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草叶还差不多。”米罗答道。
吃树叶者吃吃笑起来,调门很尖,听起来本太自然——猪仔们的笑是跟人学的,发音方式和他们说其他句子一样。他们发笑不是出于高兴,至少米罗不这么想。
“要下雨了吗?”米罗问。对一位猪仔,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打断我,是为了我,还是为你自己?
“今天雨大得像着了火,”吃树叶者同答,“在下面的草原上。”
“说得对。我们从另一个世界里来了一位客人。”
“是那个代言人?” 米罗没有回答。
“你一定要带他来看我们。”
米罗没有回答。
“我把我的脸埋在地上恳求你,米罗,我愿意砍下四肢,作为你盖房子的木料。”
米罗特别不喜欢他们恳求他做什么,他们仿佛把他当成了一个特别睿智、威力无边的人物,当成只要好好哄骗就能满足他们要求的父母。唉,如果他们真这么想,这只能怪他自己,怪他和利波在猪仔中间扮演上帝的角色。
“我答应过你了,吃树叶者,不是吗?”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得过一段时间,我先得看看他值不值得信任。”
吃树叶者看上去很失望。米罗解释过,人类成员间并不总能互相理解,有些连好人都算不上。但他们好像总是不懂似的。
“我尽快吧。”米罗说。
突然间,吃树叶者前仰后台起来,不住在地上来回扭着屁股,好像肛门发痒,非得蹭蹭不可。利波以前分析,这种姿势可能相当于人类发笑。
“跟我说说不倒牙语。”吃树叶者哼哼唧唧恳求道。米罗和别的外星人类学家来回使用两种语言,吃树叶者好像觉得这一点非常好玩。他也不想想,同一猪仔部落使用的语青至少有四种呢。
好吧,他想听葡萄牙语,就让他听听葡萄牙语好了。
“Vai er folhas。”吃你的树叶去吧。
吃树叶者迷惑不解,“这是一句俏皮话吗?”
“这不就是你的名字吗?er folhas。”
吃树叶者从自己鼻孔里抠出一只很火大的昆虫,朝空中一弹,昆虫嗡嗡嗡飞走了。
“你经常这样气我。”他说,接着走开了。
米罗看着他走远。吃树叶者是个很难相处的猪仔。米罗更喜欢跟另一个名叫“人类”的猪仔打交道,虽说“人类”更机灵,和他相处时必须更加小心。可至少他不像吃树叶者这样动不动就使小性了。
猪仔走出视线,米罗起身朝城里走去。从他家附近的山坡上下来两个什么人,朝他家的方向走去。走在前面的个子很高——不,是奥尔托多,肩上坐着科尤拉。科尤拉已经大了,不该老让别人扛着。米罗很担心她,她好像始终没有从父亲去世的冲击中恢复过来。米罗心里一阵难过,他和埃拉还以为,父亲一死,他们的所有麻烦都会烟消云散呢。
他停下脚步,想看清跟在奥尔拉多和科尤拉身后的那个男人。那人他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个死者代言人!这么快就到他家来了!他到城里最多不过一个小时,可已经朝他家去了。简直太妙了!正是我需要的——让妈妈发现是我叫来的代言人!我还以为死者代言人都是懂得怎么小心从事的人呢,不会笔直地朝发出请求的人家走去。我可真是太傻了。比我希望的早来了几十年,这本来已经够糟糕的了。就算别人都不说,金也准会去向主教告密的。现在,除了应付妈妈之外,我还得应付全城的人。
米罗钻进树丛,沿着一条小径跑起来。小径曲曲折折,但最终,它还是会通向回城的围栏大门。
《死者代言人》作者:'美' 奥森·斯科特·卡德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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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希贝拉一家
米罗,这回如果你在场该多好。虽说我语言方面比你强,但我真的弄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你知道新来的那个猪仔吧,叫“人类”的那个,我好像看见你回去参加审议表决之前跟他说过一会儿话。曼达楚阿告诉我,他们之所以叫他“人类”,是因为他非常聪明,像个孩子。当然。我很高兴他们把“聪明”和“人类”联系在一起,或许他们以为我们喜欢被当成孩子宠着。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曼达楚阿还说,“他才学会自己走路就能说话了。”说这话时,他的手比划了一下,离地面只有十厘米高。在我看来,他这个手势是指“人类”学会说话走路时的高度。只有十厘米!当然,也许我完全理解错了。你当时真该在那儿,亲眼看看。
如果我是对的,曼迭楚阿真是这个意思,这就是我们第一次掌握了一点有关幼年猪仔的资料。假如他们开始走路的时候只有十厘米高——而且还能说话!那么,他们的妊娠期一定比人类短得多,许多身体方面的发育必须在出生之后完成。
接下来就更不可思议了。他凑近我,好像告诉我的是不应该透露的信息。他告诉我“人类”的父亲是谁。“你的祖父皮波认识‘人类’的父亲,他的树就在你们的大门附近。”
他是在开玩笑吗?鲁特二十四年前就死了,对不对?也许这只是某种宗教方面的事儿,选一棵树当成孩子的父亲。可曼达楚阿说这话时仿佛在透露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不得不相信他说的是事实。难道他们会有长达二十四年的妊娠期?或者,“人类”必须花二十几年时间才能由一个十厘米的小东西长成我们看到的成年猪仔?又或者。他们把鲁特的精子存在什么地方的一个小罐里还是另有蹊跷?
