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罗现在三十岁光景,埃尔丁要比他大十几岁。埃尔丁脸上伤疤累累,长满胡子,奇怪的是这张相当丑陋的脸上,却镶嵌着一双蓝色的透明眼睛,不过这时其中有一只已变得青黑。他虽然看上去又结实又笨重,但他又长又瘦,动作迟钝,有时还有点调皮。不过他的一举一动(当他能动的时候)无不显现出在他的蛮劲背后隐含着他敏锐的思想和智慧。可惜的是,盖吉的手下人把他打了个半死不活,现在已看不出他身上那股蛮劲了,要不然,埃尔丁的枷锁早就被撕碎了。相反,漫游者现在急促地迫使他从口中吐出一些话;正因为如此,何罗说些牢骚话,又发脾气,使他斗志和精神不减。这一点埃尔丁心知肚明,他也知道何罗自己也曾度过更美好的夜晚。埃尔丁回头看着眼前这位比他年青的梦幻者,郁郁地说道:“喂,怎么办?有脱离困境的方法吗?或者——?”
“非常有可能。”何罗回答道,话中同样带着忧伤。这时,他左耳后部软骨的伤口阵阵痉挛,因为疼痛,不得不把头往后靠一靠,左耳已是血迹斑斑。
在梦中,何罗如同以前在清醒世界时,身材高大,肌肉发达,金发白肤。他的眼睛像埃尔丁的一样蓝,不过稍稍浅些;但是,每当发怒的时候,他的眼睛便会马上变得通红;每当遇到危险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变成黄色,看上去既深邃又危险。这会儿,他的眼睛已变成黄色,但没有什么不祥之兆。实际上,就本性而言,何罗通常性情温和宽容:他非常喜欢听歌曲,而且更加喜爱女子,但是,他也是一个剑术奇才,拳头上的指关节就像有硬皮的小块石头,坚不可摧。
说实在的,他和埃尔丁有很多地方不同,但是他俩也有一些共同之处。他们都有很强的旅游癖,这是其一;有时他们都具有强烈的幽默感,这是其二。梦幻之地时不时地会向一些陌生的旅游伙伴发出袭击。
“你是说我们要一直呆在这里,死死等着下一天的到来?”埃尔丁看起来非常惊诧。他绝望地说道,“难道我们的死期真地要降临了吗?”
“不!不!”何罗有些激动,咕噜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爬起来,继续走路!”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老伙计,我不知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但我实在是不能动弹了。我还能眨眨眼,说说话,扭扭屁股,点点头以及摆一摆,但仅此而已。所以说,我是精疲力竭了!无论是身体、情感,还是精神上,我都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我还没有完全放弃希望,现在还没有,不过同时我得承认我看不到我们未来的希望。如果让我说实话,就是这样。”
“哎!”埃尔丁粗鲁地说,“正如我所料,你想让我把咱俩弄出去,对吗?大卫·何罗能把你弄进来,漫游者埃尔丁就能把你弄出去——就是这样,你尽可放心!”
尽管何罗非常虚弱,他还不得不咧着嘴笑。埃尔丁是在极力挖苦他——而且是有意挖苦。说句实在话,对于目前这种受困局面,他们俩谁都无可责怪,他们所做的事从一开始便是不可能成功的。现在何罗开始回忆他俩究竟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就在差不多同一时间,在几英里之外的地方(真正有多远距离谁也无法说清楚;在地球梦谷,时间和空间跨度都不是实数),有座城市叫塞兰尼思,辉煌灿烂。在这里,库兰斯国王正在重复何罗的思想,不过,他是高声说出来的。国王这样做,是为了来自清醒世界的朋友和观光者的利益。有一只淡红色的鸽子,脚上绑着一个印着SOS的简短纸条,德·玛里尼看到这几个字母,就同阿塔尔道了别,匆匆与莫利恩到时钟飞船里去,立即来到位于格兰尼克山上的欧斯·那盖山谷。既然何罗和埃尔丁这种探求者都是库兰斯国王的工具,那么关于他们的行踪——以及有关那个想杀死他们的盖吉的一些情况——又有谁比库兰斯本人更了解,更清楚呢?
