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他已经安全了。我打开房门,把冀大头放进来,一身轻松地说:
“跑了,步云飞真的飞上天啦!你看!”
我得意地指着窗外的夜空。冀大头一步窜过来,仰头看看夜空,对着步话机
大声喊:“飞贼已经逃入天空!谈判代表很安全,请直升飞机赶快搜索!”
步话机里传来直升机驾驶员气急败坏的声音:“到哪儿搜索去!他飞得比炮
弹还快,差点把我的尾翼撞掉!”
冀大头沉吟片刻,又同上层交换了意见,无奈地下令道:“撤退!妈的,今
天的行动彻底失败了!”
不过,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失败的沮丧。
步云飞就这样失踪了。警方照例要开一个总结会,由于我是官方批准的战地
记者,总结会也让我参加了。会上,冀大头作了检查,局长轻描淡写地批评了几
句。倒是那位别主任不依不饶,跑到公安局来吵闹,说一定要“揪出与步云飞内
外勾结”的人。局长把他软软地顶回去了。局长说,这次抓捕失败,我们有责任,
但确实有客观原因。我们只知道这个飞贼有轻功(或者有一双魔鞋),谁料到他
能像导弹一样升空?早知这样,我们就会通过外交部把美国的NMD (导弹防御系
统)借来啦。不错,当时冀大头确实让一位秋记者越过封锁线去和飞贼谈判,这
是我批准过的。为什么?因为这名飞贼是很特别的人物,他只偷贪官不偷百姓!
当然,偷窃这件事仍是犯法的,但我们要尽量不伤及他的生命,因为反贪局需要
他作证人呀。你想想,什么人才盼着他死呢。
别主任怒冲冲地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这家伙恰恰不知道一个
最关键的细节,否则他真能把我关进监狱里。这个细节就是:在包围圈形成时,
步云飞并没有魔鞋,是我越过封锁及时把魔鞋送还给他。知道这一点的只有三个
人:步云飞、我和苏教授,我相信苏教授绝不会告发我。冀大头狐疑地问:“天
云,你贼忒兮兮地笑什么?”
我忍着笑低声说:“你甭问——我是为你好。知情不报是包庇罪,所以你还
是不知道为好。”
冀大头真的不问了。
不过这位别主任从此没再来闹腾。原因很简单:他“进去”了。说来也是该
着出事,别主任的司机是公安上挂着号的人,经常闹点小漏子。这一回他竟然胆
大包天,开着公家车辆在火车站骗了一个外地姑娘,拉到偏僻处把她强奸了。姑
娘呼救,他情急中想杀人灭口,被巡警逮住。过去这个司机进“局子”后,仗着
自己后台硬,牛气得很。但这次他知道犯的是重罪,为了立功赎罪,立马把他知
道的别主任的黑事倒个一干二净。第二天,别主任就被“双规”了。
星期天回家,爸妈常提起那名飞贼。爸爸对他很感激的,因为自己一辈子作
人的价值在飞贼这儿得到肯定。他也很内愧,说他不配步云飞的尊敬,他要把这
些年公费旅游的花费算一算,折成钱,捐给希望小学。我虽然觉得他太迂腐了点,
但不想违逆老人的心,就没有说三道四。妈妈也说:遂老头的愿吧。
爸妈从此不再提我的婚事,也许,他们看出女儿对步云飞的心意?
主编很恼火,因为我没有写出那篇“独家报道”。我不想写,不想把那些只
能放在心龛里的神圣之物抖给别人看。那次主编又来催逼我,我同他作了一番推
心置腹的谈话。我毫不隐讳地谈了自己对步云飞的感情,甚至公开了我和他的私
情。痛定才能思痛,对云飞的思恋咬啮着我的心房。我哭得泪流满面,主编叹口
气,从此不再逼我了。
苏教授经常同我通电话,他不提魔鞋,也不提步云飞,只是同我闲聊一阵。
但我知道,在他内心深处,他对魔鞋的重新出现还抱着一线希望,或者说,他不
愿放弃最后一线希望。当他第七次同我通话时,我内疚地说:“苏教授,很抱歉
我没能履行对你的许诺。看来步云飞和魔鞋都不会再出现了。”
老头沉默良久,动情地说:“天云姑娘,不能再见到那件天下至宝,我真是
死不瞑目啊。”
我也脱口喊出:“苏伯伯,不能再见到步云飞,我也是死不瞑目啊。”
两人在电话中相对欷殻А�
晚上睡在床上,我常陷于追忆中。云飞的一个个镜头,如真实,如梦幻,在
我眼前荡过:沙丘顶上那位须发纷乱的“胡子爷爷”;从沙丘上如大鹏展翅般向
下纵跃;轻盈地向高楼飞升;两人的欢爱。。。。。。严格说来,我对他还缺乏
了解——我连他的真名实姓还不知道呢。唯一有把握的,是“大概”可以肯定他
是地球人而不是外星人。虽然我们只有5 天的相处,一夜的欢爱,难道他能忘记
S 城一位叫秋天云的女人吗?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为什么连个电话也不给
