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克林站在水中,他脸上洋溢着沾沾自喜的神情,时而搓手,时而乐得直哼哼:“好,精彩!等着瞧后面的!……”
至于我。则带着深深的厌恶与恐惧望着这伙机器强盗,胡猜它们将会变成什么模样,这场战斗究竟会产生出什么后果?
到了中午,我们帐篷附近的整个海岸已成了一片火海,螃蟹还在从全岛各处奔来。可以说战争是比较安静的,没有叫喊也没有哭泣,没有爆炸也没有喧闹,只有无数噼噼啪啪的电火花和金属躯体的铿锵声,真可谓是魑魅魍魉,群魔乱舞。
尽管新的一代大部分都很矮小机灵,然而还是出现了另一品种,它们个子赛过所有的同类。行动迟缓,但威力强大,轻而易举地抵御了进攻它们的侏儒螃蟹。
一当太阳开始西降,那些小家伙的行动马上出现了急剧的变化:它们都聚集在西部,越来越显得苍白迟缓。
“见鬼,这一批大事不好,”库克林焦急地说,“它们不具有蓄电池,太阳一落山,它们就完蛋了。”
果不其然,正当灌木丛的树影把这一大群螃蟹罩住时,它们立时就僵化不动了。现在它们再也不是什么生龙活虎的侵略者,而只是一大堆僵死的金属皮囊的垃圾。
于是,巨型螃蟹不慌不忙地爬了过去,它们的个子几乎有半人高,把这些小家伙一个接一个地吞食后,又生产出更为巨大的下一代。
库克林的脸色难堪,这种进化肯定不合他的口味。须知行动迟缓,个子笨重的螃蟹是不适于在敌人后方进行破坏活动的。
巨灵螃蟹收拾了那些侏儒以后,海滩上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我从海水中走出,工程师和我一起沉默而行,我们到了海岛的东部,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儿。由于疲倦,一当四肢落地,那软软的沙滩就立即使我入睡了。
五
我在夜间被惨叫声惊醒,当我跳起来时,什么也没能发现,只有灰蒙蒙的沙滩,以及在黑暗中和群星闪烁的天空融为一体的大海。
呼救声又重新传来,但比以前轻微。这时我才察觉到库克林不在我的身边,于是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海水依然和原先一样平静。微波细浪在沙滩上阵阵
“我在这儿!”突然我听到声音是从右面某处传来的。翻卷,波涛声几不可闻。但我总觉得在堆放食品及饮水的地方,那个方向的海面上不太平静,浪花似乎在拍溅不已。
我断定,库克林一定乱闯到那里去了。
“工程师,您在那儿干嘛?”我嚷道,走向我们的海下仓库。
“我的上帝,您在哪儿?”
“在这儿,”我再次听到工程师的声音,“水都齐到我的脖子了,上我这儿来!”
我正在涉水前进,突然被什么硬东西绊了一下,这是一只巨型螃蟹,它用两只高大的蟹螯站在水中。
“您怎会到那么深的地方去?您在那儿干什么?”我问。
“它们在追我,把我逼到这里来的!”他简直要哭了。
“追?谁在追赶?”
“就是那些螃蟹。”
“这不可能!您看它们也没追赶我呀。”
我又在水里撞上一只螃蟹,然后绕过它来到工程师身边。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我自己也弄不清,”他抖抖索索地说,“在我睡觉时,一只螃蟹突然向我发起攻击……我想,也许这纯属偶然……但我闪让以后,它又再次向我逼近,钳子都碰上了我的脸……”于是我站起躲开……谁知它就跟着我……我跑它也跑……又有两只螃蟹参加进来……最后竟有一大群……一直把我追到了这里……”
“这真奇特,以前可从来没有这种事,”我说,“如果进化的结果会导致某种仇视人类本能的话,那它们也决不会饶恕我。”
“搞不……懂,”库克林嘶声说,“我就是怕再上岸去……”
“别胡扯,”我用手拉着他,“我们一起沿海岸到东面去,我来保护您。”
“怎么个保护法?”
“现在我们先上仓库,我去拿些重家伙,比如锤子等等。”
“别拿金属的,”工程师呻吟说,“拿块箱板会更好些,哪怕用木头疙瘩也行。”
我们慢慢沿海而行。当我们到达仓库附近时,我留下工程师,向海岸走去。
我听到响亮的浪花拍溅声,还有那种早已耳熟的火花声。
金属生物们正在扒开罐头,它们已经占领了我们的水下储藏点。
“库克林,这下我们完了!”我大吼,“它们毁坏了我们所有的罐头!”
