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事呢?”
“星系被分裂成为数以千计的各自分离的天体,它们彼此交战,每一个天体都是一个无法攻克的堡垒,除非付出几乎比该天体的价值更大的代价。其根本原因是防御能力远胜于进攻能力。”
老人点头表示同意。
“因此,”我继续说,“我们形成了堡垒心理,这种心理无处不在。它意味着孤立,害怕攻击,仇视异族。它意味着强有力的中央集权政府。它意味着权力、财富和权威的集中。它意味着民众受压迫,他们无知地怀着希望和恐惧向统治者寻求保护和秩序。它意味着停滞、衰落和缓慢的腐败,随着技术和知识的被毁灭或被遗忘,这些东西最终将会把人类文明的一切相似之处毁灭殆尽,天体之间的联系慢慢中断。”
“情况确实会这样,”大主教说,“除了教会之外。教会是知识和技术的储藏室。”
“让我过会儿再回过头来说这点。只要防御、集权、无知和恐惧的恶性循环继续下去,星系就没有希望,教会所拥有一切知识就毫无价值,若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来接受这种知识的话。”
“你是在提议,”大主教扬起一条白眉毛说,“我们增强进攻能力,将武器交给那些野心勃勃的统治者,以此来打破那种循环。”
我摇摇头,“那是一种解决办法,它可能会奏效。但是,它所带来的屠杀和毁灭将是非常可怕的,假如,到最后,一个统治者凭借武力千方百计统一了星系,那时候或许已经没有什么留下来的东西供他统治了。不,答案并不在于使战争具有更大的毁灭性。”
劳莉蹙起眉头,“那答案是什么呢?”
“别急,别急,”我说。
我迟疑着,尽力想要把我的思想用正确的方式表达出来。我拥有答案,对此我深信不疑,但除非我能说服大主教,否则说出来不会有任何裨益。
“维持堡垒所必须的基本条件是人民的无知。一个具有智慧、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民族是无法永远被禁镏在堡垒之内的。知识是从内部摧毁壁垒的物质力量。他们的政治哲学的第一原理就是使自己的臣民始终软弱无能;第二原理则是使他们永远无知。一个是物质的,另一个是精神的;但本质上它们是同一的,让人民得不到武器。”
我看着大主教,可他那皱纹密布、漠然无动于衷的脸没有露出一丝理解的迹象。
“说下去。”他说。
“问题是,”我说,“交流。”
“可那是市民帮提出的观点,”劳莉反对道,“它并不起作用。”
“一个观点的正确跟它的来源无关,”老人平静地说,“说下去吧,我的儿。”
“他们有观点,”我表示同意,“但他们没有实施办法,他们尽力用书本来进行交流。那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对他们来说,书本是他们所能得到的最少受到检查的交流方法,而且书面语言仍然是清晰表达思想的方式和刺激剂。但是,他们必须激发人民学会阅读。他们选择的激发手段却不是某种统治者们不能也不会提供的思想,而是某种感情,这种感情统治者们是能够轻易加以抵消的,这无须他们付出任何代价。”
“也许,”劳莉嘲讽地说,“他们该提供一些数学和逻辑方面的论著。”
“不,”我严肃地说,“虽然即便是这方而的东西也会收到较好的效果,但是那效果是不够好的。他们的方法是错误的,因为书面语言是容易受到检查的——在必须教会人民阅读之时,完全不受检查的交流方法只有一种。”
“那是?”大主教说。
我爱你,劳莉。
她的脸泛红了,而后她的眼睛发出光来。“心灵,当然。”
“你想用什么方法来进行心灵对心灵的交流呢?”大主教问,“劳莉告诉我,真正的心灵感应术迄今尚未复兴。”
“心灵感应术?”
