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把他致函及川海相的要点,写信给他所十分信任的基地航空部队第十一航空舰队参谋长大西泷治郎少将,命令他对这次作战行动进行研究并制订出一个初步的作战计划草案。
大西是个道道地地的“航空专家”,他富有独创精神和杰出的实践能力,是日本海军航空界的一个人才。因而,他可以说是制订这一计划之最合适的人选了。
大西收到山本的信后,立即赶到停泊在有明湾的旗舰“长门号”上,同山本司令长官进行了密谈,然后又返回设在鹿屋(鹿儿岛县)的第十一航空舰队司令部。在参谋长办公室里,他一边凝视着珍珠港的海图,一边苦心孤诣地将山本提出的夏威夷作战设想使之具体化。就在此刻,东京的一些地方传出了不着边际的流言蜚语。
一月二十七日下午,万里晴空。位于东京赤坂的一幢白色建筑物——美国大使馆屋顶上的星条旗迎着朔北寒风飘扬。以“日本通”而著称的约瑟
夫·C·格鲁,从一九三二年以来长达十年之久一直是这幢建筑物的主人。这时,他正仰身坐在大使办公室的安乐椅上,专心致志地倾听一等秘书E·S·克洛克神情紧张的谈话。克洛克所谈的,都是与日本上层社会有密切联系的秘鲁驻日公使R·R·舒里巴告诉他的。格鲁听到这个报告后,对其内容吃了一惊,同时又不能轻易相信。于是他连忙把海军武官史密斯哈顿叫来,问他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这不过是街头传闻而已。”
“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啊!”
“反正我不相信。”
“不管怎么说,还是报告华盛顿吧!”
格鲁便把听到的内容作为最重要的情报之一起草了一份电文交给发报员,这份令人吃惊的密码急电是在当天下午六时发出的。内容如下:
绝密电第一二五号
国务卿:
据秘鲁驻日公使告知本大使馆工作人员说,他从包括日本人在内的许多人那里获悉,日本军队正在计划,一旦日本与美国发生事端,它试图动用全部军事力量对珍珠港大举突然袭击。他还补充说,这个计划似乎没有什么根据,但因为是从多方面探听来的,所以才向你传达这一情报。
格鲁大使的确,这是一个似乎令人难以置信的计划。当天夜里,格鲁一面思忖着自己拍给国务院的那份破例的电报,一面在日记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但愿在夏威夷的我方官兵不要高枕无忧。”
格鲁听到这一“街头传闻”,是在山本写信给及川海相提出了那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夏威夷作战设想之后二十天,也是在山本写信给大西的信墨迹未干的时候。那封信是山本命令大西根据他的这一设想要点制订作战计划方案的。
当时知道山本这个“设想”的,只有联合舰队司令部的几个参谋和大西,山本给及川海相的信是极其秘密的。他在正文以外的地方用红笔写着:“仅限于大臣阁下一人阅看,阅后请立即烧毁。”因此,这一机密究竟从什么地方泄露于海军部外,使之成为“街头传闻”的,确实难以想象。
如果不是“隔墙有耳”,这一谜底如何才能揭开呢?
