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本国也用它?”瑞加仑好奇地问,“真有意思,我在南方从来没见过。能耽搁一下时间让我看看吗?我们从没用过。”伯纳兰犹豫了,他自己也没怎么用过。他觉得让瑞加仑看看没什么大不了的,瑞加仑肯定和他一样,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独木舟毕竟只是形状很特别而已,这一点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命令“布利”靠岸,把独木舟拖过来,推向瑞加仑。瑞加仑下水游到舟旁,身子前倾伏进舟里,两只有力的大钳弹了弹船舷,这只独木舟用的木料很普通,受到外力挤压时会发生变形。一见这个情况,瑞加仑发出一声长啸,四架滑翔机立即朝“布利”猛冲过来,沿岸士兵顿时处于戒备状态。
“间谍!”瑞加仑尖叫道:“立即把船拖上岸,伯纳兰,如果这是你的真名的话。你撒起谎来倒是挺高明,但这次的谎话可把你自己送进监狱了!”
第十四章 独木舟遭难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无数次告诫伯纳兰说,总有一天,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带来的麻烦会抵消它所带来的所有益处。这个预言已经无数次险些应验,每一次伯纳兰都痛下决心,今后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他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只是这一次他搞不懂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使瑞加仑看出自己在撒谎。他大惑不解,但没时间仔细考虑,必须马上采取行动,越快越好。瑞加仑已经对滑翔机发出了命令,只要“布利”号一开动,他们就狂轰滥炸。岸上的弹射器还在向天上发射更多的滑翔机。现在风向正好,气流一到海边峭壁就会上升,因此滑翔兵可以在天上停留足够长的时间。地球人告诉过他,只要到了外海,这种滑翔机不可能依靠海面上升气流爬到很高的高度,而高度不够,他们的标枪就发挥不出威力。但是他现在离海很远。伯纳兰已经见识过他们投弹的精确度,不敢想像凭自己的规避技巧能保住这艘船。
同时常发生的情况一样,他正绞尽脑汁寻思万全之策,手下已经行动起来。唐纳默尔端起瑞加仑给他们的十字弩,搭上箭,扣上弦。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麻利之极,表明这段时间里他并没有把精力全部投入那个动滑轮的制造过程。十字弩撑在它的独脚支架上一转,对准岸边的翻译官。
“停下,瑞加仑,你走错路了。”瑞加仑停下来,长长的身体上还在滴水。他抬起身子转过头望着船,看大副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但是一时还在犹豫哪一条才是正确的路线。
“如果你认为我以前从没干过这种事,有可能失手的话,你就试试看。我倒想找个机会练上一练。过来,快点!想逃的话,我照样一箭!”唐纳默尔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瑞加仑总算下定了决心,显然,他也觉得大副说不定真有百步穿杨的本事。翻译官转身回到海港,向“布利”号游去。就算他有心潜进水里躲箭,但明显没那份勇气。他很清楚,泊船处的甲烷海水只有几英寸深,不可能保护他。在七倍重力之下,箭头可以在四十码远处射穿三英寸厚的木板。瑞加仑当然不懂这些名词,但十字弩的威力他清楚得很。
他跌跌撞撞地爬上了船,心中充满愤怒和恐惧。
“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你们吗?”他问道,“你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不管我在不在船上,只要船一动,滑翔兵马上就会掷下标枪。”
“你可以下令阻止他们。”
“只要我明显在你们控制之中,他们是不会听我的命令的。你们国家也有军队,这些你们应该清楚。”
“我和士兵打交道不多。”伯纳兰回答道,随着形势的明朗,他又恢复了机智,“但是,我姑且相信你的话。我们不得不暂时扣留你,弄清你为什么要我们上岸,同时还要对付你们那些滑翔兵。真遗憾,我们没有带更先进的武器到这个穷乡僻壤来。”
“少胡扯了。”俘虏答道,“其实你们和其他南方野蛮人没什么两样。我承认最初你耍了我们,但是你露出了破绽。”
“我说什么话了?让你们觉得我在撒谎?”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更证明我想得不错。要是你一开头就实话实说,现在的处境说不定好得多。那样的话我们会更注重保密工作,你们也不会知道太多内情,非消灭你们不可。”
“要不是最后这句话,你可能都把我们说得投降了。”唐纳默尔说,“当然可能性不大。船长,我敢打赌,你说漏嘴的那句话就是我一直告诉你的那件事,现在做什么都太晚了。眼下的问题是如何摆脱这些可恶的滑翔兵。他们海上没有船,岸上的人也只有十字弩。我估计他们还是要靠滑翔机。”他转用英语说,“飞客告诉过你怎么摆脱这些可恶的滑翔机吗?”伯纳兰于是说起滑翔机在开阔海面的高度局限,但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利用这一点摆脱困境。
“我们可以用十字弩来对付他们。”伯纳兰用自己的语言建议说,瑞加仑冷笑起来。和其他船员一起聚精会神听着的军火官卡伦德拉却不像他那样不屑一顾。
“就这么办。”他插话道,“我有个办法。自从我们碰上住在河边的那些人以来,我一直想试试这一手。”
“什么办法?”
