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内,烛光摇曳,望梅,风来,月到俱在,见我进来,她们忙是停了手上的活计,一齐上前,在我面前跪成一排,“小主。”
我诧异问道,“你们怎么还在?没有随图公公去么?”
见我如此发问,望梅随即带头求道,“小主,奴婢舍不得小主,奴婢侍奉小主三月,小主不仅从无苛待打骂奴婢,还将奴婢当做亲人一般疼爱,这些不知是奴婢几世才修来的福气,小主的和善每每总是为小主带来磨难,奴婢看在眼里,真的为小主心疼,今日,小主又是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奴婢就是抗旨也不愿此时离开小主,小主,您忘了么,您初来承福宫时,您说奴婢是承福宫是您的人了,那奴婢怎么能离开您呢,即使是死奴婢也要与小主一起,绝不苟且。”
“奴婢也是。”风来附和道。
“奴婢也是。”月到亦是。
我看着脚下不住叩首的三个丫头,如江诀河,泪眼婆娑。
爹娘给了我这副躯壳,养育我成长,而,却是她们,安慰了我在皇城,寂寥单调的生活。
谁听见心碎下,谁就会知悉,这个时候,幸福的命运已是在向她呈现了,一枝叫做陪伴的花。
“起来,都起来……都……起来……”我哽咽了话语,竭力控制着胸中滚动的澎湃。
“小主——”月到又是叫我,自是嘤嘤泣道,“小主,求您,别不要奴婢。”
“小主,求您——”
“小主,求您——”
没有人起来,只一个连一个的低声啜泣着,求我留下她们。
一人之言,自是一人之思虑,那万千话语,应能换一次之妥协。
我豁出去了,“望梅,你且起来,去把热好的燕窝端给春儿,记得,不许告诉她此事,让她安心调养身子。”
“风来,你再温几壶米酒,一会子等我回来,是死是活,咱们都要好好吃上它一顿。”
“月到,你,即刻随我去乾居宫。”
我一连串下了这些子命令,话音落地,几个丫头,顿时是精神抖擞,“是,奴婢们遵命。”
我点点头,眸光放远,定睛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沂徵,最后一次,我再无所求。
第七章 鸟啼花怨人心亡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的化不开。抬眼,一层淡淡的薄云忽远忽近,将本是昏黑的夜空衬托的更是迷蒙,尤其,连着月儿也被它纳入了怀中。辽阔苍穹,此刻也只有几颗星星稍作着点缀,零星分布,就同我一样的,孤独。
宫道,幽深漫长,前方,亦是尽显漆重的夜色,而偶尔走过一宫门前,才会乍然明亮起来。
月到一手打着灯,一手扶着我,一步一步细心的走动着,灯光闪烁,遂终是在这内廷宫道上,留下了两个略显斑驳的背影。
“月到,你害怕么?”我忽然问身侧的月到。
“奴婢不怕!”月到朗声,“除了要奴婢离开小主,就是死,奴婢都不害怕,那奴婢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鼻尖涌上一阵酸楚,内心亦是百感交集。
余下的路,我或者月到都没有再说一句话,默契的只扶持着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晚风瑟瑟,灯光明磊。
漫天的明黄与正红,看在自己眼中有着庄严与些许的暧昧,这里就是乾居宫,泺国君王的正宫。
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那华丽的楼阁,被内宫水道所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静。
宫门飞檐上的两条巨龙,金麟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我示意月到灭了提灯,拾步走上乾居宫外的十八层台阶。
“小主,守门的侍卫会让咱们见圣上么?”月到边走边是不安的问道。
我低喘口气,微微一笑,不知是否算是安慰自己,“别担心,皇上曾说,乾居宫许我随意出入,希望皇上还记得。”
月到恩声,不再忧虑。
宫门的侍卫见我前来,只躬身行礼,便开了侧门引我进去,我点头若无其事的缓步而入,其实,心里隐约还是有些诧异的。
元寿殿是乾居宫的主殿,东室僻为了沂徵的寝宫,此番,我自是带着月到往东室而去。
元寿殿檐下被施以了密集的斗桷,而殿内外梁枋上,皆是以和玺彩画饰之,接榫处,又是安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门窗俱是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满刻浮雕云龙图案,殿内金砖铺地,踩在其上,置身这殿中,我无端竟有些惶恐了起来。
“小主,您慢点,小心脚下。”月到细致提醒道。
我示意她无妨,而后径直拐向东侧。
东室门虚掩着,门侧立有四位上夜的宫人,已近寅时,夜很深了,他们却不见有任何倦色。
见来人是我,她们明显得惊讶不已,面面相觑,‘刷’地齐声跪地,微声道,“问小主安。”
我扬手,月到,自是扶她们起来。
我再欲上前,却被宫人以臂挡住,缄口阻止了。
透过朱红室门的缝隙,榻旁闱幔自然垂落,伴着时而吹去的夜风,如纷扬的花雨般飘飞,不经意的起落,却将榻上的春光展露无疑,定睛看罢,我捂着嘴,瑟瑟发抖,不住的摇头,步步向后滑去,心头,更似万千虫豸啃咬一般,那榻上抵死缠绵之人,是沂徵与杨姐姐,那两情缱绻的欢好,哪里还会有我说话的余地?
