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为北方女人决斗,那么他先要和北方女人自己斗。”
这句话说得再明白没有了。首卡马上大吃一惊。老实说,连我也吓得不轻。她不光没按汗吉人的迂回法说话,还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和他动手!
首卡的鼻环在嘴唇上颤抖着。他那晒得黑黝黝的皮肤下,每一块肌肉都紧张起来。“战士不和女人打架。”
“我不是女人,”她毫无感情地说,“和沙虎一样,我也是剑舞者。和我交手吧,我会证明给你看。”
“黛……”我插嘴道。
“闭嘴。”好吧,这下她连正常人的礼节也一起丢掉了。“这次你别想抢走我的对手。”
“看在卫海众神的份上,”我嘶声说,“别傻了!”
“说我傻?沙虎——不,你这愚蠢的沙猴!”
首卡哼了一声:“也许北方女人可以和沙虎打一架。”
虽然我笑得很大声,但黛显然不觉得这句话有多好笑。“来吧,”她清清楚楚地说,“随便谁都无所谓。”
首卡的黑眼睛闪了闪,他笑了。我短暂的好心情和黛的怨气都被这笑声赶得无影无踪。我们皱着眉,交换着忐忑不安的眼神。
“很好,”那老家伙说,“沙虎和女人打架。如果沙虎赢,女人就归他。他要和汗吉首卡再打一场,胜利者留着那女人。”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到黛脸上,“如果女人赢——”说到这里,他脸上除了礼节性的表情,还带了点不可思议的神色,“她就可以获得自由,不归任何男人所有。”
“我现在就是自由的。”黛嘀咕道。我挥挥手,示意她赶快收声。
黑地板板,首卡还真狡猾。他知道黛一定不是我的对手,所以就这样把决斗的责任强加到我头上。他根本不相信黛能在场下占上风,所以设计了这样的条件,确保最后黛成为他的战利品。——当他精力充沛地与我开打时,我却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再说,我刚才已经把自己在圈内的惯用招全说给他听了。对他来说,这是过于明显的优势,必然会让他胜得更轻松。
我看着黛。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也看穿了首卡的诡计。她的脸随即绷起来,表情也变得果敢而自负。——我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
不打是不可能了。拒绝和她动手会毁了我的名声。即使我不在乎自己那点面子,首卡的面子却还是要给。如果他发起火来,准会决心要了我们的命,我们离汗吉人的餐桌也就不远了。
再说了,我绝不可能主动向女人认输。你知道,有种东西叫自尊。
黛笑了:“咱们圈内见。”
“噢,黑地板板。”我不高兴地说。
不出几分钟,我和黛要决斗的消息就在营地里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沙虎和北方女人要以剑舞者的身份在圈内过招。汗吉人不用剑,不过他们对剑舞还是很欣赏的。他们是用刀的行家。我一旦赢了黛,就不得不放下“绝击”,用刀和首卡较量,这可不是我的强项。倒不是说我刀用得不好,不过剑才是我的魔法。把“绝击”舒舒服服地握在手里时,我总感觉无比自在,无比轻松。
黛没再穿上斗篷。我们站在帐篷外,面对整个汗吉部的目光时,她白皙而光洁的皮肤招来了不少闲言碎语。观众们直接忽略了我。
“我不能在剑舞时放水,”我平静地说,“你知道,剑舞做不得假。”
她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你这么谦虚我很高兴。”
“黛——”
“我的剑舞是凯旋之舞,”她没有语气起伏地说,“我不是那种一招没过完就倒在地上的女人。你不用担心和我交手会毁了你的荣誉。汗吉人不会失望的。”
“黛,我不想伤到你。不过如果我让你太多,他们会看出来的。”
“那么就别留手。”她建议道。
“如果伤到你,或者把你打得鼻青脸肿……我这算是提前道歉了。”
“哦。”
我皱起眉头:“黛,别这样,严肃点。”
“我已经很认真了,你才不严肃呢。”
“我当然是认真的!”
