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算平安无事。只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胖胖的老先生看到我们时,显然惊骇不已,并不时地用黑黑的眼珠子狐疑地打量着、最后又对身旁的护士嘀咕了些什么。除他之外,我看再也没人注意到我们骤然而至。扑通!我们的出现肯定很突然。身上立刻不再闷烧,可我屁股底下的草皮却烫得灼人。当时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惊人的事实及随之而起的喧闹声所吸引——包括“娱乐协会”的乐队,演奏着的音乐竟然破天荒地走了调——一条体面的、喂饱了的狗原来好端端地躺在演奏台的东面,这时会突然在两边穿过一位姑娘的阳伞从天而降,身上带着由于在空气中急速掠过而被灼伤的痕迹!在那可笑的年代,大家对通灵术深信不疑,并沉溺于愚蠢而迷信的观念之中,所以猝不及防的人们纷纷起身,相互践踏,椅子被撞得东倒西歪,就连里斯的警察亦落荒而逃。这场闹剧最终如何收场,我不得而知——我们当时急于脱身,并躲开那位轮椅上的老先生的视线。当身体冷却下来、头脑完全清醒时,我们马上站了起来,绕开人群,沿着曼彻坡下面的道路向吉本的房子走去。在一片喧嚣声中,我清楚地听到坐在那位突遭不幸的姑娘旁边的先生口气强硬地对其中一位帽子上印有“监护”字样的护理人员叫嚷着:“如果这条狗不是你扔的,那是谁扔的?”
由于一切都突然复原了,再加上我们自己惊魂未定(衣服还烫得要命,吉本那条白裤子的大腿前部已是焦黄—片),所以本想细细察看的念头只能放弃了。事实上,在归途中我未作任何有科学价值的观察。那蜜蜂自然已无影无踪了;当我们到桑盖特北路时,那个骑车者也已不知去向,或许是汇入了车流之中,至于那辆飞速行驶的游览车,正载着手舞足蹈的人们向前,快驶过附近的教堂了。
另外,我们还注意到,刚才出去时踩过的窗台有烧焦的痕迹而留在鹅卵石小径上的脚印也显得特别深。
以上就是我首次服用“新型加速剂”后的经历。我们那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在实际时间的一秒钟左右的“间隙”里完成的。乐队大概只演奏了两小节音乐,我们却已度过了半小时时间,所以在我们看来,周围的世界仿佛已停滞不前,能够对它进行从容不迫的观察。回想当时的一切,特别是我们冒冒失失地从房子里出来,事情的结果很有可能会更糟。由此可见,真正地要使这种药成为受人控制的有用之物,吉本还需作一步的摸索;当然,它的实际效果已是确凿无疑了。
自从那次“历险”之后,吉本一直在埋头研究,并已逐渐使得此药的使用能够受人控制了。我在他的指导下,又几次定量地服用过,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不过我得承认,在药性未过时我再也没有贸然外出过。顺便说一下,我写这篇小说是一气呵成的,其间除了自己吃些巧克力外未受任何外界打搅。我于6点25分开始动笔,而现在手表的指针刚过半点。若能在挤满各种约会的一天里确保一段较长的时间内不受干扰地沉浸于手头的工作,那实在是太难得啦;眼下吉本正在对此药进行剂量方面的研究,因为考虑到不同体质的人服用后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另外,他还希望找到一种“减速剂”。顾名思议,这种药的作用当然与“加速剂“恰好相反,用以降低后者的高强度药效;而单独使用时,能使服药者感到通常的几小时时间转瞬即逝,从而使他在精神亢奋或怒不可遏时依然做到镇定自若,不慌不忙。这两种药物必定会给人类的文明生活带来全面的变革,成为我们逐渐挣脱卡莱尔所称的“时间外衣”之束缚的起点。“加速剂”确保我们随时随地能全神贯注、全力以赴,而“减速剂”则使我们沉着冷静地度过艰难沉闷的时光。对于“减速剂”我也许过于乐观了一些,它毕竟还是子虚乌有的东西,至于“加速剂”,却是不容置疑的。几个月以后,它就会在市场上露面,成为一种受人控制的、简便易服的神药。药商和药剂师们能随时买到装在绿色小瓶里的此药,虽价格不菲,但物有所值,因为它具有奇异的作用。吉本希望这种“吉氏神经加速剂”能以三种不同的药效供应市场:200倍、900倍及2000倍,分别贴上黄色、粉红和白色标鉴加以区别。
毫无疑问,它的使用会产生一系列的奇迹;当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将是犯罪分子可以躲进时间的“空隙”作案而能逍遥法外。同其他有效的药物一样,它极有可能被滥用。我们已经非常细致地探讨了这方面的问题,并且认为这纯粹属于法医学的范畴,与我们毫无关系。我们将制造、出售“加速剂”;至于后果呢,也将拭目以待。
《新来的经理先生》作者:星新一
李有宽 译
