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驾驶着火星巡游车出去向南穿越盆地,对另外方向进行探测,而他却留下来照看太阳能电池板,使之对着太阳。傍晚时分她才回来。她进入密封舱的时候,灰尘从宇航服上飘落下来,使他们俩都咳嗽不已。
“我试图……”她气喘吁吁地说。“试图在进来之前将衣服上的灰尘拍干净,但是,灰尘粘得到处都是。”
“令人讨厌的东西!”他咕哝着。“因为灰尘太细了。这是在风中飘了几百万年,被磨成细粉了。”
“但是,这粉尘……”她又说不出话来,扮了个鬼脸,擦了擦流泪的眼睛,他看得出她是想笑的。“能成为肥沃的土壤,”她能说话了的时候就轻言细语地说。“当我们有了水的时候——水我们肯定会有的。我发现粘土之下,探测器所及的地方,到处是水冰。如果我有时间继续向南走,也同样会发现到处是水冰。”
第二天早上他向北去。
“我要为巴罗瓦将科莱茨大峡谷摄下来,”他这样同她说道。“如果我能到达那里的话。”
“科莱茨大峡谷离这里很远。”她摇头说。“你知道她在太空中已经摄了很多照片了。”
“巴罗瓦你是知道的。”他冲她做了个鬼脸。“她一直要从悬崖上拍摄景色。不管怎样,我自己也想看看。摄下的照片应该让大峡谷看上去像一条灌溉渠。”
“小心点!”她不无担忧地告诫他说。“你会进入靠近峡谷边缘崎岖不平的地带。凯利根……”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说不下去,过了一会她更加温柔地接着说;“我认为你太爱冒险了。”
太爱她了,这也许没有错吧?由于他认为“战神”号上没有人会看见他们微弱的信号而感到痛苦,他真想把她拥进怀里,如果可能的话,让她高兴起来。但这样做她可能会认为有点出格。她永远不会忘记他是谁。他们目前的景况是处于停战状态,这种状态不能破坏。如果他够幸运的话,就像现在一样,就有可能使他们活下去。
如果他们能活下去的话:“好的,我的老大姐。”他冲着她咧嘴,试图开开她的玩笑。“我会小心的。”
“说到做到,休。”她不再叫他凯利根了。“拜托了。”
按照航行图的标示,大峡谷中心是在北部200公里处。
他先朝西行驶,到达崎岖不平的干湖边缘之后再拐向北行。他加大马力开着火星巡游车,但是古老的干湖湖底可不是什么公路。因为湖水干涸,狂风长年累月肆虐,使沙丘之间形成高高低低的土堆和深浅不一的小坑。早晨过去了一大半,他突然发现前面有一道高高的斜坡,这时他才走出100公里。这是北部的湖岸,他这样判断。过了这个斜坡顶端,前面的路越来越崎岖不平。他一次又一次停下车探测,探测器一次比一次钻得深才发现永久冻土,后来就探测不到永久冻土的踪迹了。他推测:在早期某个时候,这里的地面温度越来越高,这是因为火山爆发的缘故。靠近大峡谷中心的地方,永久冻土一定是被融化后冲走了。
这里没有水,也没有希望找到水,但是他被自己奔放的想像力牵着了鼻子。盆地底下冰层很厚,能有足够的水使火星恢复活力。沉浸在这种想像之中,当他发现太阳已经挂在中天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他驾驶着火星巡游车登上了一个孤零零的火山口往前看,还是看不到科莱茨大峡谷的影子,但是他不能回头。既然快到了,怎么能往回走呢?他继续发动火星巡游车,车速太快,不慎往狂风的杰作裂隙中跌去。
他赶快倒车,但是火星巡游车不肯在陡峭的斜坡上往回走,依然左右摇晃着向坡下撞去,撞到了一块岩石,将他抛出车外。他被抛到一个被狂风卷起来的碎石堆上,头昏目眩、气喘吁吁地在那里躺了很长时间,痛苦地回想着琼妮要他小心的告诫。
当他能动弹了的时候,就爬起身来,没有听到漏气的声音,也没有发现宇航服有什么破损。火星巡游车翻到地,工具箱撞开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他收拾好磁盘、照相机、修理工具、充气帐篷和宇航服的备用零件。他从碎石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头脑中想起了琼妮急切的声音。
“回来,凯利根。你太爱冒险了。”
如果他想赶在日落之前回到着陆船,现在当然应该往回他有没有胆量在火星上露天度过一夜?