“是吗?”他无力地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那就好好想想,这全得怪您的傻瓜设计,是您作茧自缚!现在自食苦果吧!”
我绕过一群螃蟹走向陆地。
在黑暗中,在螃蟹中间,我往地上乱摸瞎抓,只捞到几块焖肉和菠萝、苹果之类的食物,我把它们放到高处。从这里天翻地覆的情况看来,可知当我们熟睡时,这些家伙正在大肆破坏,使我连一个完整的罐头都没能找到。
这时库克林站在寓岸约有二十步远的海水中,仅仅露出了头颅。
我忙碌不堪,加之气愤,早已把他置于脑后,但是刺耳的哭叫声又让我想起了他。
“上帝啊,巴德,救命!它们又来了!”
我扑向水中,在金属怪物中磕磕碰碰,朝库克林的方向跑去。在离他仅有几步远的地方,我追上那只气势汹汹的螃蟹。
而螃蟹对我根本不屑一顾。
“真见鬼,为什么它们这么喜欢您?莫非就因为您是它们的老爷子吗?”我说。
“不知道,”工程师悲哀地说,“巴德,设法把它们赶开。如果再出现比这更高的螃蟹,我肯定要呜乎哀哉了……”
“这全怪您的进化,告诉我,螃蟹最脆弱的部位在哪里?怎么才能捣毁它们?’
“以前只要打坏那面小镜子……或者从里面拿掉蓄电池……而现在……连我也不知道了……这需要进行专门的研究。”
“您和您的研究一起见鬼去吧!”我透过齿缝恨恨地说,一面用手抓住螃蟹的前爪,它已伸向工程师的面庞。
这臭东西被我拖得倒退,我找到它的另一只爪子,把它掀了个跟头,它们的触须如同铜丝一般柔软。
它显然并不喜欢被这样对待,所以慢慢缩了回去。我和工程师沿着海岸走向更远处。
当旭日初升时,所有的螃蟹都从水中爬上了岸,开始了片刻的打盹。我乘机用石块打碎了近五十来只螃蟹背上的小镜,使它们全都失去了活动能力。
然而很可惜,这无济于事,它们马上成为其余生物的口中之食,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又制造出新的一代。要想打碎所有的蟹背,我自问力有不逮。有过好几次我都碰上了带电的螃蟹,使我作战的决心大为动摇。
这段时期库克林自始至终都淹在水中。
不久,在怪物之间的战斗又重新白热化,它们已完全忘却了工程师的存在。
我们离开鏖战之处,转移到岛的另一面。由于长时间受到海水浸泡,工程师不住地哆嗦,牙齿打战。他仰面倒下,央求我用热沙盖没他的全身,形成一座小丘。
后来我又回到原来的栖身处去拿衣服和剩下的食品,这时我才发现帐篷早巳化为废墟:插入沙土的铁桩已全部消失,就连帆布边上用来系绳的铁环也都被扯光了。
在帆布下我找到了库克林和我的衣服,它们也都留下螃蟹努力工作的痕迹——所有的金属风纪扣、钮扣和搭环统统不见,周围只见电火花的余烬。
这时螃蟹间的战争正如火如荼,灌木丛中已经出现和人一般高,挥舞巨钳的大蟹。它们成对相峙,时不时互相冲撞,发出金属碰撞的轰隆声。这些巨灵尽管行动不便,但力大无穷。
我对疯狂机器之间的战争场面厌烦有加,所以在拿到所有的必需品以后,就返身朝库克林那边走去。
太阳无情的曝晒,途中我不止一次跳入水中凉快凉快,我有充分时间来回想所发生的一切。
有一点很清楚,海军部关于进化的考虑显然失策,原先灵活善变的小型机械竟产生出如此笨拙的机械巨无霸!
