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25度。”
她二话没说,又去调整气门。
朱比伦特认为我们的两公里一段、两公里一段的客运输送带太不高明。一开始,有三四回,每当我们从前一段下来再登上后一段时她都要抱怨,直到她发现前面的路轨被地震摧毁了,才闭住了嘴。我们换乘同样分段的临时滑道,中间又下来走了几步路,这时,她看一队工人正在架桥连接原来输送带下面的一段长20米的塌方。
我们下了运输带,向家里走去,一路上只碰到一次地震。
这次地震根本算不了什么,强度不大,只要跳动双脚就可以保持平衡。看来,朱比伦特不太喜欢做这种游戏。她的脚不断地遭到地面的弹击,每碰一下都要叫唤一声,要不是听到了她的叫声,我还满以为她和我一样快活呢。
我们家的房子这时正在一座小山的山顶上。7个黑年之前,这里发生了一次大地震,把我们常年居住的山崖震掉了,从那以后我们就把房子抬到了这里。在那次大地震中,我曾被埋在地下10个小时——那是我一生里头一次需要别人救护。水星居民不喜欢住在山谷,因为山谷在大地震中很容易被破碎的岩石填平。如果住在突出部位的顶端,在地震滑坡时就比较有可能靠近滚动乱石的表面。另外嘛,我和我妈妈都喜欢这里的风景。
朱比伦特也很喜欢。当我们站在我家房子的前面回头遥望刚才走过的山谷时,她对面前的景色第一次发表了感想。水星航天站就在30公里以外的山脊最高处,这么远望去,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一些最大建筑物的侧影。
但是,朱比伦特更感兴趣的却是我们身后的群山,她指着从一群丘陵中升起的一片闪着紫光的云朵问我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水银洞。每当水星的逆夏刚一开始,它就要变成这个样子。以后我带你去看看,我想你会喜欢它的。”
我们穿过墙壁走进屋里,多罗西上前迎接我们。
我一点也看不出妈妈有什么心事。一见朱比伦特,她那副高兴的样子足以表达17年没有见面的感情。她嘴里不停地嘟嚷着,什么身体长得多么结实,脸蛋长得多么漂亮等等。她让我们背靠着背站在一起,告诉我们什么地方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这当然不错,因为我们的遗传物质完全相同。她比我高五个厘米,但是在水星的引力作用下,过不了几个月她这五厘米就会消失的。
妈妈对我说:“她与你两年前,也就是与你最后一次变性之前长得丝毫不差。 ”
这真有点夸张 。虽说那一次我是女性,但当时我的发育还不完全成熟。不过,妈妈的话从根本上说并不错。朱比伦特和我的遗传基因型号都是男性的,但是刚一来到水星,妈妈就把我的性别改变了,那时我才几个月。这样,我就先过了15年的女性生活。我一直想着再变回去,但现在还不忙。
“你的身体看上去还不错,格利特。”朱比伦特说。
妈妈的眉头皱了一会儿说:“现在应该叫多罗西,亲爱的。我搬到这里以后就改名字了。我们在水星都是用地球老家的称呼。”
“请原谅,我忘记了。我母亲一说起你,总喜欢叫格利特。当她……我是说,当我……”
接着,是一段使人难受的沉默。我似乎感到她们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就竖起耳朵听。看来,要想了解这个秘密,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朱比伦特身上,多罗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我的,不管怎样激她也不顶用。我完全知道应该如何做起,就一把将朱比伦特拉出了房子。
我为什么在水星长大,而不是在月球?我为什么会有一个无性系姐姐?这些问题的神秘背景我知道的太少太少了,真叫人头痛。再说,用营养繁殖的方法“生”第二个孩子在当时是非常少见的事。我怎能不想搞清它的来龙去脉呢?如果有人说你有一个兄弟或姐妹,那就会变成一件社会丑闻(虽然这种事情并不会使社会退化)。不过,我很快就懂得了不应该向朋友们说起自己的情况。他们都想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都想知道我母亲怎样躲过法律,因为法律禁止这种不正当的选择。