当然火星上夜里的气温被地球上任何地方都低,但是因为火星上的空气稀薄,不会像地球上稠密的空气那样很快地偷走他身上的热量。充气帐篷是隔热的。动力电池和滤波器足够他再呼吸一天的时间。身上带的食品袋有足够的水和能量饼干。他不是为了巴罗瓦,而是他自己想亲眼看看大峡谷。他继续朝前行驶。
朝前行驶的情况就更糟了。斜坡更陡,裂隙更深。断裂,他认为是火星地壳构造的张力已经将表面撕裂的结果。这些断裂点使火星巡游车不断地颠簸。尘土太松软,车轮两次陷入土中,他只得下车把它推到硬地上。
不久,一个宽阔的裂口挡住了去路,虽然比次峡谷还要小,但火星巡游车却过不去,他只得向西顺着裂口的边缘绕了好几公里才绕过去。如血的残阳即将下山的时候,他才走出这条裂口。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没有一丝的迹象,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更加陡峭的裂口边缘。
再往前几米的话……
他赶紧刹住车,坐在那里直发抖,越想越怕。
科莱茨大峡谷!
大峡谷里已经填满了黑暗的阴影。犬牙交错的大峡谷边缘那边,他所能看到的就是黑暗和色彩奇怪的星星。当最后他的呼吸和脉搏恢复了正常之后,他把车倒回到离大峡谷边缘稍远也稍平坦一些的地方。
他将透明的充气帐篷充好气,取下防护帽,等待着天亮。穿着宇航服他觉得十分笨拙,驾驶着火星巡游车一路颠簸,又在路上跌了一跤,觉得浑身无处不痛,但是为了保暖,他还是穿着不脱下。
他试着睡觉,夜里一次从梦中惊醒,梦见自己成了一个孩子,跌进一口结冰的池塘里,奄奄一息,池塘里的冰块在他身下裂碎,但是他全身麻木僵硬,无法游泳。他的母亲在岸上焦急地奔跑着,用琼妮的声音叫喊着,说他总是太爱冒险,但是她离他太远无法伸手帮他。
他感到冰冷,浑身冒冷汗,抖个不停,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敲打着屁股,想使自己暖和一些,并躺在那里想:要获得救援是十分困难的了。选通脉冲信号可能传不到太空。“战神”号上是否有人恰好对着望远镜在恰当的时刻、以恰当的角度观察着火星的茫茫黑夜呢?
不大可能。
感谢上帝,太阳终于升起来了,他转动着僵直的身体,戴上防护帽,将帐篷放了气,钻出帐篷,扶住火星巡游车的座位站了起来。他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块岩石舌头般突出,他站在车旁,而他的车子就停在舌尖般的顶端。岩石两边石屑纷纷剥落,掉入看不到底的深渊,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岩石的东西两面,石屑不停地跌落着。铁红色的岩石犹如孤笋突起,高出不知年代的黑色玄武岩构成的无底深渊黄色斜坡。西方有一片火红的色彩源源不断地往这个深渊倾注,一阵飓风,卷起浓雾,横扫着被狂风切削而成的尖,匆匆地去迎接初升的太阳。远方金色雾霭中的群山隐隐可见。这是中心山脊,他想道。大峡谷的对面山壁距离太远,还看不见.电池从工具箱里跌出来的时候损坏了,他这样想道。旧电池至少还有一些电力。他呼吸着防护帽里浑浊的空气,又摸索着氧气袋的插栓。第一次他没有抓住,刚换上去的电池从戴着手套的手里跌落,无论如何,风扇已经开始转动了。他又可以自由呼吸了,就把火星巡游车开得比先前更快,不料车子将他抛出车外。这一抛,把他带回到童年时代。他父亲送给丽安小马驹的第一天,小马驹就将他从马背上抛了下来。其感觉完全一样。好在火星巡游车将他抛下来之后,也就停下来,就似当年小马驹停下来等他一样。但是他咳嗽得厉害,脚步踉跄,好不容易才爬回到车上。
防护帽中有灰尘?
