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走了宫人,我和衣而卧。
天大亮时,便有宫监抄送六宫的旨意:
‘贺六宫大喜,毓秀殿何氏,晋正三品贵嫔,赐号‘颜’。皇长女赐名‘萍贞’,封‘贞静公主’。永孝宫良嫔晋从三品荣华。拜月楼荣华都它尔晋正三品藜贵嫔。延惠宫贵嫔景氏晋从二品昭仪。赐天目宫贤妃董氏玉壶一把,玉如意一对。钦此!’
第四章 珠缨炫转星宿摇
这则大封六宫的旨意遍传前朝内廷,沂徵恩德到处,自然激起了群臣与嫔妃们感念。
我与贤妃安坐在天目宫中,贪 婪的吮 吸着早 春午后不算炫目的阳光。
“后宫如今也有变动了,听说了么,颜贵嫔整日看护贞静公主,几乎不出宫门半步。”贤妃幽然道,语气间也暗含了些可惜,“虽在从前,本宫瞧不起她,如今,成肃太后一薨,她到底失了庇护,反而有些让人同情了。”
我笑笑,无言。
见我无话,贤妃凑近问道,“近来妹妹也不爱出门了,咸少走动,是身 子还没有养回来么?”
我摇摇头,叹道,“身 子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近来确实懒怠动弹,有时候回想起来,这深宫生活有什么意思?每日不过面对些琐事,稍不留神便躲不过明争暗斗。索性,就将自己关在宫中,这样该不会再生出什么过错了吧。”
“妹妹如此说,本宫也有体会。”贤妃听得我的话,也是颇为认可,“所以杨荣华那里和拜月楼本宫都未曾去瞧过。”
我但笑不语,只闭目养神。
宫中嫔妃少有少的好处,贞静公主一出生,至少馆禄宫那位老实了许多。其实,我心中有点羡慕她,寂寥深宫,她还有一个女儿可以呵护,不会孤 单 寂 寞。
而我,一旦失 去 了皇 宠,还会有什么呢?
贤妃心中是不是与我一样的想法,我不知晓,也没有去主动询问。她的父亲权倾朝野,我的父亲再是得意,也远在北部边陲,我即便有难,也是鞭长莫及。
醒醒脑子,我心语自己:一定一定不要失 去皇恩,这是生存所必须的。
回到麟德殿,问竹备好了晚膳,简单的梳洗过后,我细细品尝着这些饭 菜。不同于春儿的景城风味,问竹的饭菜每每都有花的香味。
“问竹这手艺越发精进了,他日本宫若是离了你问竹,可怎么过呢?”我戏道。
“娘娘打嘴了。”问竹见我这么说,忙是上前摆手道,“咱们是跟娘娘一辈子的,娘娘好咱们跟着好,娘娘受苦咱们也甘愿随娘娘受苦,绝不皱一下眉头。”
问竹说着,眼眶有些湿了,我心下触动,也是有些泪眼。强忍着用手帕拂了拂,我笑道,“好了好了,等下子,叫顺子去请皇上来。”
问竹屈膝,脆声道,“是,咱们主子又 想皇上了。”
是么?
我是想他,还是想着自己不能丢弃的皇宠呢?
沂徵来时,我在寝殿临摹着颜真卿的手迹,细心认真之余,连着沂徵在身侧站立许久我都未曾发觉。
待一笔我怎么也临摹不出颜老那劲力时,一只大手攥上我的小手,“朕来帮你。”
倒是男子臂力强劲,一笔而下,刚劲使然。我放下笔触,退后一步,躬身行礼,“臣妾失仪,并未瞧见皇上。”
“无妨,朕见你认真,也不忍心打扰你。”沂徵笑着扶起我。
呶呶嘴,他又道,“继续吧,难得见你稳下心神写字了。”
我不做声,老实趴在案几上临摹完毕手稿,才转头,向着沂徵问道,“皇上可去瞧过杨荣华与藜贵嫔?”
“去了,都好,茗儿可好?”沂徵闪烁着眸子,问我。
我凄然一笑,唇边的苦涩怎么也隐忍不住了,“臣妾很好,臣妾谢皇上许臣妾昭仪之位。”
九嫔之首的昭仪,沂徵到底给 了 我。
拥我在怀,沂徵言语间有些心疼,“你失了孩子,朕也心疼,但朕也实在怕你一直沉浸在哀伤之中。好在,近来见你好了许多。她们耐烦有孕,但在朕心中,你的位置是永远都在的,她们是不能与你相提并论的,茗儿,你懂么?”