“那是给这种现象所定的名,我很久之前在什么地方读到过。”
大主教说,“我们之所以存在时间这么久,并得到发展壮大,那就是因为我们不向世俗权力挑战。”
“不,我们助民了世俗权力,丧失了人民。凡是教会力量被低估的地方,教会领袖就心怀恐惧,软弱无能。其实世俗统治者们若想要向教会发起进攻,他们可得三思而行;这一仗打起来,就会使本天体向外来征服者大开方便之门。不过,那并不是惟一的力量之源。世俗统治者们需要教会;没有教会,不安定就会增大十倍。还有第三个一直被忽视了的力量之源——那就是人民自身,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眼看教会被世俗统治者们摧毁。威胁教会,人民是会造反的。”
“也许,”大主教承认道,“可是,我们不能用教会的未来来赌博。”
“难道我们能用人类的未来来赌博吗’没有人民,教会算得,什么呢?你现在想像的情景,那可不是我所提议要做的事。我并不建议做激起人民造反这类显而易见的事。那太冒险。我只建议教会将人民的某些遗产交给人民,不是财产而是知识——到头来,知识是更有力的——那种他们能够运用的知识,从如何阅读的知识开始。”
劳莉的眼睛燃起灵感之火:“A代表Alien(异族);B代表Bondage(奴役)。”
“F代表Fortress(堡垒),”我说,“F代表Fredom(自由)。他们会阅读后,你就给他们简单的书籍,他们掌握了那些书后,你就给他们较难的书。”
“可我们并不具备写书或大量印书的能力。”大主教反驳道。
“市民帮具备。”
“你提议我们和他们搞联合?”
“他们有优秀的人,”我说,“聪明的人。他们的某些目标和你们的某些目标是一致的。我提议,你们和为自由和重新统一支离破碎的星系而工作的各派力量中的最优秀分子搞联合。市民、商人以及开明贵族,只要是优秀分子就行,因为你们大家所寻求的东西基本上是同一的。”
“阴谋、密探和暗算。”大主教厌恶地说。
“你们以前参与这些活动是毫不迟疑的。”
他垂下头,承认了这一点。
“还有另一部分知识,”我说,“那块卵石现在也是遗产,它所含有的信息使我们看到了一项使命。心灵感应机能够守候到具有早期心灵感应能力的人,无论他可能是谁。他可以被放到一边并得到帮助,而且可以和其他同类者一起被安置在某种殖民地里,有朝一日,真正具备心灵感应能力的人就会再次出生。只有到那时,一个经久不灭的社会的真正基础才得以形成,因为它必须建立在普遍理解之上,没有心灵感应能力,要达到那种理解是不可能的。那将是人类对地球上具有心灵感应能力的人所犯下的罪行的补救,人类用以搜寻并毁灭他们的那种机器,将被用来把这种分散了的能力重新聚合起来。”
“那么福音书怎么办呢?我们的宗教怎么办呢?在你所提出的计划之下,它会枯萎并湮没的。”
“教会是什么?你必须面对这个问题。那是一种宗教还是人类遗产的一个储藏库,请回到犹大那个时候去吧。他所创立的宗教本身就是目的呢还是一种手段?他是一位预言家呢还是一位智者?我认为他是最后一批心灵感应者之一——一位确定无疑的科学家——他目睹星系的爆炸,并看到人类保存其古代知识的惟一希望是用神秘主义将它包围起来。那些奇迹本身——并不是宗教奇迹,而是未知现象的显示。请回到福音书本身。请看一代代的神学家是如何改变它的吧。请看看我们是如何对犹大的目的失去了解,并在我们自己周围竖起一堵自我欺骗的墙的吧。”
“可我不认为我们的宗教会枯萎。其道德标准是好的;其行为准则是高尚的。那里面最好和最强有力的东西将会和新的东西融合在一起,变得更强更好。那些会枯萎的东西应该让其枯萎。那些促使人民始终处于贫困无望之境,把他们往下拉,并不引导他们向上进入光明的东西,应该让其湮灭。因为教会现在已不是储藏库。你可以进入一个储藏库拿走你所需要的东西。教会也成了一座堡垒,在应该让人民进来的时候,它将他们拒之门外。在其他堡垒倒塌之前,我们必须推倒我们自己的墙垣。”
大主教叹了口气,“但是,这要花非常长的时间,几个世纪,甚至几千年。”
“我并没有说此事轻而易举。不存在通向和平、自由和一个统一的星系的捷径。你不可能花几天功夫就把数千年造成的损伤修补好。但是我们必须开个头,我们的后来者必须把这项工作继续下去。”
“当一个人年轻时,”大主教轻声说,“以这种方式思想是容易的。但到像我这样的年纪时,所寻求的目标就比较切近了。你没有预见到我所看到的种种困难。再过一两年或者三年,我就会死去”——我看见劳莉紧紧抓住他的手——“我的继任者会走他自己的路,会使教会走上新的道路。主教会议会选举出一个可能并不同意我所选定的目标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够制定历时几个世纪的计划呢?”