N先生是一位中年男子,职务是科长。该科专门负责推销宇宙旅行者使用的手提包。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忙忙碌碌地处理着堆在办公桌上的各种文件和报表。
突然,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机响了起来,他赶紧抓起了听筒。
“经理先生叫你马上就去,他想听一下关于业务情况的汇报。”
“是,现在就去……”
N先生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忐忑不安地想道,但愿不是找我的岔子。无论对谁来说,被经理先生叫去都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听说新来的经理先生是一位喜怒无常、脾气怪僻的人,这对N先生来说,就更加可怕了。可是,又不能逃避,否则事情更糟。
他拿起一叠文件报表,向经理室走去。在半路上与制造部部长擦肩而过,从对方那副愁眉苦脸的神情来看,可以断定制造部部长从经理室出来不久。
N先生站在经理室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敲了一下门。于是房间里传出了冷冰冰的说话声。
“进来吧。”
N先生进屋以后就毕恭毕敬地站着,彬彬有礼地低着头说道:“听说是您叫我来……”
上一次由于头低得太过分了,被经理先生训斥了一顿。N先生对此记忆犹新,所以今天有分寸地稍微点了点头。可是,坐在宽大的沙发里的经理先生见了这情形之后还是生了气。
“喂,给我把头再低一点下来:上身前倾成三十度角。我喜欢三十度角。再重来一次!”
“是,对不起。”
N先生又重新鞠了一次躬。经理先生毫无表情地瞧着诚惶诚恐地行着礼的N先生。N先生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道,不管怎么样,总得通点儿人情答一下礼吧,简直不拿我们小职员当人看待。
但N先生又不敢说半句表示不满的话,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鞠着躬,最后总算达到了经理先生所喜欢的标准——三十度角。
“哦,不错,行了。以后别忘了今天的动作要领。那么,让我听听业务情况汇报吧。”
“是。现在将本月的计划指标与实际完成指标跟上一个月的情况进行比较……”
N先生一边看着手中的文件报表,一边按顺序说着。经理先生微微地点着头听着,突然举起手来打断了N先生的汇报。
“喂,刚才你说什么百分之五十五,这好像有点儿不对呀。”
N先生赶紧重新查了一下报表,果然像经理先生指出的那样,弄错了。
“啊,对不起,应该是百分之五十四。”
“这样可不行啊:”经理先生毫不客气地提高了嗓门警告道。
N先生连忙战战兢兢地道歉认错:“是。这是我在计算上的错误。可是,即使如此,您不必发这么大的火呀。仅仅只有百分之一的差错……”
“不,差错总归是差错。”
“是。可是,只要是人,不管是谁,出点儿差错也是难免的呀……”
“这种精神状态可不行!你在五个星期以前已经出过同样的差错了。也许你心理上有什么障碍吧。等一会儿找医生去看一下:”
“是。等一会儿就去看。”
N先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这次相当标准,上身前倾成三十度角,连经理先生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是,经理先生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它方面。
“哦,对了,最近一个时期以来,你多花了不少交际费,为什么……”
经理先生的目光相当锐利,对公司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连一点儿小事都不放过。当然,只有这样才称得上是经理先生。在企业管理中,上层领导者必须具有卓越的才能。
N先生辩解道:“那个么,那是为了增加营业额呀。在商业谈判中,必须由卖主作东道主,设宴招待各位主顾,使气氛和睦友好,大家的情绪高涨,以便看准时机,在最为有利的时候签订合同。我花掉的那些交际费比起……”
“不,没有必要去做那些事情。这笔开支应该用在提高产品质量上去。”
“您的意见当然是非常合理的,可是,您作为经理先生也许不知道吧……”
“不许狡辩!我的意见是绝对正确的,今后不准再搞什么招待宴会。这是命令!明白了吗?只要你明白了就行了。”
“是,明白了。那么,请允许我回去做自己的工作吧。”
N先生又鞠了一个三十度的躬,然后朝门口走去。可是,突然又被经理先生叫住了。
“喂,稍微等一会儿。”
“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对不起,能不能给我掏一下耳朵?”