许久不听沂徵这般煽情的话语,我有些红了脸,推开他,“皇上,惯会哄臣妾。”
“你知道,朕说的都是心里话。”沂徵又拉住我,不许我挣脱他的怀抱,“朕还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为朕添上个一男半女的。”
我低头,看着足下的绣花团绒绣鞋,不再言语。
翌日清晨,伺候沂徵上朝后,我才细心梳洗自己仪容,许久不见成毓太妃了,倒有些想念。我遂遣问竹去备了些点心,带去给太妃品尝。
一路上,便见春风吹过,百花竞相盛开的景色,甬路两侧的绿草也酿出了新芽,矮冬青自是依旧翠绿欲滴。
长宁宫已是一片萧条,长乐宫却还是一番热闹。
太妃见我来,喜得眉梢,连连唤我走上前去细瞧。
“许久不见太妃,太妃风采依旧,真叫臣妾羡慕呢?”我笑着依偎在太妃怀里,说道。
太妃笑着,没有多言,倒是她身边的孚英姑姑,笑道,“昭仪娘娘说话最是得咱们太妃的意,瞧太妃笑的。”
“自是,哀家喜欢这孩子。”拍着我,太妃接道。
我钻出怀抱,示意问竹将点心拿给孚英姑姑,“这是臣妾小厨房新做的点心,臣妾吃着不错,就让她们多做了些,拿给太妃尝尝。”
孚英姑姑接过,屈膝谢了谢。
太妃抚摸着我的头,又是笑道,“难为你有心了。”
“孝敬太妃是臣妾的本分。”我亦是尊礼回道。
“绿采与藜贵嫔有孕,你也多体谅徵儿些。不管如何,哀家知道,徵儿那颗心是在你身上,假以时日,你也会有孕的,别急,也别拈酸吃醋,让徵儿为难,倒是哀家想帮你也不好说话。”太妃忽然话锋一转,说到了两宫有孕之事上。
我连忙起身,在太妃面前跪下,磕了个头,说道,“臣妾不会记恨皇上的,皇上雨露均沾,使六宫和谐相处,也是臣妾的福气。如今,后宫嫔妃不多,如若臣妾再生事端,那便是不对了。”
“哀家就说,你最识大体。”太妃欣慰道,“起 来 吧。”
我起身后,不注意碰到太妃双眸,却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随之便消失不见。我眨眨眼,却依旧是满目慈爱,也许是我起的快,头晕错看了吧。
与太妃又是闲聊了几句,便见她有些疲惫,察言观色,我便请了跪安。
太妃也未留我,摆摆手,便让我退下了。
回到麟德殿,我有些困乏,便径直去了内殿歇息。
睡在每日安睡的榻上,不觉有异,殊不知,一张大网正在对我覆顶而来。
醒来已是午膳时分,眼皮却跳个没完,顺子进膳时回我,杨姐姐害喜严重,问我是否前去瞧瞧。
我闷着头,有些不适,“怎么会呢?如今才几个月?本宫这会子乏的很,改日再去瞧吧。”
“娘娘要不要请太医来把把脉?”问竹问道。
“不用了,等下睡一觉就好了。”
膳后,我按耐着心中不安,迷迷糊糊便又是睡去,沂徵晚上也未曾前来,说是神明台请了占星司的宫监观什么星象。不知为何事。
我但笑不语,继续睡我的,顺子见我对这事不敏感,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一大早,我张罗着问竹收拾寝殿,昨夜,恍惚着睡不安稳,几次入梦,总觉得有双无形大手拉扯着我,让我难受非常。
问竹见我脸色苍白,催促我叫萧道衡来瞧瞧,我摆摆手,撑着身子道,“不要。”
“可是娘娘……”
“好了,说了不 要你不明白么?”我的恼怒让问竹闭了嘴。
我实在有些难受,也怪不得闹她了。
问竹收拾妥当后,我便在外殿来回走动着,心中如热锅上的蚂蚁,蹦跶个没完,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果然,不过一盏茶后,图公公捧着一记明黄 色圣旨便是到了殿外。
我心一凉,完 了。
我请了公公进殿,却见公公摇摇头,神情很是为难,“昭仪娘娘接旨。”
我带着满殿奴才跪地,“臣妾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有长乐宫成毓太妃突发头风,永孝宫良嫔杨绿采害喜严重,朕许占星司夜观天象,有所不待,遂降旨,禁足昭仪景氏于麟德殿,非诏不得出。钦此!”
什么?!