她毫不退缩:“如果你是认真的,就别再多费口舌,用对剑舞者的方法对我,别拿我当女人。”
虽然我不愿承认,但她说对了。以前我可从没因为给敌人苦头吃而向他们道歉。我突然觉得自己又滑稽,又可笑,于是干脆转开眼睛不看她,只阴沉地打量着我们的汗吉族观众。
黛柔声轻唱起来。
我们都很累,浑身被沙弄得又干又涩,现在又被太阳晒得生痛。不知道我们的剑舞能发挥出几分。黛的表情捉摸不定,但她的眼睛骗不了人。虽然话说得又骄傲又漂亮,但我怀疑她以前根本没跟男人动过手。
我自己则觉得又无奈又愤怒。我知道,她会全力与我战斗,使出浑身解数,而且巴望着我也能全力以赴——当然,她也知道,因为她是女人,我难免会让她三分。这的确是白送给她的优势,但我依然坚持这点。
汗吉部的金鼻环把她带到画在沙间的圈边时,她还在柔声吟唱着。黛脱下鞋,把它们踢到一边,我也照做了。我们两人都已经脱下了剑带,把它们和斗篷一起留在了首卡的帐篷里。黛拔出剑来。
惊呼声,抽气声和震惊的低语交织成一片。好吧,我也没资格说汗吉人大惊小怪。黛冰冷清冽的钢剑绝对能震住任何第一次开眼界的人。——不,那才不是什么普通钢剑呢。
说到冷,那把剑倒一点也不含糊。她拔出剑,让剑身暴露在庞加明亮的阳光下,周围的天气一下就变了。她是个北方来的陌生人,也是个用剑的女人,但她造成的效果要比她的身份惊人得多。一时间,周围暗了下来,仿佛有大片黑云遮住太阳,阻隔了热量似的。
周围还热吗?当然,气温依旧很高。但我的肌肉紧张起来。我开始发抖。
她站在圈外,垂着四肢,静静等待着,一手轻巧地擎着那柄奇剑。
我扫了“绝击”一眼。蓝色的钢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它经过悉心保养,状态很不错。不过,两把剑间的差别不言而喻:虽然“绝击”也是把好剑,但它绝对不能改变天气。
我们一起踏进圈里,向场中走去,在标志圆圈中心的猩红色地毯前停下脚步,小心地将武器放在地上。
“绝击”比她那把无名北方剑长上几英寸,看上去也重得多。——不,那把剑不是“无名”,而是“不知名”。我觉得,武器的重量差距正精确反映了我和她悬殊的实力。
黛和我分头走回圈边,踏出圈外,又转过头来面对彼此。一会儿,我们会分别快步走进圈内拿剑,开始剑舞。佯攻,挥砍,踏步,操刃……这才是我们的表演内容。
她双唇一开一合,依旧在歌唱。看着她,我不禁想起自己的梦:一个唱着战歌的北方女人,与我隔圈相望。
脊椎上升起一阵怪异的战栗。我抖了抖身子,尽量把这种感觉赶走。“祝你好运,黛。”我对她招呼道。黛扬起下巴,仿佛在咀嚼这句话。然后,她露出个微笑,随即又笑出声来。——再然后,她身子一动;向剑冲去。
九
我拿到“绝击”之前,黛已经抄剑在手,向我脸上挥来。那柄北方剑划着奇异的弧线从我头顶招呼过去时,带起一阵剑风。在灼热的空气中,这阵冷冷的气流显得很奇怪。她一击之后,我已经拿起“绝击”,黛马上后退了几步,躲开剑锋。不过,递出第一击的到底是她。
我没有立刻还击,反而移步避开,踩着沙退到圈边,定睛看着她。只见黛举着剑,调整着握姿,她双腿弯曲,肌肉的纹路不断随动作变化。她也在打量我。
我的目光被她的剑吸引了过去。
她的剑身衬着银色的剑柄,显出种苍白的粉色,——不是花瓣或女人脸上那种颜色,倒像是稀释的鲜血。剑是单面开刃的,和“绝击”一样,也经过仔细打磨和保养。不过,我的剑上什么也没有,黛的剑上却通体覆盖着游走的符文。阳光下,符文耀眼地闪耀着,像钻石,又像冰,——寒冷的硬冰。
我看着那把剑,瞬间觉得它并没有出鞘。现在,它的鞘不是革,而是冰。冰保护着它,抵御着来自南方太阳的热量。
——以及来自南方剑舞者的进攻。
黛站在圈那边等待着,——什么也不做,一心安然等待着。她浑身放松,积蓄着每一分能量,似乎完全不关心我的下一步行动。她泰然自若地站着,像我一样耐心掂量着对手的斤两。她望向我的眼神仿佛一位正在刹度(或者,按她的说法——剀殿)教导下学习剑舞要领的学徒。
阳光下,那银白与粉色相间的剑身色彩更加分明。她扬起剑,开始了剑舞。红白两色的光随剑刃的移动连成一线,仿佛包裹着烟火的流星轨迹。
黑地板板,那把剑到底是什么玩意?