我正沉浸在亲眼目睹了这杀心般场景的无限凄楚中,耳畔便是传来了图公公哀叹的声音……
第七章 鸟啼花怨人心亡(2)
“小主,您何必又要走这一遭呢?”
从西耳室走来的图海不住的摇着头,面容亦是写满了无奈。
我何尝愿意看到这幅情境?可是,他哪里能明白我的苦衷,我也只不过想求一求沂徵,不是为自己,是要为我承福宫的宫人求一求,为我有伤在身的春儿求一求,如果没有了萧道衡的每日施诊,我又能瞒春儿到何时?
站定身子,手只是微微一伸,月到随即便明晰了我的意图,上前扶住我,“小主,当心。”
我欣然拍拍她,咧嘴笑笑,安慰她我并无太大的事。
“那里…?都是谁?”我指着朱红色室门,按捺着心里所有情绪,咬咬牙,故意问图公公。
显然,这图公公被弄得不明所以, “小主,今夜是良嫔娘娘侍寝,此刻还未离去。” 诸人早已晓得我已是尽知,没有人料到我又会有此一问,故而,图公公算是当了箭靶子。
“小主还是回吧,一来圣上卯时还要早朝,恐怕没有时间接见小主,二来…二来圣上尚在气头上,小主此番这样行为,反而收之相反效果,不如告知奴才小主所求,奴才适时会代小主向圣上言明。”
东室门外,图公公就是如此,弓着背,刻意放低了声音来回答着我的明知顾问的。
回去?
可能么?
我既然来了,怎么能这样就回去?
我的痛,我的恨,向予何人诉,沂徵,他太叫我失望,也实在让我死心了。
“什么时辰了?”状似没有听到图海的些许话语,我旁若无人的随口问了月到。
“回小主,寅时三刻了。”
我晗首,“皇上卯时就要早朝,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叫起?”突然,我厉声问责上夜的诸位宫人。我揣测着,以此刻我的这种音色足够让东室内的沂徵与杨姐姐听的清清楚楚。
“皇上,您该起了,一会子还要早朝……”
“小主,我的祖宗,您行行好,奴才这老命在此给您叩头了,您快别喊了…”
我才叫了两声,那图海便是无上的惶恐了,仓惶地大礼行了一个又一个,又间或着言语相求。
月到自是不敢说什么,其他上夜宫人奈何我的小主身份,又有图海这内廷总管在,更是不敢多言半句,低着头,由着我与他一句句叫板。
“皇上,请皇上以社稷为重,为黎民苍生计…”我瞪了图海一眼,继续对着朱门内放声喊着。
“我的小主,您别闹了,圣上要是恼怒了,奴才就是有命都不够圣上砍的啊小主…”
“图公公此言差异,还有一刻钟皇上就要早朝了,你们碍于皇上龙威,不叫起也就罢了,胆子倒不小到敢阻止我,怎么?难道你是想要皇上成为沉缅声色的昏君,被万人所唾骂么?”我愈说愈是严重,话里话外也加之了势在必得的凛然。
我才不去管他图海怎样,沂徵,既然与他之间,注定无爱,那,我就尽足我身为嫔妃,身为臣子的本分,戒情戒爱,哪怕我就是自己痛死,也绝不会再松口求他半分。
“奴才们不敢,奴才们不敢,奴才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存此心思呀,请小主明鉴。”这一次,连着上夜的宫人也呼啦跪地,口径一致了。
挑眉,我不屑道,“明鉴?你们倒是说说,我该怎么明鉴呢?哼……”
“你放肆!”我的话音刚落,朱红色室门便被由里打开,沂徵一身的白色睡袍裹身,额发蓬松犹带疲倦之色盯着我,恼怒说道。
我见状,遂跪请圣安,忠言逆耳道,“嫔妾参见皇上,皇上,已近卯时,请皇上梳洗更衣,准备早朝。”
第七章 鸟啼花怨人心亡(3)
窗外,天色,已经微白,既然如愿惊动了沂徵,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再顾虑的了,我抬着头,毫不畏惧的盯看那张每每让我伤心痛楚的面容,渐渐地,也看得出,适才沂徵脸上浮现的疲倦已消去许多。
他环顾四周,见众宫人均是匍匐在地,屏息凝气一动不动,该是烦闷了,故而深深皱起了浓眉,动动步子,他又是透过窗子向外远眺,顺手复问着图公公,“什么时辰了?”