我猛然抬头,不相信的看着图公公。
“娘娘,占星司夜观天象,言有女主祸天之像,是而引发太妃与杨荣华不适,而矛头直指娘娘延惠宫方向。圣上为难,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下旨禁足娘娘,还请娘娘……”
“够了。”我急道,“本宫接旨便是。”
女主祸天之像。
呵呵,说的真是有模有样啊!
我哪里祸天了,究竟是谁,又要害我呢?
图公公走后,我攥着旨意,狠狠甩在地板上,我景茗,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做什么?要害我?
问竹一张脸,泪流不止,我明白她的担忧,我的生气,我的难过,她们一样感同身受,我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算了,为了姐姐与太妃,我忍了吧。
是哪个司正,竟然说是我祸天,若不是沂徵对我还有些感情,这样的罪名安在头上,我不是株连九族就算是祖上积德了。
真狠,如果这是阴谋,那么,种下这阴谋的人,太狠毒了。
我喊过问竹,关闭宫门,开始我禁足的生活。
第五章 含情欲说宫中事
禁足的日子,过的也快,说话一个月便是过去了。
这一个月,我算是经历了世间冷暖,不仅沂徵没有来看过我一次,连着图公公都没有来慰问过。
贤妃自然进不得来,却也托人来传话,要我不要难过,她会陪我一同度过。
我心下自然感动非常,患难见真情,贤妃待我,倒是有些善意在里头,从当日我被沂徵厌弃,她的关怀到现在,我渐渐想着,湿了眼眶。
“娘娘,午膳您想吃点什么?”问竹走到跟前,低声问我。
自打禁足后,为了防止我胡思乱想,问竹每顿必是精心调配膳食,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更是充分考虑后为我打理,尽心尽力。
我看在眼里,泪在心中。
春儿渐渐也懂了很多,闷着头,不爱说话。萧道衡也不来了,虽然我知道春儿与他的未来渺茫,但是私心里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为春儿做些什么。
“随意吧。”我低沉道。
左右在乎吃什么么?我现在学俏了,或许心中还是在意沂徵如何对待我,但是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折磨自己的身 子了。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我要好好珍惜。
每日弹琴自娱,临摹字帖为乐。好在司制房没有见风使舵,克扣延惠宫的月俸。是而,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并不显紧巴。
春意渐浓,人也困乏的时候多了。
有问竹她们在一起嬉戏玩闹,又时常听小顺子说些前朝趣闻,日子过得也心安理得了,至少,我在禁足期间,有心之人不会再害我了吧。
偶尔间也会传来沂徵怎样关怀太妃的头风与杨姐姐的胎 象。我心中却也很安慰,沂徵侍奉成毓太妃,如同生母,这般孝敬之人,是自己夫君,也是一种另类安慰。姐姐入宫之初,便被我牵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又被我连累,好在沂徵疼她,这也是她的功德造化了,只盼姐姐能一举得男啊。
然而,我虽在禁足中,最担心的却是拜月楼的藜荣华。那日,我许了俏琴翌日去瞧她主子,却又忘记了,这会子,我更是鞭长莫及了。
不知道藜荣华想开了没有,不可能的事儿,不可能的感情,在这深宫,是不应该长久存在的。
我劝得了她的表 皮,劝不了她的内心。
“春儿,我有点怀念承福宫的秋千了。”这日,我懒懒的叫问竹她们搬着藤椅到殿外,安享日光浴。
“小姐,延惠宫没有适合做秋千的……”春儿有些为难。
“娘娘若是无聊,不若叫顺公公来表演些戏法给娘娘瞧吧,春儿姑娘说的是,延惠宫都是些花草矮树的,架起秋千也不安全。伤着了娘娘,又在如今非常之期不太妥当。”
我暗许问竹的话,“好,本宫竟然不知道顺子还有这手艺,叫他来吧。”
“娘娘要看什么戏法?”小顺子眨着眼,笑嘻嘻的问我。我一早知道,其实,她们心里未必就很开心,但是为了不让我难过,每日都是笑意满面的,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我忘却禁足的不快。
我笑笑,“就你最拿手的吧。”
顺子躬身道,“娘娘看好了。”
说完,双手一摊,在空中一抓,摊开手,已有了一枝朱钗在手,春儿在身后击掌欢呼,我也抚掌大赞不错。
顺子继续表演着,忽而变出花束朵朵,忽而变出红绸绿绸,让我看的眼花缭乱。
“顺子何时学了这手艺,本宫今日不听问竹说,倒也还不知道呢?”
“回娘娘,这‘障眼法’咱们奴才们会的也不少,宫中长久无聊时,大家聚在一起,也算是取了乐子了。”顺子停下手中的动作回我。
‘障眼法’。我低头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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