“一个人,一个小孩”,这是每个儿童所学的第一堂道德课,甚至在他们还没有获得生命之前,这种观点就被栽入大脑。妈妈没有被关进监狱,所以这件事一定是合法的 。但究竟如何?什么原因?她当然不会说,不过朱比伦特可能会。
大家吃饭的时候很沉默,空气有点紧张,偶尔有一个人很不自然地说上一两句话,想引个头,但另外两个人都不答腔。
朱比伦特现在很难受,一方面是因为生活的环境突然发生了变化,一方面是因为她的神经受到点刺激。她的双眼不停地向我张望,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月球人,噢,对不起,我应该说月球居民,他们一生都住在岩洞里,周围当然需要有坚固结实的墙壁。他们很少到外面去,出去的时候混身上下都围上一种用钢丝和塑料丝缠绕的茧状衣服;穿着这种衣服不但可以感觉,而且还可以透过一只小窗看到外界的东西。她现在一方面觉得自己在这里暴露得太厉害,一方面在尽力地克服着内心的胆怯。坐在这样一间由压缩气泡围成的房子里,就像坐在一块烈日当头的平台上一样,因为从屋里往外看,气泡是看不见的。
我发现了她不安的原因,就伸手打开了极化装置的开关,气泡墙壁马上变成了像染色玻璃一样的东西。
“噢,不用这样,”她兴致勃勃地说:“我应当习惯习惯。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墙’在什么地方。”
现在可以非常明显地看出来多罗西的心里确实有事,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朱比伦特另有不安。她本应再安上一层罩帘,以便让我们的客人具有室内的感觉,但她却忘了。
在餐桌上,我通过她们俩断断续续的谈话,确实也了解了一些情况。朱比伦特在她十个地球年那么大的时候就脱离了自己的母亲,年纪这么小实在太少见了。在这样的年纪与母亲分离,其原因都是最不可思议的,不是因为精神病,就是因为宗教狂。至于朱比伦特的继母,我知道的就更少了——甚至她的名字也不知道——但我确实知道她和多罗西在月球时曾有一对很要好的朋友。不管怎么说,她们两人的关系与多罗西为什么抛弃了自己原有的孩子,又怎么样把我这样一个小东西从一组婴儿中抱到了水星上来这两个问题是紧密相联的。
“从我记事的时候到现在,我们的关系一直都不密切 。”朱比伦特说,“她尽对我说些疯话,好像跟我过不到一块。我很难对她做解释,但是法院支持了我,因为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律师。”
“可能部分的原因是由于你们之间不寻常的关系,”我提醒她说:“你知道我的意思吗。随继母,而不是随自己真正母亲长大,这可非同一般啊!”我说完之后屋子里一下了变得异常安静。我真后悔,心想还是一声不吭地把饭吃完算了。她们俩这时却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是的,这可能是一部分原因。你离开月球不到三年,我就发现,这样长久不了。我要是跟你一块来就好啦!我当时还是个孩子,虽然年纪那么小,也想跟你们一块来 。”她带着几分歉意看了看多罗西。多罗西的两眼正盯在餐桌上。朱比伦特这时候已经吃完了饭。
“也可能,我不该谈起这些。”
没想到多罗西竟然表示同意 。这种默契完全是对着我的。
她们不愿意继续说下去,是因为有什么事要对我保密。
饭后,朱比伦特去小睡一会儿。她说她想与我一块到水银洞去,但必须先休息一下,消除一下由于引力变化所带来的疲劳。我想乘她睡觉的机会,再次要求多罗西把她自己在月球的全部经历告诉我。
“我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呢?你说过你把自己三岁的小孩留给了月球上的一个朋友,你说那个朋友很好地照顾她,难道你当时就不愿意把朱比伦特带在身边吗?”