无可争辩的事实是:日本报纸详细报道了塔兰托事件,而这一事件也给日本海军带来很大震动。因此,在那些关心海军的“街头战略家”中间,便产生了一种想法:“英国海军能干的事,日本海军也能干。”这种想法也井非是不可思议的。对此,他们添油加醋地予以夸大,以至变成为“日本军队将在开战之初进攻珍珠港”这样的说法,事情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国务院把上述格鲁大使的电文抄件送到了陆军部和海军部,要求海军情报局对这份电报的内容进行译解并提出意见。专家们的意见是秘鲁驻日公使所说的内容纯属“虚构”。但海军作战部部长斯塔克却主张:无论如何也要将该电报拍给珍珠港以供参考,并命令在电文后面附上海军情报局远东科科长麦卡勒姆中校的意见。这份电报于二月一日拍到太平洋舰队司令手里,电文内容如下:
一、现将美国驻日大使一月二十七日给国务院的电报摘要通知如下,以供参考;(略)
二、美国海军情报局认为这种流言蜚语不可信。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有关日本陆海军部队目前配备和行动的资料来判断,并不认为它对珍珠港的行动已迫在眉睫,在可预计的将来也看不出有这种计划。
那时,在终年常夏的珍珠港内平静的海面上,美国太平洋舰队的新任和前任司令,正在旗。舰“宾夕法尼亚号”的后甲板上,在三十六公分口径的三联炮长长的炮筒下,隆重举行交接仪式。卸任的是理查森司令,接替他的是赫斯本德·E·金梅尔司令,他将腐负起在波涛汹涌的太平洋上指挥庞大舰队保卫祖国安全的重任。
本来,理查森的战略判断是:从世界现状来观察,确保西半球,这对美国的安全来说才是必不可少的;而被卷入于太平洋战争,则是一个重大的错误。即使纯粹从海军战略观点来看,舰队进驻夏威夷也有许多不利之处。理查森认为美国舰队与日本舰队相比,它不仅处于劣势,而且在战备方面,无论是人力或物力都还没有完全作好准备。他对单凭这样一支舰队的实力就想收到制止日本采取行动的效果,表示怀疑。
基于上述观点,理查森一直主张舰队返回到便于整顿、补充和训练的美国西海岸。而这一主张正是他卸任太平洋舰队司令这个职务的一个最大原因。
这个问题姑且不谈,不过对金梅尔司令来说,这天举行的司令职务交接仪式,则是他一生中最引为自豪的时刻,他两眼炯炯发光,整个面部表情流露出对未来充满希望。
这天正好是星期日。金梅尔做梦也没有想到,十个月以后,十二月七日这一大(也是星期日),他一生中最倒霉的时候将要来临了。
山本的设想进入具体化
二月初,金梅尔还沉浸在就任太平洋舰队司令这一光荣职务的兴奋之中,这时,大西已经接到山本的命令,要他制订一个进攻夏威夷计划的初步方案。为了慎重起见,大西给与自己私人交往密切的、第一航空战队空军参谋源田实中佐写了一封信:
“因有要事,望即刻来鹿屋。。”当源田根据大西的要求来到鹿屋空军基地的参谋长办公室时,大西以严
肃的态度提醒他说:“源田君,因为这件事极为机密,你对谁也不能说。”随后,大西把山本司令长官的一封信拿出来给源田看,托他对进攻夏威夷的计划进行初步研究。
源田全神贯注地看了山本的信。他对山本司令长官的大胆计划和勇气表示钦佩。山本的这种富于魄力的独创精神和攻敌不备的思想,也给他留下了启己“略输一筹”的深刻印象。源田看完信后,一面抬起头来凝视着大西那副逼人的面孔,一面轻轻地说:
“研究这样一个计划虽然很困难,但并不是不可能的。”大西满意地点了点头。二月七日,陆军部部长史汀生给海军部部长诺克斯写了一封回信,答复他所提出的关于敌人突然袭击珍珠港的舰队和海军基地问题。史汀生在信的开头就写道:“鉴于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并为了对付这种敌对行为,我完全同意,我们要立刻作好最充分的准备。”接着,他保证:“最优先地考虑做好珍珠港的防御工作。”然而,珍珠港的防御工作,果真象史汀生所保证的那样得到了“最优先”考虑并付诸实现了吗?