“你必须选定你自己的接班人,”我平静地说,“你必须选择一个会将这项工作进行下去的人,他必须选择自己的继任者。假如非打着合法性的旗号不可,那你就必须用那些即使在你死后也会遵循你的计划去做的人来取代主教们。”
他缓慢地,非常缓慢地点点头。那是勉勉强强,衰疲乏力的点头。“就这么办吧,”他说,他那温文的话语将会改变星系的状态。他微微而笑,“你为人类、为全星系数十亿计的人民作出了艰苦卓绝的战斗。现在,你想为你自己要些什么呢?如我所说,劳莉已经使我难以拒绝你的任何要求了。”
“我想要两样东西。”我说。
劳莉皱蹙起眉头:“你说过只要一样。”
我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我改变主意了。”
“说吧,我的儿。”大主教说。
“第一样,”我说,“我要去地球。”
“去那儿做什么?”
“我要看看地球,”我说,“也许那只是感情用事,可我想要在古代的心灵感应者所生活过的地方生活,体验一下他们所经历过的和平,看看他们的天空,行走在他们的天体之上,也许,有一天我会知道他们所知的东西,做几件他们会做的事情。那儿有奥秘存在;我知道到什么地方去寻找它们,就像劳莉一样。我不会扰乱那些奥秘,因为它们是留给别的人去发现的,那些人将会在我死后很久来到,但是,那些奥秘为我所知,这不会对它们造成损害。我要建造一个村庄。被教会发现的那些具有心灵感应能力的人应被送到地球上去,在那儿得到像他们的祖先那样的发展。”
“把战斗留给其他人?”大主教温和地问。
“假如你需要我,”我说,“你只要派人来叫我就行了。”
他点点头,“就那么办吧。你想要的第二样东西是什么?”
“我要劳莉。”我说。
我听到一声惊喘,我不看就知道劳莉的脸庞发白了。但我望着大主教,对他脸上显出的痛苦表情我并未做好准备。
他转过去看了看劳莉,握着她的手。“我怎么舍得让你走?”
“你对她有什么权利呢?”我问道。
他又回过头来看我。“没有,确实没有,”他轻声说,“除了她是我女儿之外。”
“你的女儿!”我惊叫起来。
“他是星系最善良、最慈和的人,”劳莉激烈地说,“要是他在很久之前犯过罪,他所作出的弥补已经超过他所犯之罪了。”
“人是永远无法赎罪的,”他说,仍然看着劳莉。一只白色的手举起来抚摸她的深色头发。“我爱她母亲,我爱劳莉,这是一桩我永不后悔之罪,尽管我为此遭人唾骂。”
“决不,父亲!”劳莉激烈地说。
“你竟然派她到下面那个地方去!”我愤怒地问。
“他并没有派我,”劳莉激昂地说,“是我恳求他让我去的。他怎能拒绝,在他正在派其他人去的时候?”
“你让她去吗?”我又问大主教。
“是的,”他喟然而叹,“是的,我让她去。现在要是她希望和你一起去,我就不会阻止她,我不想阻止她。说吧,劳莉。”
此时我看着劳莉。她的眼睛泪水盈盈,我爱她,超过以往对任何人或任何东西的爱。
“可是那仍然大不一样,是吗,威廉?”她问,她声音颤抖。
“是的,”我说,“是……”
“那你怎么能请求我和你一起去?我明知你在想些什么,在感觉到什么,明知你不会忘记,我的感觉将会怎样?明知,无时无刻,你不会原谅?”
“我知道,”我紧咬着牙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