现在,在王宫里(事实上是一座长满常青藤的庄园,完全模仿国王在塞兰尼思的行宫建成),探索者和纽米诺斯的莫利恩同国王坐在一张大桌子旁边。几位长着髯须的仆人身上穿着礼服,站在他们旁边侍候。库兰斯国王身穿一件长长的男式睡衣,睡眼惺忪,戴着一副方框眼镜,看着写给他的小纸条。一对古老的油灯在熊熊燃烧,灯光下可见国王的脸色已变苍白了。
“盖吉已抓住他们了!”国王喘息着说道,“海盗盖吉,他是南部海洋和祖拉与萨拉里恩一带的罪恶根源!”
库兰斯国王身材矮小,但颇有王者风度。他胡须花白,眼睛明亮,在他身上,根本找不出来自梦幻之地的人先天所具有的那种模糊感。(梦幻者埃尔丁很早以前就给这些梦幻人群起了个外号,叫蜉蝣人。)在梦幻之地,作为一个生活在清醒世界末期的人,很明显,他永远都是一个强大的力量,仍是所有恐怖和梦魇的宿敌。
国王看着小纸条,马上就完全苏醒过来了,一把抓住德·玛里尼的胳臂。
“你来这里,乘的是你的时钟飞船吗?自从你上次来了之后,我对这个令人生畏的交通工具和武器,就记得非常清楚。”
“噢,是的,”这位探索者点头答道,“那个东西就放在花园里,您的步兵们在严加看守。”
“那太好了!”库兰斯国王如释重负,说道,“看来,那两个野心勃勃的家伙现在就有机会了。”接着,他又把所知道的全部情况全盘告诉在座的每一位拜访者。
“疯月之战结束以后,我们梦幻之地终于有机会松了口气。我们取得了巨大的决定性胜利,只顾庆祝,几乎把其他该做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这真是错误,天大的错误!阿塔尔一定已经告诉你们奇怪的月食事件,是吗?确实是这样。还有,你们这次来这里,他事先也预料到了吗?”
“完全预料到了,”德·玛里尼说道,“只是阿塔尔也没有预见我们这里的情况会如此糟糕。”他迅速简要讲述了他所知道的情况:“老大神们”即将起来造反,这从一些星星排成直线,或者重新排成直线,就可以明显地看出来;他必须去伊利西亚,尽管至今仍没有一条坦途通往那里;还有,泰特斯·克娄也作了暗示,说有关伊利西亚的线索,可以在梦幻之地找到。德·玛里尼最后说道:“我相信在何罗和埃尔丁的帮助下,我能够缩小寻找范围。”
“这表明援救他俩的行动更为急迫了,确确实实是非常非常急迫了!”库兰斯这样说着,把手掌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继续说道:“看来,梦幻之地要再次陷人危险之中,现在不光是梦幻之地,整个宇宙都要遭遇不测呀!现在,请大家仔细听着。
“这六个月以来,南部海域和梦幻之地上空沐浴在前所未有的和平自由之中。疯月之战中,拉斯和祖拉战败,被驱逐出这块梦幻之地,回到他们阴森恐怖的老家;莱恩类一伙角兽被消灭,无一幸免,连那粗暴的伊沙兰一家人也被消灭了,他们还有几个能在沙克曼德及以西一带活下去呢?从此以后,正直的人们终于可以不受阻碍、放心大胆地从事自己的事业与追求——这是他们的权利。
“很快,塞兰尼亚、塞兰尼思、伊莱克·瓦德和乌尔萨之间的空中贸易开始兴旺起来;南部海域所有港口间的海上贸易及交往也出现繁荣景象;奥理阿布不再是一座孤岛,和以往一样,那些寻找快乐的人们涌入巴哈那,尽情享用岛上的奇异风光。商人们的船只从未像现在这样亲近臭名远扬的萨拉里恩港湾,经过祖拉岛时——毕竟人们不能保证不会受到报复;黑色的单甲板平底船,以蓝天与海水作背景,形成非常美丽的景象,可如今人们已很难看到这种景象了。很快,船长们也就不再讲述它们的情况了。从大体上看,惟有长角的类人动物守候着高原禁地;拉斯迷上了萨拉里恩,她在这里重修了曾两度受毁的蜂箱;祖拉则一直对她惨遭月亮蹂躏的查尼尔花园情有独钟。
“塞兰尼恩岛的防御太空舰队,无论是人员配备,还是保养维修,费用都极其昂贵;对舰队人员来说,巡逻时间既漫长,又极其乏味;还有些人的处境稍好一点,被派去修复船只——这些梦幻之地的船只在疯月之战中,遭到了重创。总而言之,梦幻之地再次出现一派平静安详,繁荣昌盛的景象,可惜的是好景不长。这种和平,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于是,随着神速的盖吉和他手下的海盗们的到来,作乱的机会来了。在奥理阿布和洲际梦谷之间的海上,沿着祖拉岛、萨拉里恩和戴雷丝一利恩的海岸线,甚至在广阔的蓝天上,轮船都失踪了。事实就是这样:连临时战舰驶出塞兰尼思巡逻之时,竟也毫无声息地失踪了,一点影子都找不到。以我掌握的一些零星情报和信息来判断,可以得出同一结论:海上抢劫!海盗,空匪,可能是一路货色!但是他们来自哪儿?究竟受哪个黑心鬼的支配和控制呢?
