早已和她印象中的那人截然不同,只是他一直藏得很好,而她又没有发现罢了。
现在,真相的面纱揭开,温情脉脉的时代过去了。
“也许你忘了自己的处境,让我来提醒你,你没有资格要求什么,掠夺是北狄人的天性,你现在不是一位尊贵的客人,而是我的囚犯。”
“让我重新介绍我自己……”呼烈儿冷笑着,握住张纤的手,放到唇下一吻。
张纤在呼烈儿轻吻她的手的时候,感到他不知将什么东西放在她的手心里,她不知所措的摊开手一看,掌心里是她给金珠的印章。
印章最终落到了呼烈儿的手上,因为金卑族人是不会和朋友做交换,她要什么,自可以拿去,金珠不会接受她的馈赠,也不会拿它去换任何东西。
所以,他一直知道她的心意。
这时,张纤的耳边响起呼烈儿冰冷的话语:
“你好,昭荣公主殿下,我叫靳格烈,是乌力罕部的王世子,也是未来的北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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