不过,剑舞已经开始了。关于流星的比喻和关于剑的疑问一起从我脑子里消失了。
黛沿圈边挪着步,身后的金发仿佛在燃烧。她不时虚晃几剑,笑着,操着北方口音向我叫阵。她小腿和前臂上肌肉紧绷,每次举步都可以清楚地看见关节处筋腱的跳动。我默不作声地揣摩着她的动作步法,任她踏着舞步。
很显然,看到我抬剑时没有光,没有噱头,汗吉人都挺失望的。但是,我正忙着从黛的防御中寻找突破口,一时也没功夫照顾观众情绪。
和她一样,我警觉地立着,重心前压,将体重均匀地分在双脚上,同时步法流畅地在沙地上进退来去。看起来,黛的长处在于柔韧而敏捷的动作,但我的剑舞是力量,耐力和战法的集合。我身子太重,谈不上轻巧,肌肉也太厚,行动不可能太快。虽然我并不迟钝,但黛游刃有余的姿态和精准的出剑手法还是让我相形见绌,像只臃肿的河马。
我们根本不是合适的对手。我们也不可能发挥出高水准的剑舞。因为我们俩都不想货真价实地和对方动手。——好吧,至少我不想对黛举剑。眼下她看上去倒很是自得其乐。
每次她递上一剑,我都用“绝击”轻松化开。我手臂伸得比她远,剑也比她长。她虽然动作快,但根本无法攻近我身,这就让她的优势泡了汤。不过,另一方面,我显然不想伤到她,所以力量不敢使大,技巧也没全用上。这就像腼腆的母马碰上匹倔强的公马。母马躲躲闪闪,公马锲而不舍,双方都不会落败,但也彼此占不了上风。我们两人已经开始疲倦了。
这根本算不得剑舞。沙暴已经耗尽了我们的力气。无论眼下这种怪异的情况要求我们投入多大精力,无论我们多么珍视自己的名誉……现在我们完全不可能给汗吉人献上精彩的演出。我们马马乎乎地按习惯行动着,无论是战法还是技巧,都离受过良好训练的剑舞者差上一大截。
严格说来,虽然黛坚称自己受过凯殿的训练,但她不能算是真正的剑舞者。她和我不同。我是南方人,是货真价实的职业剑舞者。我知道,在靠剑吃饭的剑舞者圈子里,有条雷打不动的规矩:
即使在北方,女人也不能成为剑舞者。
不过,她很强,——强得超乎我的想象。疲倦和高热减缓了她的动作,但可以看出,她技巧相当纯熟。她出剑时威胁范围并不大,这越发突显了她不可思议的腕部力量,以及她和我截然不同的战斗风格。我很高,臂展比大部分对手都要长,“绝击”也比多数武器更长,更重。和很多男人交手时,这两点都是我的优势,但面对黛时我却没讨到多少便宜。
她从来不大幅度挥剑,也从不出剑过远,这样就保证了良好的身体平衡。一时没得手时,她也不会急躁冒进。很多男人正是败在这一点上:动作一急,他们不是体力消耗太快,就是破绽百出。我略用了点手腕,想用我的战法影响她(这会打乱她的节奏,让我的胜利来得更轻松),不过她根本不买帐,始终按自己的方式舞着。
沉着,对,就是沉着。她沉着地防御,沉着地进攻,沉着地还击。
她精准而谨慎地送剑,闪身,前臂和手腕的动作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的剑有好几次贴上了“绝击“的剑刃,但都轻易卸开了我的力量。她不徐不急,稳稳地踏着舞步。
黑地板板,这女人的剑舞真是绝了!
不过,我们都开始累了。黛的脸渐渐罩上一曾红色的阴影。太阳的炙烤本来已经让她两颊发烫,现在她看上去更是随时可能当场倒下。太阳,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