这个事件非常重要,在人类观察者认识的猪仔中,还是第一次有人成为父亲。而且居然是鲁特,那个遭到同类屠杀的猪仔。换句话说,地位最低下的猪仔——哪怕是一个被处决的罪犯——居然被其同类称为父亲!这意味着,与我们打交道的雄性猪仔并不是被抛离主流的弱势群体,尽管这一群中有些成员已经十分老了,甚至认识皮波,他们也还是可以成为父亲的。
还有,如果这一群体真的是地位低下的弱势群体,像“人类”这样的被公认为头脑出众的猪仔,怎么会被扔进这一伙里?我相信,我们长期以来大错特错了。这不是一群地位低下的单身汉.而是一群地位很高的年轻人,其中有些大有可能在部落中出人头地。
你还跟我说你替我难过,因为你耍去参加审议表决,而我只能留在家里撰写通过安赛波发送出去的官样文章。你可真是满嘴喷——那个,排泄物!(如果你回来时我已经睡着了,叫醒我,给我一个吻,好吗?这是我今天挣来的。)
——欧安达致米罗的个人备忘录,根据议会的命令从卢西塔尼亚文件集中没收,在以背叛和渎职罪名起诉卢西塔尼亚外星人类学家的审判中作为呈堂证物。
卢西塔尼亚没有建筑公司。一对新人成家时,他们的朋友和家人会一起动手,为他们建一幢住宅。从希贝拉一家的宅子上就能看出这一家子的历史。最前面的老房是用塑料板在混凝土地基卜建的,随着家庭人口增加,房子也不断添加,紧挨着从前的房子,最后在山坡前形成一长排一层高的房子,总共五套,各不相同。最新的房子是全砖房,墙壁砌得笔直,屋顶覆着瓦。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美学方面的追求。这家人的建筑全是自己用得着的,别的一概没有。
不是因为贫穷。安德知道,在这样一个经济控制得很好的殖民地并没有穷困现象。没有装饰,没有个性特征,只说明这家人对自己房子的轻视。在安德看来,这表示他们对自己也很轻视。回家之后奥尔拉多和科尤托一点也没有放松的迹象。毫无大多数人回家后的松弛感。要说有什么变化,那便是他们戒心更重,不再嬉笑。这座房子好像附着某种微妙的重力,他们越靠近.步履就越沉重。
奥尔拉多和科尤拉直接进了屋,安德等在门口,等着主人招呼他进去。奥尔拉多半开着门,但走进走出,一句话都不和他说。安德望见科尤拉坐在前屋一张床上,倚着身后光秃秃的墙壁。屋里的四壁没挂一点装饰品,一片惨白。科尤拉的脸也和这些墙一样.没有任何表情,眼睛虽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德,眼神中却没有一丝迹象,可以说明她知道这里还有他这么了一个人,至于作出一点请他进屋的表示,自然更没有了。
这幢房子里弥漫着某种瘟疫。安德揣度从前的娜温妮阿,看她的性格中有哪些自己看漏了的特点,让她甘于住在这样的地方。难道二十二年前皮波的死掏空了娜温妮阿的心,让她的心灵空虚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妈妈在家吗?”安德问道。
科尤拉什么都没说。
“噢,”他说,“请原谅,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姑娘哩,原来你是一尊雕像。”
从她脸上看不出一点听见了他活的表情。开个玩笑让她别这么忧郁的努力遂告失败。
传来一阵噼哩叭啦的鞋底拍打水泥地面的声音。一个小男孩跑进屋子,到了屋中间突然止步,脸朝门口的安德猛地一转。他比科尤拉小不了多少,最多小一岁,六七岁的样子。和科尤拉不同,他脸卜的表情很灵活,带着一股子野蛮的饥渴神色。
“你妈妈在家吗?”安德再一次问道。