我打呢。
在焦渴的思念中,一年过去了。秋天的一个晚上,我又梦见步云飞。他从沙
丘顶上纵跃而下,长袍在身后扑飞如翅。他悬停在我的床头,默默打量着我。我
喊他,喊不出声音;伸手拉,但指尖总是差一点儿触不到他的手。我苦苦挣扎着,
想摆脱梦魇。。。。。。我醒了,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正向窗外飞出。我失口喊
:云飞!赤足跳下床,从窗户向外看。外面风清如水,月白如银,一幢幢楼房没
有一丝灯光,沉浸在夜的静谧中,哪儿有云飞的身影?我想自己是把梦景和真实
混淆了,怏怏地回到床前。忽然,我的眼睛睁大了,床头柜上放着一双鞋!一双
精致的、柔软的、亮光闪闪的魔鞋!而且毫无疑问它是真的,因为它并没实打实
的放在柜上,而是在距柜顶两寸的地方悬空而停,停得十分稳,我扑过去时,带
动的风使它微微晃动。我轻轻捉住它,捧在手里,不敢确认自己是否在梦中。随
之我不再犹豫,匆匆穿上魔鞋——即使这是梦景,我也要抓紧机会见见我的云飞
——纵身向窗外跳出。如果在平时,我绝不敢这样做的,因为我对魔鞋的性能并
不深知,在我试穿的那一次,还从天花板上跌落下来呢。但此时半梦半真的感觉
给了我勇气,根本没考虑危险,从5 楼上纵身飞下。
魔鞋确实法力无比,我轻盈地纵下5 楼,在地上轻轻一弹,又飞回到4~5 层
楼的高度,我在纵跳中大声喊:云飞!云飞!你在哪儿?没有回音,秋夜沉沉,
万籁无声,月亮和星星冷静地俯视着尘世。
我在这一带漫无目的地纵跳着,嘶声喊着。纵跳中我逐渐掌握了魔鞋的性能,
越纵越高。飞升中在楼房上稍一借力,就能作大角度的转向。我搜遍半个城市,
见不到步云飞的踪影,只好怏怏地返回,仍从窗户纵入房中。周围的住户大概听
到动静,几扇窗户亮了,有人探头向外查看。我倚在窗前,泪水无声地淌下来。
现在,我已确认这不是梦景,但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云飞不愿见我?他给
我留下了一双魔鞋,可他仍能从5 楼纵下,瞬息而逝,这是否说明他另有一双魔
鞋?
我的心阵阵作疼,我想起两人恩爱时曾说过,如果有两双魔鞋该多好,那时
我们就并肩行走江湖,双飞双栖,做一对神仙伴侣。现在——如果他真的有两双
魔鞋,那他为什么躲避我?
百思无解啊。
我沉重的叹息一声,不再折磨自己了,云飞这样作总有他的道理,也许他本
身是外星人,不能在地球长住;也许他另有难解的情孽。。。。。。我只用记着
我们之间的恩爱就行了,毕竟他在离别前还专意来探望我,又为我留下这件天下
至宝。
我擦干泪水,拨通了苏教授的电话。半夜接到我的电话,苏教授一定猜到了
什么,他激动得语不成声:“天云,你。。。。。。有什么消息吗?”
“苏伯伯,步云飞来了,刚刚来过。他留下那双魔鞋,可他为什么不和我见
面呢?”
我哭得噎住了,泪水汹涌地淌下。苏教授笨拙地安慰道:“天云,不要难过,
他肯定是爱你的,他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他难为情地,又迫不及待地说
:“那双魔鞋真的在你手里?能交给我研究吗?”
“当然,这是我的心愿,我想也是步云飞的心愿。”
“那好,我现在就去你家——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急迫吧。”
“我能理解,不过你不用来,我穿着魔鞋,很快就会到你家的,你是住在八
楼,对吧,你只用打开窗户,打开电灯就行了。”
我纵出窗外,在附近最后搜索一遍,仍没有云飞的身影,便向苏教授住宅的
方向纵飞而去。我掠过平房,穿过楼群,劈开月光,追赶着秋风。脱离重力的自
由感觉实在美妙,很快,纵飞的快乐赶走了我的悒郁。也许,云飞正在云层中悄
悄地、欣慰地看着我?
我到了苏教授的住宅楼,八楼有三个窗户大开着,往外泻着雪亮的灯光,一
个白发苍苍的头颅映在灯光里,正焦灼地探头观看。我轻盈地飞进去,脱下魔鞋,
赤足立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捧着魔鞋递过去。老教授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去,
呆呆地看着它,忽然动情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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