“噢,我猜祖拉已经为自己新造了一艘宇宙飞船,叫‘尸布二号’,船员是一帮僵尸——‘骷髅队’——哎!有谣言说,拉斯已经对她以前那艘容易受损的宇宙飞船克利萨利斯进行修理和加固,还说她坐在飞船上沉思,她的男女仆忙着用压制过的废纸浆制造一个新萨拉里恩岛。但祖拉怎么会是个无赖呢?抢劫而来的赃物对她来说又有何用?不过话又说回来,‘尸布二号’是唯一在查尼尔花园里发现的飞船,它的帆卷着,船首像挪威传说中的北海巨妖,整个飞船又像一块巨石,幽暗无比。至于拉斯,她那克利萨利斯飞船细小无比,根本构不成威胁;当然,也不可能对萨拉里恩战舰上的那些久经沙场的炮兵构成威胁!可惜的是,炮击可以直接穿透她的胸膛,而巳火炮更为厉害,能把她烧成碎片。以上这些情况,是我们从疯月之战之中掌握的。
“我在所有可疑地段加强防守,发布严厉的惩罚指令,结果却蒙受更惨重的损失。我失去耐心,不敢再暗自满足。现在的问题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在摸清敌人的底细之前,在了解敌人活动基地的情况之前,我不会贸然进行报复的;现在明摆着我必须运用和不知其名的敌人一样的机智。最后,我们需要真实的信息。
“但是刚开始时……你听说过吉塞里克。依尼斯这个名字吗广库兰斯国王皱起眉头,热切地凝视着德·玛里尼,接着又说道,”不?既然如此,我也不觉得奇怪;有一段时间,你不在这儿,而他还是一个新手,有许多新鲜事要去接触。他这个小伙子来自尼尔,统率着一支非凡的军队——对付夜精灵!事实上他是梦幻之地的首任精灵头头,享有所有梦幻天空的自由航行权。”
德·玛里尼厌恶地掀起嘴,惊讶地后退:“这是多么大的一个威胁呀!”
“哦?”库兰斯国王有点不解,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摇了摇头。“不,不,你误解了,是我自己授予他航空自由权的。而且,在夺取塞兰尼思海湾一战中,他的恐怖替他赢得了战斗勋章!”
“恐怖?”
“它是一个复合名词,集合了各种可怕的恐怖事物。”库兰斯国王解释道。
“非常恰当!”德·玛里尼说道,并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表情。他摇了摇头,又说道:“事情确实发生了变化。我是说,我要不要去相信那些面恶但仁慈的精灵呢?”
“这得看是谁控制他们了,”库兰斯国王回答道,“不过你所言极是:古老的焦虑和传奇都顽固不化,而精灵名声也并不好。现在,梦幻之地仍有这样一句话:只有死鬼才是好鬼!不过,吉塞里克的精灵却是个例外。例外恰恰证明了规则存在。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回到我的故事上来吧:”我呆在塞兰尼思,冥思苦想,有人(除了吉塞里克和他的几个精灵之外)来拜访请示如何采取下一步行动。差不多是上午了,精灵们表情冷酷——请原谅我运用这种双关语——那不是阳光一手造成的;对于阳光,最好的时候他们也不在意。有两位精灵的泪水落在自己的皮肤上和四肢上,快湿透了,吉塞里克不得不去照顾他们。后来我们交谈时,我把他们放在一个地牢里,以便他们能感觉舒服一些。
“后来我明白了他是怎么去格兰尼克山,让他的精灵在那里搞一些社交活动的。夜精灵是怎样把守、出没于通往梦谷地下世界的门户的呢?在格兰尼克的地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一条通路呢?你们知道吗?这个小家伙对他手下的那些野兽非常关心,这些你们也明白。事实正是如此。不过,在返回大陆的途中,他骑在一只硕大无朋的精灵背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