“可以,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N先生站在经理先生坐着的沙发的侧面,弯下腰来,准备开始动手。如果拒绝的话,经理先生一定会怀恨在心,会想方设法找岔子报复的。想到这一点,N先生只得忍气吞声地服侍经理先生。可是,N先生刚开始掏了一下,经理先生就叫了起来。
“喂,这样掏法可不行啊!先把我头上的罩子拆除下来。”
“是……”
N先生拿来了一把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把经理先生头上那个柔软的塑料罩子卸了下来,接着又用微型吸尘器清除了声音信号接受装置周围的灰尘。
N先生一边干着这“掏耳朵”的活,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着,远在孩提时代的那时候,就经常听人说起过这种事情,真像做梦一样。当时人们都说,到了将来,无论谁都可以使用机器人,想必一定能够轻松愉快,悠闲自得地进行工作的吧。那是一幅灿烂辉煌、鼓舞人心的未来世界的美好蓝图。
可是,现实又怎么样呢?那些预言家们所作出的不负责任的预测与现实恰恰相反。我只能服从机器人的命令,一个劲儿地努力工作。
这时候,经理先生说道:“怎么样?这儿有一只晶体管有些不正常,也许是出了什么故障吧。快给我换一只新的。注意,手脚轻一点儿!”
“是……”
N先生仔细一看,只见经理先生的脑袋里面极其精致复杂,密密麻麻地装满了许多超小型的电气零件,由于这些精密的电子仪器工作得很好,所以无论多么细小的事情,一旦记住以后就再也不会忘记了。
这样讨厌的经理先生可真是少有的。N先生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起来。与此同时N先生又想起了从前那位令人怀念的前一任经理先生,那可是一位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好人啊!可惜不知他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
N先生恨不得用一把榔头把现在这位经理先生的脑袋砸个粉碎。可是,如果于出这种鲁莽的事情的话,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甚至会被判刑的。因为制作这位经理先生耗费了一笔数目相当惊人的巨额资金。
那些有钱的大股东们联合起来,把这种冷酷无情的怪物抬上了经理先生的宝座。
——无论在什么社会里,价格昂贵的商品总是从上往下逐渐普及的。
《新玫瑰旅馆》作者:'加' 威廉·吉布森
刘衡 译
在这个棺材似的小房间里,我住了七天,桑迪。新玫瑰旅馆。现在我好想你。有时我慢慢地回忆往事,甜美而又令人心痛。有时我从包里取出你的自动手枪,抚弄光滑的、劣质的铬合金。中国造,点二二口径,比你放大的瞳孔还要小,但我已见不到你的眼晴。
福克斯死了,桑迪。
福克斯让我忘了你。
记得在新加坡明古莲街一家旅馆昏暗的休憩室里,福克斯斜靠在柜台前,一边用双手比划着,一边谈论着诸如势力范围,内部争斗,某项事业的发展轨迹,以及他发现的某个智囊团保护措施的疏漏等话题。福克斯是头脑战争的核心人物,是策反公司员工投靠其他公司的中间人。他为财阀间的秘密战争效力,而财阀就是那些掌控经济命脉的跨国公司。
福克斯咧嘴一笑,摇了摇头,用很快的语速告诉我,他不同意我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