“我给你展示一下。”
伯纳兰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同意了。
卡伦德拉打开火粉箱。伯纳兰有点担心,但卡伦德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拿出一个用不透光的布料包好的包裹。大家这才明白离开河谷人的村子之后的那个晚上他在搞什么名堂。
这个包裹大致呈球形,很明显是设计来投掷的。像其他人一样,卡伦德拉对投掷这种方式印象深刻。现在,他的想法更大胆了。
他拿出包裹把它紧紧绑在箭杆上,然后把箭搭在弩上。身为军火官,他在顺流而下的航程中已经熟悉了如何操作这种武器,有信心在一定距离内射中静止的靶子,但对移动中的靶子却没那么有把握。不过滑翔机的速度很慢,只有倾斜转弯时速度才提得起来。倾斜转弯的动作很明显,一看就知道。
卡伦德拉一声令下,手下喷火队的一名队员手持点火装置来到他身边,静候指示。卡伦德拉爬到近处一台通讯仪旁,把十字弩的支架撑在上面保持平衡,指向上方。这一点令看得津津有味的地球人大为恼火,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了。
滑翔兵飞得很低,离海面大概五十英尺,从“布利”头顶上飞过,随时可以掷下标枪。这种靶子,哪怕是个经验远不及军火官的新手也不会脱靶。一架滑翔机飞近,他对助手下了准备命令,仔细瞄准,等有了绝对把握时,立即下令发射。助手点燃导火索,卡伦德拉用钳子扣动十字弩的扳机,弩箭拖着一股浓烟疾射而出。
卡伦德拉和助手在甲板连滚带爬,滚到上风方向,躲开弩箭的浓烟。其他下风处的船员也赶忙向两边爬开。
箭差一点偏离目标。射手低估了目标的速度。弩箭击中机身尾部,这包氯粉顿时剧烈燃烧起来,腾腾烟雾一直漫延到机尾,后面的滑翔机也一头撞进了烟雾。机组成员躲过了热气流,但是转眼之间机尾被烧得掉落下来。滑翔机头向下一扎,歪歪斜斜坠向海岸。机组成员跳伞逃生。不仅如此,氯化氢气体还使后面扎进烟雾中的两架滑翔机上的飞行员丧失了知觉,滑翔机坠进海里。总之,这完全算得上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对空战斗之一。
没等最后一架倒霉的滑翔机坠毁,伯纳兰便下令启航。风向对他不利,但海的深度已经能淹过龙骨。“布利”号慢慢驶出海湾。有一会儿工夫,岸上的士兵好像准备将他们的十字弩对准“布利”号,但卡伦德拉装好另一枚可怕的“导弹”瞄准岸上,吓得他们落荒而逃——往上风方向。总的来说,这些人还是挺聪明的。
瑞加仑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但身体语言却把他的沮丧之情表现得清清楚楚。滑翔机仍在飞,有些还在极力往上,想飞到较高处。但他知道得很清楚,在这种高度上,标枪手们是无法瞄准的,尽管他们十分出色,“布利”号已经没多大威胁了。一架滑翔机作出了最大努力,从三百英尺高度俯冲下来,但一道浓烟直射过来,手忙脚乱的标枪手便失去了准头。此后滑翔机再也没有发动新的攻击。“布利”号离开海湾朝大海驶去,滑翔机飞成半圆形,远远地躲在船上弩箭的射程之外。
“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伯纳?”赖克兰看到岸上的人越离越远,估计“布利”号已经脱离危险,再也忍不住了,问道,“我一直没用无线电与你们联系,怕泄露你们的计划,但请告诉我们你们是怎么做的。”
伯纳兰简要地叙述了过去几百天发生的事情,把赖克兰没有看到的情节补充完整。整个解释过程在黑夜中持续了几分钟,当太阳出来的时候,船已经到了海湾的出口。瑞加仑听着船长与通讯仪之间的对话,既震惊,又沮丧。他猜测船长是向上级报告他的间谍活动的成果,虽然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办到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以一种以前从未用过的哀求语气要求被送上岸去。伯纳兰对他很同情,像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向一个外国人要求什么,便同意让他在离岸五十英尺处下了船。赖克兰看到这个岛民跳下海去,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他很了解伯纳兰,但一直不敢肯定他们一般怎么处置战俘。
