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我父亲说的。在和别人做生意时刻别忘了数清你的零钱。”
她笑了起来。“也许,我们和你做了一笔好买卖!”
他很清楚自己最初的怀疑表现得肯定很明显。而现在使他不安的东西,不再是来之不易的成功,而是人们对待成功的奇特态度。
那研究生走了过来,想教他一种舞蹈,他学得不错,一个叫冯卡翠曼的学生给了他一杯啤酒。令克利好笑的是,印度政府花了无穷心力去禁酒,但对人口膨胀却无能为力,他说了一个关于饮酒的笑语。所有的学生都笑了,但他不肯定他们是否都听懂了,音乐更快了,他的心跳得更快,他们称他为“克利吉,”一种表示尊敬的称谓,并向他询问下一步应该干什么。他耸耸肩,建议将它用于监测。
一九八七年原子弹爆炸事件,和现在这个粒子物理理论,——他忽然不舒服地意识到,都和死亡有关,音乐在继续,布利夫人吃了沙拉,说了一个笑语,他仍然是最早去睡的。
他被一种柔和的风惊醒了,滑动的衣裳拂过……他感到她的莎丽服如同一场迷雾。月光如水,从顶上的一个窗口洒进来,在她向他靠近的时候也洒在他身上,她伸出手,轻轻地解开他的寝衣。
“我——”
一只柔软的手掌压住他的嘴,带来一股浓浓的泥土芬芳。当他搂住他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暂时地离他而去,进入了黑暗的空间。她轻得令人吃惊,但腰身丰满,与臀部浑圆的曲线比较,乳房很挺拔,他的双手抚摸着,感觉着她身体的润滑,她的莎丽解开了,脸上高高的颧骨在月光下刻出阴影,当她抱紧他的时候,他注意到她脸上那种混合着猜测、期待的奇特表情。她的嘴唇挨着他的,但并没怎么吻他。她滑到他上方,紧紧搂住他,仿佛想把他融化,他们的身体完美地吻合,他闭上双眼,但光线仍然射进他的眼睑,他感觉到她的头发在空中飘散,如在水底波动,她的身体起伏着,颤抖着,手指划过他的肩,她那天鹅绒般的身体在他身子上轻轻扭动,传递了一种渴求,他忽然间想起了那座铜制的圣像,她用腿将他圈住,将他紧紧抵在她那结实得不可思议的肌肤之上,上下扭动着,尖叫着,喘息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于是他猛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将所有后抑的疼痛发作成一次翻滚,把他们两人带到了地上——
——接下来,中间发生的事他居然毫无记忆了。他同她走在银色斜月之下的一条暗沟里,
“什么——什么事——”
“安静点!”她象学校里的老师一样呵斥他。
他认出这是在矿山附近的山地上,远处有模糊的影象。奇怪的叫声打破了这宁静的夜。
“那帮激进分子,”布利夫人和他摸索着往前走,对他低声说道。“他们袭击了矿山入口。”
“我们怎么——”
“要叫醒你可不容易,”他斜瞥了他一眼。
她是想开玩笑吗?从神秘的性关系突然转变成这种正式的同僚关系使他难于一下子适应过来。
“我们的一些矿工举行了盛大的派对,有人说这引起了激进分子对我们的警惕。在你睡觉的时候,我同一个矿工谈过了。他说激进分子知道了你的存在。他们在找你。”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你的行李和那个打回家的电话吧。”
克利咬紧牙根,跟着她沿着一条小路往山上走去,离他们住地越来越远。不久就可以看到下面的矿山入口了。门口拥挤着黑色的人影,发出单调嘶哑的叫声。
“他们在拆那库房。”他说。
“我为他们干的事儿感到失望。”
他本能地向她伸出手,抚摸着似乎刚刚才拥抱过的丰满温热的身体,她转过身把嘴唇靠了上来。
“我们——回到那儿——为什么你会来找我?”