小男孩弯下腰,仔细地卷起裤腿,腿上用胶布粘着一把厨刀。他慢条斯理撕下胶布,双手在身前紧紧攥着刀子,照着安德猛冲过来。安德发观刀子准准地瞄着自己的裆部。这小鬼,对客人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眨眼间,小鬼已经挟在安德胳肢窝里,刀子扎在天花板上。男孩又踢又叫,安德只好双手并用才制住他的四肢。小鬼落了个手脚抓在别人手中,身体在安德眼前荡来荡去的下场。活脱脱像一只被捆住四肢准备打烙印的小牛犊。
安德瞪着科尤拉,“你要是不赶紧动身,把这家里管事的人叫出来,我就把这只小畜生带回家去当晚饭。”
科尤拉想了想,这才站起身来,跑出房间。
过了—会儿,—个满面倦容的姑娘走进前屋,头发乱糟糟的眼惺忪。“Desculpe,por favor,”她嘟嚷着,“o menino nao restabeleceu desde a morte do pai——” 她仿佛突然清醒了过来。
“O Senhore o falante pelos mortos!”你就是那个死者代言人!
“Sou。”安德回答。是我。
“Nao aqui,”她说,“哦,不,真抱歉,你会说葡萄牙语吗?哎呀,当然,你当然会说,不是才回答了我吗——噢,别,请别来这儿,现在别来。请你走吧。”
“行啊。”安德说,“我该留着这孩子还是那把刀?”
他抬眼望望天花板,她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噢,不,真太抱歉了。昨天我们找了一整天,知道是他拿的,可就是找不到。”
“粘在他腿上,”
“昨天没在腿上,那地方我们一开始就搜过。请放开他吧。”
“你真想我放开他?我想他正咬牙切齿呢。”
“格雷戈。”她对男孩说,“拿刀子戳人是不对的。”
格雷戈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咆哮。
“你知道,他死了父亲。”
“他跟他父亲那么亲密?”
她脸上露出一丝觉得好笑的表情,同时又明显带着某种憎恨。“也算不上。他从小就是个贼,我是说格雷戈,从他能拿起东西,学会开步走时就拿他没法子。不过伤人倒是件新鲜玩意儿。请把他放下来。”
“不。”安德说。
她的眼睛忽地收缩成两道窄缝,挑战似的看着他。“想绑架他?把他弄什么地方去?要多少赎金?”
“恐怕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安德说,“他袭击我,你却没有给我保证,说他今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你也没作好准备,等我放下他来时好管教他。”
和他预料的一样,她的眼睛里燃起了怒火。“你算老几?这里是他的家,不是你的!”
“说实话,”安德道,“从广场到你家可是老长一段路呀,奥尔拉多的步子又那么快。我倒真想坐下歇歇。”
她朝一把椅子点点头。格雷戈在安德铁钳般的掌握中又挣又扭。安德把他举起来,两人脸对着脸,道:“知道吗格雷戈,要是你挣开了,你肯定会大头冲下栽到水泥地上。如果有地毯的话,我保证不摔昏过去的可能性还有五成,可是没地毯。而且实话对你说吧,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听到你的脑袋瓜在地上砸个稀巴烂的声音。”
“他的斯塔克语还没好到听明白你的话的地步。”那姑娘说。
安德清楚得很,格雷戈听懂了他的意思。屋里的气氛他也了如指掌。
奥尔托多又回来了,站在通向厨房的门口,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