“伯纳兰,”他沉默了几分钟之后说,“你能不能做到几个星期里不再闯祸?我们上面的人也好吃点东西,放松一下神经。每次‘布利’耽搁行程,我们这里的人都会老大约十岁。”
“是谁让我碰上麻烦的?”伯纳兰反驳道,“要是没人让我躲避暴风雨——其实在海上气候会更好,我绝不会遇到这些开滑翔机的家伙。我不能说我这样做了感到遗憾,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也知道你的朋友们巴不得欣赏一出这样的好戏。在我看来,到现在为止,这个航程还没出什么大事呢,每次遇上冲突,结果都平安无事,反而让我们大赚一笔。”
“你说说看,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冒险还是钞票?”
“嗯——我不知道,有时候我会随自己的喜好行事;如果有好处的话,我当然更高兴。”
“那就仔细想想这次航程给你的好处吧。如果你需要的话,你没买到的那些香料,我给你,一百条船,不,一千条船都装不完,就放在‘布利’号过冬的地方,替你储存得好好的。不算什么,对我们来说还是一笔合算的买卖——只要你替我们找回我们想要的东西。”
“谢谢你,本来我打算自己挣钱,这下你把我的乐趣给剥夺了。”
“我就怕你会这样想,好吧,我不能命令你干这干那,只请你记住那东西对我们的意义。”
伯纳兰同意了,多少也算是真心实意。他把船转向南方,继续前进。好多天里一直还能看到他们离开的那个岛,时时还要改变航向,绕开前面的岛屿。他们好几次看到滑翔机在岛屿之间飞行,但都远远地避开“布利”号,这些人中间消息显然传得很快。终于,最后一个岛屿消失在船后的地平线,地球人说前面再也没有岛屿了。天气良好,“布利”号可以稳稳地保持自己的航线。
到了大约四十倍重力的纬度上他们把航向调整到东南,绕开瑞加仑所说的东边的大陆。事实上,“布利”正穿越连接两个大洋的海峡。虽说狭窄,但船员们还是看不到岸,一点儿也不觉得窄。
船驶入新的大洋之后发生了一点小事故。船尾拴着的独木舟开始逐渐下沉。唐纳默尔说了一句他的口头禅“我早说过”,之后便一言不发。独木舟被拖到“布利”号的船尾进行检查。独木舟底部的积水相当多,但拖上船检查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明显的渗漏迹象。伯纳兰认为这是由于海浪打进的水。他又把船放入海中,重新装上货物,吩咐一名船员每隔数天定期检查并舀出船舱中的积水。开始好几天情况正常,但几天之后积水越来越严重。独木舟先后两次被拖上船检查,但还是没有找出事故原因。伯纳兰通过无线电向赖克兰求援,但赖克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猜测可能是木板有渗水的小孔,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开始就会露出端倪。
到了两百倍重力的地方,渗水更严重了,他们还只走过了三分之一的航程啊。正值春天,白昼越来越长,船员们也一天天松懈下来。那个派去舀水的船员在爬上独木舟船舷时也是心不在焉的。他跳上去时独木舟往下沉了少许,船舷两侧的木板裂开了一丝儿,船于是又下沉了一点儿,船舷木板裂的缝因此又大了一点儿。几个循环之后,独木舟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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