“时间的原因。我们也需要从常规中得到解脱,克利教授。”
“哦,当然……”克利感到心中那股不合逻辑的失望。这个被他抱住的女人身上还带着床上的香味,但却用他的头衔来称呼他。”我……我是怎么到这儿的?似乎——”
“你太投入了,忘了你自己。”
“哦,对,那太美了,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笑了。“最美好的时候不留痕迹。这是牵连指令的一个标志。”
克利呼吸着柔和的空气,以帮自己理清头绪。在夜色中,他好不容易才看清她走上了另一要小路。
“我们上哪儿?”他喘着气赶了上来。
“我们得找到那几辆卡车,它们被停在几公里外。”
“我的齿轮——”
“留下它。”
他犹豫了一下,就听从了她的话,没有什么不能被代替的,当然不值得为之引起下面那伙暴徒的注意。
他们从巨石嶙峋的侧山腰下山。天空出现闪电,云朵飞快地从西边移过来,在他们身上投下闪闪的电光,大地颤抖了。
“是地震吗?”他问。
“早些时候爆发过,也许这会使得那帮激进分子更加激动。”
没有看到那帮物理学家的影子,鹅卵石在他的靴子下滚动——他不知道该如何不去想它就往前走,——于是他又一次想了她带来的快感。两边都有碎石滚落,乌云遮住了月光,他们不得不小心地辨认道路。
克利脑子里充满了计划、推测和焦虑。布利夫人是他与在印度的西方机构之间唯一的联系,在阴影中他几乎看不到她。她迅捷优雅地移动着,莎丽服飘过,木履嗒嗒作响。突然她蹲了下来。“有人。”
从小路上来了几个打着灯笼的人,在银色月光之下他们悄然无声地移动着。他们没地方可躲,而且那些人已经看到了他们。
“站着别动,”她说。她那丰满的臀部微微地摆动,使他想起了床上那个她。
克利希望手上有一把铲子,一把刀,或其它什么的,他静静站在她身旁,双拳紧握。第一次他的肤色成为了一种优势。
那些爱国分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经过。克利原以为他们会唱歌或数念珠,——而不是这样蹒跚而行,如同步向死亡,这队人几乎没看他一眼,他穿着袋子一样的长裤和大衬衫,希望自己不突出。一个女人从他身边经过,很明显背上背了什么东西。克利眨了眨眼。她的手指顶端各有一颗珠子,她仿佛很自豪,手掌血淋淋的。她的脸上是一派平静,眼睛专注于变幻的天空,在她后边是一个拿着一只盘子的男人,克利以为这个步履不稳的男人在盘子里装了弹珠,直到他走得更近,他看到瞳仁才知道这一盘子都是眼珠。他惊喘了一口气,所有的面孔都朝他转过来,那个男人继续往前走,克利等待着,屏住了呼吸。一些人自言自语,一些人拿着宗教仪式用品,佛珠,神像,布匹,但没有一个人带有他过去看到过的那些激进分子所特有的热忱。大地又颤抖了起来。
黑暗中传来嗡嗡的声音,队伍中一个男人似乎被什么东西叮了,就握住了自己的喉咙,嘶哑地叫了起来。克利不假转地索地往前跨了一步,拉开了那男人的手。在他的喉咙上有一只象蝗虫一样盯巨型昆虫,长了一双翅膀。它已经把头扎进了那男人的喉咙,尖尖的肢体拼命往皮肤里钻,那人咳嗽着,虚弱地叫喊着,仿佛喉头已被切掉了。
克利抓住它的反肢往外拉,那只昆虫反抗的力道大得出奇。当他看到它后肢上的刺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的拇指感到一阵巨烈的疼痛。他不由得怒火中烧,不顾疼痛把那东西拔了出来。它被拔出来的时候发出上种吮吸的声音,他吸了一白气,使劲把它摔到山坡上。
那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喘息着,然后就回到了队伍里,甚至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布利夫人拉住克利,摇了摇他的手,“我要切开它!”她叫了起来。
她为他切开一条小口,吸出毒液,“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树上毒囊中长出的类蜂生物。”
“哦,对了,生物技术的产物。”
“它们还在我们头顶。”
克利听了听头顶的蜂群。又一个人叫了起来,一边拍打着后颈窝。克利看着那人跑远。他的手背肿了起来,他可以感到自己在流血。布利夫人从莎丽的服上撕下一条带子,绑在他手上帮他止血。
在这个整个过程中,那些激进分子安静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没有注意克利。