“回圣上…”
“皇上,已经过寅时三刻了,请皇上梳洗更衣,准备早朝。”我断然截下了图公公制式的回答,什么时候了,还慢条斯理的问来问去么?
“朕没问你,话多!”我的话自是引来了沂徵的反感,他虽没有转头看我,依旧保持着远眺的姿势,但依旧不忘厉声斥责于我。
我哪里服气,才欲再争辩,忽然,感觉到有一股力道在手臂间使劲撕扯,歪头,看是月到,红唇紧闭,脸色显得很是焦急,她轻轻的摇头,像是示意我不要再为她出头一般,我张张嘴,话还未说出口,她又是加重了臂间的力气,偷着眼斜了沂徵,看他并没有注意,便大胆的重重摇着头,一旁杵着的图公公亦是偷着这个空隙仓皇地给我打着噤声的手势,面上更是带满了祈求。
“去伺候娘娘更衣,送娘娘回宫。”
“图海,你带小主也下去吧,早朝就不用伺候了。以后,元寿殿再出现这等喧哗吵闹之事,朕拿你是问。”
我在犹豫说与不说间,沂徵已然说罢,大踏步的向耳室走去了,之前负责上夜的四位宫人也均是进了东室,同时,从殿门处遥遥走来了六名宫人,手捧着的俱是梳洗用具以及沂徵上朝须穿戴的冕服、冕冠等物什。
我再不说,根本就没有机会了,“皇上——”我急叫道。
“那几个宫人暂且留着吧,但萧道衡,朕绝不许他再去承福宫,你若再多言半句,朕即刻摘了他的脑袋。这已是朕最大的让步,别再挑战朕的极限。”
“皇上——”这一声,倒是没有起多大作用,沂徵严肃的甩了他的最终决定予我,接受与否都无法再改变,让步?呵呵……
信任都没有半分,算是什么让步?
‘吱呀’故意的声响,东室门大开,杨姐姐一身淡绿色薄裙映入眼眸,我怔然于姐姐那张亲切的面孔,眼底,渐渐蒙上了一层轻雾,某种东西更是有些呼之欲出的感觉了。
“娘娘吉祥。”我的话中显着哽咽。
“本宫累了,图公公,你好生送小主回宫,不得怠慢。”杨姐姐说完,蹲下/身子,她摸了摸我的脸,“妹妹回去好好休息,脸色这么差,怎么行呢?”
不过两句话,她便是扶着宫人的手起身,头也不回地从侧门走出了金碧辉煌的元寿殿。
杨姐姐走后,我任性的瘫坐在金砖地面上,任由月到与图海的哀求,死活不肯动弹半分,沂徵已是由耳室去正殿早朝了,没有人能制得住我,其实,哪怕是沂徵在这,他也制不了我了。
天,慢慢的大亮了,我依旧窝在东室外一尺见方的这块金砖之上,几个时辰都不曾移动过,图海实在无法,遂转身快步离开了。
我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一定,一定是去请沂徵了。
果然,也就一盏茶的时间,我jiao下的地砖便反射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双大手随即毅然掐住了我的脖颈。
“你,当真不起来?”
我呵呵一笑,心里竟是没有任何的担忧与恐惧,虽然我看不到,但我知道,此时,我的笑一定甚是凄美,因为,在心里,已经彻底的对沂徵无望了。
“你太叫朕失望了。”沂徵甩手放开了我,这一放手,因着之前的力道,我竟差点被甩的喘不过气来。
轻咳了两声,我继续笑道,“皇上,您忘了么?嫔妾可早就让您失望过了。”
‘啪’——
火辣辣的疼,升起在我的脸上。
无数的青筋,更是爆满于沂徵的额头。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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