我已经接近沙丘,那底下躺着衰弱无力的库克林,但是这时从灌木丛中爬出一只更大的螃蟹。
它的个子已经比我还要高,蟹螯高大沉重,横行起来一跳一跳,躯体可怕地低垂在底下。它的触须出奇地长,在抄地上拖曳着,嘴巴特别肥厚宽大,几乎占到身体的一半以上。
我私下把它称为“鱼龙”,它慢慢旋转身躯,似乎在确定方向。我也下意识地朝它挥动帆布,就象驱赶挡路的公牛那样,但它对我置若罔闻,只是莫名其妙地侧转身子,爬出一条大大的弧线。
如果我能猜到这怪物是为工程师而来,那我当然会去救援他。但螃蟹所走的轨迹令人捉摸不定,我起先以为它是想去海边喝水,却不料它突然急剧转过身来,朝工程师猛然袭去,我立即扔掉一切向前狂奔。
“鱼龙”已停立在库克林之上!
我发现长长的触须末端很快穿进沙层,几乎就在工程师脸部左右。就在同时,在原是沙丘的地方扬起一大团抄尘,被攻击的库克林蹦、跳起来,他张惶失措地落荒而逃。
为时已晚!细长的触须紧紧缠绕上工程师的粗脖,把他送向血盆大嘴。库克林被吊到了半空,魂不守舍,手脚乱颤。
尽管我对工程师已没有好感,但我怎能听任他葬身于无脑怪物的魔掌之下?我不假思索就抓住螃蟹的大螯,竭尽全力拗折它们,可是这只是蚍蜉撼大树,“鱼龙”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
我迅猛爬上它的背部,这一瞬间我的脸正好和库克林痛苦扭曲的脸位于同一高度,他欲呼却无声。
“假牙!”我闪电般意识到,“库克林装有一嘴的金属假牙!……”
我拼命用拳头狠砸阳光下闪亮的小镜子!
螃蟹在原地转了一下,而满脸青紫,眼睛凸出的库克林已经被送到螃蟹嘴边。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电火花在工程师的前额、太阳穴以及下巴等处不停地咝嗟作响,然后螃蟹的触须突然松开,于是这位金属怪物的缔造者毫无知觉的胖大身躯砰然落到了沙地之上。
六
当我在埋葬库克林时,成群结队的螃蟹仍在岛上追逐奔跑,但它们无论对我,或是对工程师的尸体都丝毫不加理会。
我用帆布帐篷裹好库克林,在岛上设法挖了个不深的沙坑,在落葬时我对他丝毫不加怜悯。我干裂的嘴中满是细沙,还混杂着我对死者的咒骂。从基督教徒的观点看来,我这样做无疑是一种可恶的亵渎行为。
接下来的几天中我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海边,朝着“鸽子号”应该出现的方向眺望,听任令人折磨的时间流逝。火辣辣的太阳简直就在我的上空凝固,有时我勉强撑起身子,设法把烤得发烫的面庞浸入水中。
为了减轻难忍的饥饿和口渴,我努力胡思乱想。我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浪费自己的聪明才智,设法使其余人饱受苦难?即以库克林的发明来说,我深信,它本可用于和平的目标,例如去开采金属等等。可以使这些家伙进化成为效率更高的品种,而决不应产生出这种尾大不掉的航空母舰。
一次有个很大的阴影笼罩了我,我困难地举首张望,发现我正位于一只硕大无比的螃蟹的双螯之间。它来到海边向天边张望,似乎也在等待什么。
在这以后,我陷入了幻觉,在我发昏的头脑中,巨大的螃蟹变成了装满淡水的大箱子,而我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箱子的边缘。
醒来后我已经置身于三桅帆船的船舷上。当盖尔船长问我,是否需要把在岸边游荡的巨大怪物运走时,我说眼下这已经是毫无意义的了。
《心乱神迷药》作者:'美' 乔·霍尔德曼
玛格丽特·斯蒂文森登上两节扶梯,走向一扇普普通通的木制房门,门上的铭牌写着“夫妇关系有限公司”。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敲了敲房门。里面的人摁响电铃,请她进屋。
她不清楚房内会是怎般模样,但摆设的简单朴素还是让她诧异不已:没有前台接待员,没有招待室,没有实验室的门牌。只有一名中年男子,穿着式样保守的西服,发型时髦,端坐在一张干净整洁的办公桌后面。他站起身,伸出了手:“是斯蒂文森太太吗?我是戴米恩医生。”
玛格丽特坐在医生提供的座椅边沿上。
“我们的服务绝对有效,”医生开门见山说道,“可它既不便宜,也不是终生受用。”
“你也不会希望药效持久至终生终世。”玛格丽特说。
“是啊,”医生莞尔一笑,“生命会是令人愉悦的,但是你们俩都无法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