“西方科技似乎并没怎么打扰他们。”克利讽刺地低语。
布利夫人点点头。最后一名是一个残废的女人,手臂的顶端没有手掌。
他跟着布利夫人进入了黑暗的包围。“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很少开口,总是重复一些关于命运的同样的话。”
“他们并不在意我们。”
“他们似乎要体会一种转变,一种决心。”在月光下,她那亮晶晶的眼睛盛满了迷惑。
“但他们毁了那试验。”
“我想,你们西方存在的知识就象那种蜂一样,令人愤怒,但只是一次灾难而不是它的起因。”
“什么使他们——”
“没时间了,来吧。”
他们急匆匆地走进一片矮树林。他感到灰尘扑鼻,只能用嘴呼吸。地平线上的云朵从西面加速移过来,速度快得不自然。树丛被一股感觉不到的凤吹得左右摆动。
“天气,”布利夫人这才回答他的问题。“坏天气。”
他们经过一小堆熄灭的篝火,一群人围在周围,克利想绕开,但布利夫人直接走了过去。女人们半蹲着,用拔火棍拔弄火焰。克利看到棒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暂时出现的月光显示出那是油光光的蛇皮,它细细的眼睛象水晶一样,而那拔火棍就从那仍在张合的白色蛇嘴中穿了过去。那些妇女脸上的皮肤黄黄的,绷得紧紧的,她们紧张地注视着发黑的蛇,翻转着它们火堆发出滋滋的声音,仿佛有雨点滴在上面,但克利没感到任何湿的东西,只觉察到一阵拂面的风。雾把那帮女人裹在里边。布利夫人急急忙忙往前走。
到此为止,克利在这块土地上的见闻变成了心中确信不疑的感觉,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痛苦——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西方人确信个体是最重要的,是一切的基石。那就是为什么西方历史上所有的灭绝运动,比如纳粹数不清的种族屠杀,给个体重要性抹上了怀疑主义的色彩。印度给他的感觉也一样。一个宇宙产生了如此多个体,这么多的灵魂,在阴影中受着折磨,它会关心哪怕是一点点的人性吗?无尽而无意义的人类苦难啊……
风中传来低低的声音,如同在厚墙间回荡的重低音。
布利夫人说了一些他不理解的东西,然后开始奔跑,克利赶了上去。如果他在这些阴影中与她分开了,他就会迷失方向。
他们很快离开了树丛,穿过草地,草地上还留着古代农业的痕迹。在这片平原上他可以看到整个天空,幽暗的天光,一道巨大的闪电拖着长长的尾。云朵染上了蓝色和黄色的晕圈,仿佛是联络全世界的网。
“卡车,”她喘息着说。
三辆棕色卡车停在一丝纲细的树丛中,被与泥上同色的卡矾布掩盖着,布利夫人打开了第一辆车门,在点火装置周围摸索着。
“我们必须把钥匙藏好。”她很快他说。
“为什么?”他喘着气,嗓子发干。
“他们应该和卡车呆在一起。”
“哦,检查一下其它几辆车。”
她赶紧走了,克利跪了下来,地面仿佛因受热而移动,这热量来于这颗星球的脉冲,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叫喊声,如同迷雾中的鸟叫声一样凄厉。
“克利吉?其它卡车里没人了。”
他的手摸到车底中轴上的一个小盒子,就把它拔了出来,从车底下滚了出来。
“如果我们把卡车开到矿上去,也许能找到其他人,”她说。
“天,其他人。我们很可能撞上那帮激进分子。”
“哦,我——”
树丛中安静地闪动着几个人影。
“上车”
“但——”
他把她推上车,试着把车发动起来,田地中有人在奔跑,第三次发动引擎车子启动了,他们开始往前滑行。有什么硬东西把后面的玻璃窗砸破了,克利加快了车速,于是他们再没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几分钟后,他的心跳减缓了,他打开头灯,照亮前面的路,地面上有很多沙,他不想被陷进地里,就加大了油门。
忽然之间,琥珀色的闪电在天空上一泻而过,如同苍白的手术刀割开云层。“天啊,倒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仅仅是天气。”
她那平静漠然的语气使他看了她一眼。“别开玩笑。”
“没有地震可以产生这种效果。”
他从侧面镜中看到她带了一条项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