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下来,好像在期待着掌声,然而,这些军官们想要的是粮食,而不是城市。
“那么如果摩门教徒没有留下任何吃的东西,该怎么办?”巴特勒问道。
“那么,我们就联合两股牵制部队协同作战,每一部队都会援助我们大量粮食,使我们坚持到底。”
“把它们运过盐田?”巴特勒问。
约翰斯顿没有理睬他。“按此行事,继续前行,直至盐湖城,你们可沿途搜寻食物。”
“什么食物?”传来一个人的喊声。这个喊声好像把约翰斯顿的马级绳拉紧一样,使他的马不由得倒退几步。
头上,一只老鹰鸣叫着,一群惊鸟盘旋飞过。
约翰斯顿朝上指着这些鸟说。“那就是他们的食物,那会帮助你们坚持到达盐湖城。”他驱马在前,骑兵军官们尾随飞奔于后,在他们的身后,一路扬起黑色的尘烟。
精疲力竭地跟在其后的是帕克和他的士兵们,他们只能步行,别无选择。
现在距离盐湖城的北部只有几英里了。帕克粗略绘制的地图上标明此地是戴维斯。盐湖城刚好位于山脉的南支。帕克和他的士兵们正疲惫不堪地朝前走着,其他的一小股士兵散布在山谷上,他们一边蹒跚向前,一边四处徒然地寻找着吃的东西。
弗尔格森干咳着,他的口太干了,不能啐出唾沫,“上尉,”
他说,“记得我说过我不迷信吗?”
帕克点了点头。
“我想我开始有点迷信了。”弗尔格森扬起脸,望着高空盘旋的海欧,说,“它们是把摩门教徒从蟋蟀的蹂躏之下拯救出来的那些鸟。这回开始轮到它们对付我们了。它们把我们当成一群乱冲乱跑的蟋蟀,认为我们正在四处掠夺着土地。上尉,我晚上就能梦到它们,巨大的海鸥像抓起一只蟋蟀葬于腹中那样把我吞掉。”
帕克笑了,然后用力咳嗽着。他的喉咙也同样干。“然而,这次,我们这些‘蟋蟀’要吃掉海鸥。”
“上尉!”从不远处传来丹比的喊声,“快来!”
帕克拖着沉重的步伐尽快地跑过去,手里还牵着他的藏青马。丹比正站在经春雨冲刷过的溪谷边上,在溪谷下的隐蔽处,有一匹摔掉下去的马。马掉下去的时候,跌断了它的脖子。在马的身下,死死在压着一个骑士的两条腿,他已奄奄一息,然而却活着。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他抬头看了看帕克和帕克的士兵们,便伸出手去够他的步枪,这支枪落在离他不远的沙地上。帕克想:如果他能够得着的话,他早就会开枪自杀了。
“没人知道他在那究竟呆了多久。”帕克说。
“说得对。”弗尔格森向后推了推他的帽子说,“我想那匹马肉不能好吃了,上尉,不过我好像还能吃点肉。”
帕克瞪了他一眼道:“别总惦记着那匹马,我们赶快把那个人从那里弄上来。”
在一阵拉抬之后,他们把那个人抬了出来。但是他的两条腿骨碎了,一条腿因遭上气味生了坏疽,他们喂了他一些水,使他醒了过来。
弗尔格森把帕克拉到一边说:“上尉,我们怎么处置他?我们的水和食物自己还不能自给自足,不管怎样,也不能浪费在某个快要死去的摩门教徒身上,你应该别去管他。”
“那,”这个人慢慢地睁开眼睛苦笑道,“就是对整个战争的精辟论述。”他由轻笑变成一阵窒息的咳嗽。
帕克看了看这个人,然后,又看着弗尔格森说道:“我看这个人好像还能活,搭起担架什么的,我们好把他带走。”
“上尉——我们这些士兵们身体虚弱,根本抬不动一个半死的摩门教徒——”
“那么就抬一个半活的人,快动。”
“是,先生,”弗尔格森低声应道,眼睛却怒视着这个虚弱的摩门教徒。
这位俘虏的名字叫瑞迪克,他是摩门教徒诺沃军团的一名军官,帕克只能从他的嘴里知道这些。这个人被用担架抬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即使当他清醒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常是由于体温异高而显得精神错乱。