这不可能,但是他接二连三地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东南西北也辨别不清,总算看到了即将下山的太阳才认准了方向。太阳越来越低,光线也越来越暗,不管怎样他可以顺着车辙走,也用不着思考,只要在摇摇摆摆的座位上坐稳,眼睛看着车辙,将思想集中在回到琼妮身边就行了。
他又咳嗽不止,憋气憋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似的,他紧咬着双唇,硬是不让吐出来。千万别吐。不要吐在防护帽里。坚持下去。顺着地面上的车辙走尽管这些车辙已经不很容易看清楚了。血红的太阳在铜色的浓雾中显得苍白无力,被浓雾吃得只剩下一半,转眼就消失了。
发动机熄火了。
氦发动机会熄火?不会熄火的,可能是在火星上使用不适宜。他试了试所有变速档和开关 发动机就是肩动不起,只得扔下火星巡游车。虽然已足子夜时分,仇粉红色的星光会给他照亮道路的。他咳嗽着、喘息着,跌跌撞撞地向坡爬去。
他认为山坡旁边的岩行他都己得清楚,在星光下,这些岩石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块接一块地排列着,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没有把握了。路面看不清楚,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接着又被绊了一下,终于跌倒在地。
他面朝躺在地,想着琼妮这时可能坐在驾驶舱里,观察着天空,看看他们发的信号是否有了回音。
第十八章 闪烁的信号
近拱点是环绕天体运行的轨道上距主天体中心最近的点。具体些说,如果主天体是地球,近拱点就是近地点;如果主天体是太阳,近拱点就是近日点;如果主天体是一个恒星,近拱点就是近星点。在轨道上运行的物体离开近拱点,就朝离主天体最远的轨道上的那个点——远拱点运行。
他们回到“科伦”号上,收拾好工具,准备从南极地的积雪上起飞,这时,巴罗瓦要钱德拉作绕极运行。
“再寻找琼妮和休吗?”
“如果我们处在他们预定着陆点附近就好了。”她耸肩的动作流畅优雅,他不得不佩服,但她清晰的声音根本没有关切的意味。“但是你知道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奥托想要低空运行,寻找水源。”
“接近我的感应器阵,”赫尔曼解释说。“从50公里高的距离我就能接收到感应器的数据。”
“在这样的高度,我们也许能看到……”
“我想要走椭圆形轨道,”巴罗瓦打断他的话。“在北极上空要离火星表面800公里。”
“太高了109‘
“对摄下测量图而言是不高的,”赫尔曼说。“我们要将整个星球都摄下来。到达南极的时候回到50公里高度,我就能用激光光谱仪取得更多有关南极的地质数据。”
“地质数据?”他凝视着赫尔曼,凝视着他自从火卫二着陆以来没有洗过、没有刮过、发出臭气的脸。“地质数据难道比休和琼妮的性命还要紧吗?”
“事实上,”巴罗瓦说,“是更重要。”
他皱着眉凝视着她那张光洁美丽的鹅脸蛋,即使此时此地照下相来也无可挑剔,他紧咬着嘴唇,强忍着冲天怒气。“我们是为科学而来。”她的话干净利落。“至少我是这样,奥托也是这样。来研究火星,带回数据。如果以后有人想要把这个星球建成殖民地的话,我们的探索结果会激励他们来,或者警告他们不要来。”
她那光滑的蓝肩膀又向上耸了一下。
“我明白了。”钱德拉咬着下唇。“至少我们会经过科莱茨上方的,是吗?”
“匆匆而过。只有一次。”
他们绕极而行,向北运行是星球黑夜的一面,转过整个冬季无日照的北极冠上方,折向南飞时是火星白天的一面。钱德拉坐在着陆船最前端的驾驶舱里,火星在他们下面滚动,展示出与地球任何一个大陆一样大小的铁锈色荒野,而他却似乎已经麻木,一动不动地坐着。
休斯敦和琼妮一直在他的头脑里活着,这个沉默寡言的美国人放弃了整个家族工业帝国来到这里来探险,而那位金发碧眼女郎似乎对他带有蔑视的态度。他想像着他们就在下面的某个地方,受了伤,绝望地望着空荡荡的天空,寻找着任何可以获得救援的希望。
他几乎仇恨赫尔曼和巴罗瓦了,每次经过马里纳里山谷所在的纬度时,他都要朝望远镜里观看。其实他也不抱能发现琼妮和休斯敦的希望,因为他们的位置太高了,运行的速度也太快了。当他把图像放大到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