她没精打采地看着我。我们过去曾经谈起过这个话题。
“蒂米,你现在是大人了,已经超过成年的年龄三岁,我对你说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离开我自己去生活,不管怎么说,这一天快要来了。对于过去的事,我不想再多说什么。”
“妈妈,你知道我不会强迫你的,可是,你也不能一点都不尊重我的要求,故意不把故事讲完呀!这背后还有别的事。”
“是的,是的,还有别的事。但是,我决定永远不再提起它。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是一件私人秘密,你也应该尊重我的要求,别这样追问个没完嘛!”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不耐烦。她站起身,穿过墙壁向山下走去,走到半坡又跑了起来。
我跟着她走出去,但没走几步又退回屋里,因为我不知道除了我已经说过的话还能对她再说些什么。
我们沿着行走方便的地阶缓慢地向水银洞走去。朱比伦特在休息之后感到好多了,但遇到陡坡时仍然有困难。
我已经有四个白年没有来过这里,并且有更长的时间没有在这里玩过。现在它仍然是孩子们喜爱的地方,几十个儿童正在这里游戏。
我们站在一块狭长的突出岩石上俯视脚下的水银湖。朱比伦特的心这一次可真被打动了。
水银湖位于一个细长峡谷的谷底,峡谷的两头在很早以前就被一次地震堵死。峡谷的一侧永远是阴影,因为它坐南朝北,太阳光在我们这个纬度永远越不过它的山脊。谷底的水银湖宽20米,长100米,深大约5米,这个深度是我们估计的,谁要是不信,就请他来测量吧。铅球从这里掉下去就像一个东西掉进了稠蜂蜜一样,其它物体差不多都要浮在上面。孩子们弄来一块形状合适的大石头放在湖心当船使。所有这一切都好看极啦。现在是逆夏,温度正在向最高点上升,水银已经接近沸点,整个湖面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雾气。当阳光的电子流穿透时,这雾气马上被点燃,变成一股强大的闪闪发光的靛蓝色神秘旋流,湖面在下降,但它永远不会被蒸发干净,因为蒸汽遇到那个黑暗的侧壁就会不断地被冷却成水银流回湖里。
“它们都是从哪儿来的呢?”朱比伦特问,她已经从惊讶中恢复过来。
“有一部分是天然的,但是大部分则来自航天站的工厂。它们是一些原子合成工业的气体副产品,人们再无法利用,就释放到了周围。因为它们太重,不能漂动,在黑年期间都凝结到了峡谷里。这个峡谷特别适于收集它们。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耍。”
她感到很兴奋。月球上决不会有这种景象。据我所知,月球表面非常不活跃,几十亿年来也不动一动的。
“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这么美丽的地方。可是你们都在这湖里干些什么呢?它这么稠,肯定不能在里面游泳呀?”
“我还没有给你详细介绍呢。一个人用最大的力量也只能把手臂压进水银半公尺,如果会保持平衡,还可以站在湖面上,双脚只陷下去15公分。但这并不是说不可以游泳,完全可以在湖面上游。走,下去,我给你做个示范。”
她随我而行,但眼睛仍然呆呆地望着那层电离了的云雾,这种云雾可以使人进入催眠状态。一开始,你觉得它完全是紫色的,慢慢地眼角里会出现许多别的颜色。这些颜色永远看不清,它们模糊极了,但它们确实存在,是由当地其它气体里的杂质造成的。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人们在过去经常用电离气体造灯,什么氖气霓虹灯,氩气灯,水银灯,等等等等。从山顶下到水银峡谷就跟走进了那些灯的灯光里一样。
来到半坡,朱比伦特双脚踩空,她一下子躺倒,开始向下滑去,就在她与地面相碰的那一霎那,水星服的磁场立即硬化。她扑通一声掉到湖里。由于害怕,身子挺得很直,样子很难受,变成了一尊坚硬的塑像。她一直滑向湖面,最后仰而朝天,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俯冲下去,一个跨步滑到她的身边。她想站起来,但发现办不到。然而这时她却笑出了声,一定是觉得自己的动作很滑稽。
“在这个地方是不可能再站起来的。看我怎样行动 。”
我趴下,腹部拍打着湖面,双臂像划大圆圈一样开始了游泳的动作:从头前开始,然后向左右张开,一直划到身体的两侧。手伸进水银越深,游的速度就越快,要想停下来只有把双脚使劲插进去,否则会一直前进,因为这里没有摩擦。
没过多久,她就非常高兴地与我游了起来。我也非常高兴,为什么在人们长大之后不能继续做这些极为有趣的游戏呢?在水银湖里游泳,银河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