帕克的士兵们到达了小山巅,精疲力竭地爬上了斜坡的高处,第一次看到了盐湖谷。
北边的小片种植区已是荒芜可见,但是帕克对眼前看到的这个情景并无心理准备。在这片地的中央处除了鼠尾草和高至膝盖的灌木丛外,别无它物。这里距离死湖岸不远,在那里曾是一座熙熙攘攘的充满活力的城市,拥有两万人口,正从荒野中崛起并发展成为一座耀眼的大都市。然而,现在除了烧焦的残骸外,一切荡然无存,从农场和城市构成的方格空地处,帕克可以看到在不毛的荒漠与摩门教徒曾经开垦过的而眼下却留下烧痕的土地之间,有着明显的分界线。
瑞迪克从担架上直起身来,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本应在它充满生机的时候看到它。”
帕克用尖苛的声音低语道,“如果这世界上曾有地狱的话,那一定就是在这里。”
帕克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瑞迪克竟会大笑起来。
“现在轮到的是我们,”瑞迪克说,“但是你们就快轮到了,当心着点儿,我们的今日也就是你们的明天。”
仔细观望,帕克能看到部队成群地在死气沉沉的城市中兜着圈子。由于人数之多,因而,还不大肯定这里是约翰斯顿率领的小队骑兵,还是摩门教徒?“很可能是李将军的人马,”瑞迪克一面说着,一面无力地咳嗽着。“当我们从这座城市撤离的时候,他正尾随于后。如果他们的约翰斯顿一直试图想先到达这里的话,恐怕他会晚到了几天。”
弗尔格森愤怒地说:“那个口是心非的阿尔伯特大叔,他知道!他肯定会知道!那就是他费尽心思地驱赶我们冲下回音谷的原因,他试图把李逼进盐湖,但却不想在此结束这个替罪羊的性命”
帕克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说道:“对,阿尔伯特·西尼·约翰斯顿不是那种允许别人拥有所有荣誉的人。”他冷笑了一下,接着说:“李是位英雄,而约翰斯顿给我们留下的却是在布莱奇桥头阵地度过三个灾难性的冬天,便一走了之。”那样的情形并不是一把决斗手枪就能替他了结的。“
帕克命令他的士兵们开始向城市进发。
在这座战火涂炭的城市中心,耸立着两座未被破坏的大楼,李便毫不犹豫地把它用为自己的司令部。“狮宅与蜂房”,瑞迪克说。“布莱汉姆兄弟把他的房子完完整整地留了下来,”
他冷笑着说,“依我看,他想给约翰斯顿留着做烧的东西吧。”
帕克怀疑这里另有其他原因。布莱汉姆。让是想在那些入侵者达到之前,先领略一下这里的阵势。干净、整齐的建筑和枝繁叶茂的大树与周围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就是被军队摧毁的城市中惟一留下的一片令人心酸的绿洲。
帕克摇了摇头,“约翰斯顿是个狡猾的家伙,但我是布莱汉姆·斯里克,”他低语道。
他们现在正穿行于一片遍布是帐篷的地区,从营地里,诱人的饭菜味阵阵袭来,但帕克一心只想尽快地把俘虏送到李处。
他们路过正在向西行进的一大群摩门教徒俘虏们。这些俘虏们正朝着离湖不远的一个临时战俘营走去,他们同帕克的士兵一样,脚走得很疼,衣服破烂不堪,但他们的情绪高昂。
“来自圣乔治的孩子们,”瑞迪克在他们经过时喊道,“我认识他们中的一些人,你们的格兰特将军肯定也会从南方挺进了。”
俘虏们也好像认出了瑞迪克,一些人向他敬礼,当帕克路过一个小队时,他们挺直胸膛,高昂着头,开始歌唱。
在邪恶的暴君手中,我们受苦受难,忍受了很久;
您帮我们于脆弱之中,用您的力量使我们坚实有力,
无数残忍的敌人四处寻找着我们的行迹;
为了加固我们的要塞,我们祝福你!
我们的主啊,万能的主!
您引导我们平安地到达这里,
这里高山堡垒巍然挺立;
您赐予您的孩子坚强有力,
在这里用您的双手塑造这群山峻岭,
您已把您的宠儿带到最后一个自由之地;
为了加固我们的要塞,我们祝福你!
我们的主啊,万能的主!