既然,海军部部长诺克斯强调了加强珍珠港的防御工作,陆军部部长史汀生也“完全同意”诺克斯的意见,即使不能满足当地指挥官的全部要求,至少也要给珍珠港的防御力量以必要的最低限度的补充。可是实际情况却与海军部部长和陆军部部长来往信件中所谈的完全相反,珍珠港的防御能力依旧极其薄弱。不妨举几个例子看一看:
一、信中说要给夏威夷陆军部队配备一百八十架B17 型飞机,但实际上是十二架,其中能用于执行巡逻任务的只不过六架。
二、当地指挥官要求三百架水上飞机,但只给配备了五十架,其余两百五十架由于罗斯福总统的顾问哈里,霍普金斯的政治影响,转让给了英国。也就是说,如果要每天进行三百六十度整圈巡逻的话,珍珠港基地的巡逻能力只有两、三天限度。
三、预定配备给珍珠港的六座移动式雷达虽然已运到,但使用时间很短,因为操作雷达的技术军官都不熟练,同时,他们也不相信雷达的作用。四、预定配备给珍珠港的六座固定式雷达,只运到三座,并且尚在安装中,不能使用。在史汀生函复诺克斯的那一天(二月七日),美国陆军部的高级副官把海军部部长给陆军部部长的信和陆军部部长复信的抄件送到夏威夷方面的陆军司令手里,并通知他说:“同当地海军当局合作,使共同防御手段切实有效。”
海军方面于二月十一日也由作战部部长斯塔克把两位部长来往信件的抄件转送给了太平洋舰队司令金梅尔和第十四海军军区(夏咸夷)司令布洛克。
第十四海军军区司令布洛克和夏威夷方面陆军司令肖特,为了加强夏威夷方面陆海军飞机的战斗能力和提高防御敌机的效果,早在二月四日就已建立了有关空战、通讯、防空、化学战和武器等问题的联合委员会。陆海军两位部长之间的来往信件,推动了夏威夷的陆海军部队之间达成一些协议和制订出各种计划,而这些协议和计划都是为了保卫以珍珠港为中心的地区,谋求舰队的安全。
就在斯塔克把两位部长来往信件的抄件送达金梅尔的那一天——二月十一日(前称纪元节),新任驻美大使野村吉三郎到达了美国首都华盛顿的大门——联合车站。作者当时也是前往车站迎接这位大使的人们之一。
大使乘坐的“镰仓丸”自一月二十三日驶离横滨后,于一月三十日在檀香山停泊。轮船进港前,美国太平洋舰队的两艘驱逐舰驶到港外迎接“镰仓丸”。船一靠岸,太平洋舰队司令理查森等人马上前去拜访大使。另外,大使在檀香山逗留期间,曾在日本当过翻译官的太平洋舰队情报参谋莱顿少校还被派去当联络副官,如此等等,洋溢着一片友好的气氛。
二月六日,“镰仓丸”驶抵旧金山。这一天欢迎场面之盛大,说它是日美两国建交以来所空前未有的,也不过份。同檀香山一样,美国海军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这位曾任过舰队司令长官的大使,也极为郑重地派出两艘驱逐舰到港外迎接。更有甚者,当野村回访普莱西迪奥兵营时,美军出动了一队由一名上校指挥的仪仗队,金门湾的要塞还鸣放了十九响礼炮等等。这样的欢迎场面实在非同寻常。
这天,旧金山的报纸都在头版版面刊登了野村大使的照片,并以通栏标题报道他的到来:
“日本新任驻美大使野村海军将领受到热烈欢迎,和平可望来临。”
“日美关系大有希望,决非暗淡无光。”
“野村海军将领是伟大的美国朋友。”
可是,几天以后,抵达华盛顿时的情景却同这里空前欢迎的盛况完全相反,气氛十分冷淡。
华盛顿这个地方原是野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担任海军武官的旧地,当时日美两国都作为协约国的一员共同对德作战。
然而,现今的世界局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日、德、意三国已经缔结了同盟条约(一九四○年九月)。美国认为,日本已投入美国之不共戴天的敌人——希特勒德国的怀抱里。因此,野村到达华盛顿时,除礼宾司司长萨马林外,国务院只派了一个人去车站迎接。与此相反,德国驻美大使馆临时代办托姆辛和意大利大使馆参事罗希隆吉却都到车站迎接。对此,美国报纸曾以《轴心国代表在华盛顿车站示威》为题作了讽刺性的报道。
美国政府之所以如此对待野材,当然是由于美国政府认为:日本缔结三国条约,它已公开变成了德国的盟国,而三国条约的主要目的则是以恫吓来阻止美国对日本采取咸逼性行动,并阻挠美国加强对英国的援助。
就这样,野村大使在抵达气氛严肃的华盛顿——它与夏威夷和美国西海岸那种暖人心怀的欢迎盛况截然不同——以后,连换下旅途服装的时间也没有,终于成了一位挺身于为打开日美两国之间的僵局而进行谈判的人物。
在到达华盛顿的第二天,野村前往国务院,对国务卿赫尔进行礼节性的拜访。隔了一天(二月十四日),他又在白宫向罗斯福总统递交了国书。按照惯例,递交国书时通常由国务院礼宾司司长陪同,而这天国务卿赫尔却亲自到场,甚为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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