帕克转过身来,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说:“我知道那首歌,我的家是瑞士路德会教徒,那不是摩门教徒的歌;而是来源于瑞士。”
“圣徒们并不是由于他们的信仰而遭到迫害的第一批人。”瑞迪克说。“我们也不是最后一批。”他开始虚弱地咳嗽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当帕克的士兵们抬着担架来到离城几百码处的临时搭起的医院以后,把担架放了下来,才发现瑞迪克死了。
弗尔格森把盘子伸给帕克,“上尉,你最好吃些东西。”他边说边用头点向硬饼干和一匙豆。“用不了多久,什么都不会剩下来的。”
帕克没有应声,他的手指继续抚摸着那条带有一个小金盒的链子。
“李和格兰特他们自己带的东西都不够吃,更不能顾及到我们,而且摩门教徒的密友们仍旧封锁着我们的给养线,”弗尔格森继续说道。帕克仍没做声。
如果他没亲眼看到瑞迪克的葬礼,那就好了;如果那条链子在他们把端迪克从毯子里滚进浅墓穴时没有扯断,而且小金盒就不会从他的脖子上掉下来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帕克没有拾起那个小金盒,并把它打开,看到里面的小照片,那么一切都会和往常一样,帕克的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弗尔格森放下盘子。“也许他们只是情人,也许……”他的声音弱了下去。“不管怎样,那样他会感觉好些,”他喘着粗气地说道。“因为如果他娶她为妻,很可能他是已婚的——”
帕克一跃而起,咣当一声,把盒子掀掉在地,这个盒子扑愣外愣地滚到地的脚边。“别说了,你敢再往下说!”
弗尔格森吸了一大口最后剩下的那支烟,然后说,“你那么想简直疯了,你没有杀他,孩子。你尽了全力去救他。你比我有远见,但即使你已杀了他,那也是你份内的事,因为你是一名军人,而他是你的敌人。”
“敌人?他是美国人,他是我姐夫,兄弟相残,难道这就是军人的职责吗?”
弗尔格森掀起帐帘,向外啐了一口痰。“他是摩门教徒,这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帕克看着弗尔格森:在这些天里,他还是第一次正视着他,质问道:“你真的很恨他们,对不对?”
“刚好发生的一场鏖战仍然回荡在回音谷,但是我们一旦胜利,他们就会失败……他们就该投降。然而,情况并非如此,他们仍然在奋战,上尉。我们正忍受着饥饿,正当我们应该大获全胜之际,我们却又陷入了饥饿的境地。”他又撩起了帐帘。“这种处境正在殃及个人。”
帕克用手指触摸着那个小盒,“它已经是这样的了。”
“上尉,你还没看到吗?我们必须一个一个地猎获他们,像猎犬一样地去追踪他们,直至抓获他们最后的一个人,这样,他们才会投降。然而,这根本不是拼杀,根本不是,他们夺走了我的生意,毁了我整个一生……我的名誉,这就使我不得不去杀掉他们,他们也会同样逼得你要去杀——”他弯下腰,捡起泥土上的一块硬饼干说:“上尉,我为自己而感到羞愧,正由于感到羞辱而更加使我憎恨任何人,如果我能学会憎恨他们那些人,那么,我也许也能憎恨我们这些人,而对自己人憎恨和拼杀会刺痛我的心。那个刚刚倒下的瑞迪克和我本应成为朋友,就像你我之间的那样,而不是我从他身上所感受到的那种冷漠关系。上尉,你可以为此做些事情,你善于辞令,他们会听你的,包括李在内,他也会听你的。看在他是正直人的份上,当然,摩门教徒有的也是正直的人,看在他也是你姐夫的份上,你去试试吧。”他把头点向那座临时墓地和新立起的十字架,说:“那才是他想要去的地方,”他拖着长筒靴走在洒有豆粒的尘土地上,补充说:“而不是在这里长眠。”
第二天,罗伯特·李召见帕克。站在布莱汉姆·让的狮宅门廊外面的哨兵向帕克行礼致敬,帕克走了进去。一名传令兵将帕克直接领进了李的办公室,这间大房子一定是让的书房,曾一度优雅别致的家和陈设上现在却沾有烟灰和污渍。
昔日主人的书籍和陈设品都被随便地推到一旁,为将军的图表,地图以及其他指挥部的用具腾出了地方。
李正端坐在他的桌后,设法赶阅那些没完没了的部队文件。他的深蓝色的紧身制服正搭在椅背上,内穿白色衬衫,外套一件朴素的灰色马甲。在他的鼻子上卡着一付读书时戴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