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吃饱之后,解千秋又为云裳泡了一壶她喜欢的花茶,可以去腥解腻,云裳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品尝,不知道为何,她只有在渔村,在解千秋的身边,才能感到安全与安心,就像当年待在哥哥身边一样,不必提心吊胆,防这防那地过日子,更不必有什么目的需要去费尽心机地达成……
两个人还是像以前那样不怎么说话,好不容易说上一句,接下来的肯定是长时间的沉默,但两人谁也不觉得沉闷,更不觉得尴尬,仿佛两个人本就应该这般相处似的,非常自然,也非常舒适。
透过花茶氤氲出的热气,云裳打量着解千秋的俊脸,看着看着,云裳便想到今日一早看见石边云时的震惊与愤怒,她不由地笑了,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个傻瓜,竟然不想想清楚,就认错了人。
“笑什么?”解千秋见云裳明明在盯着他发呆,却突地笑了,实在不明白自己脸上出了什么问题,让她笑得那般窃中带喜。
“不告诉你。”云裳俏皮道。
解千秋见她不肯回答,也没有勉强追问,也朝她笑了笑。
云裳仍旧望着解千秋的容颜,心里想的却是石边云那张与之酷似的俊脸,斟酌一番后道:“解大哥,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好看?”
“云裳觉得我有多好看?”解千秋不答反问道。
云裳未作多虑便道:“是我见过的所有男人中,数一数二的好看。”
“是吗?”解千秋付之一笑,笑容虽然不深,但却发自内心,看得云裳差点忘记自己问他这个问题的初衷,因为解千秋平日并不怎么笑,一笑起来仿佛海水在歌唱,仿佛云朵在舞蹈,性感迷人。
“解大哥,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这世上会不会有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跟你一样好看呢?”云裳佯装好奇道。
解千秋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男人,深深地看着云裳,半饷才道:“莫非云裳已经见到了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云裳心中一振,不由地有些懊恼,没想到自己拐弯抹角了半天,却还是被他听出了玄机,只好继续装傻道:“莫非这世上有跟解大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或者是解大哥的兄弟?”
解千秋露出一个困惑的神情,尔后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也许会有相似之人,但一模一样的,除非是易容的。”
“哦。”云裳应了一声,心里却在嘀咕,解千秋与石边云除了岁月带给他们的痕迹不同之外,真的不只是相似,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呀,若是照解千秋所说,莫非石边云是易容成那般俊美的?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云裳不敢多问,解千秋也似乎不愿多谈,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其他话,云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又是怎么被解千秋抱到了床上,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虽然是半夜,但屋子内的烛光却仍旧亮着,解千秋就坐在她的床边,对着她温柔地微笑,云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也觉得依旧很困,便竭力回以一个微笑,又安心地闭上眼睛睡去。
床边的男人几乎一眼不愿眨地凝视她到天明。
解千秋没有问云裳为何会来渔村,送云裳到了村口,便目送她离开。
云裳想着自己对木瓜既然已经说了三天之后才回去,现在只过去一天,横竖季凉夜都会对自己生气,所以不如不要提前回去,而是在北州国玩一玩再回去。
北州国富裕的只有四大富商,比起西平国而言,国又小,繁华程度也不可能及,于是,云裳只花了几个时辰时间,就把北州国好玩的地方玩遍了,云裳并不知道霍家的位置,但当她不经意站在霍家门前,且正好被正准备出门的钟三撞见之后,她就知道,自己暂时离不开了。
钟三惊诧地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撒谎说是季凉夜派她过来谈一笔生意,不凑巧路过霍家的,钟三对云裳的印象很是不错,也便没有怀疑她的话,将她请进霍府,想让她见一见老爷霍健。
云裳想着若是能够见到霍心月一面,探一探她女儿家的心事也算是帮了季凉白一把,可是,云裳没有想到,想见的人没有见到,没预料到的人倒是见到了。
☆、080:林中闹鬼
霍家知道云裳身份的人屈指可数,而云裳在熟知霍心月形神的霍家人眼里,其实与霍心月长得有着天壤之别,知情的霍家人见到云裳,不得不从心底承认,霍心月若是北州第一美人,云裳便是整个天下的第一美人,即便她穿着男装。
霍健单独见了云裳,态度与之前的钟三有着显著区别,他诚恳愧疚的态度让云裳觉得,他会派钟三寻找一个替代霍心月受罪的女子,只是因为太疼爱自己的女儿,哪怕失去一切也要保住女儿不被伤害。
云裳之前一直对霍健没有好感,可今日却改了看法,若是她有这样一个能够为自己女儿率先考虑的父亲,无论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她怎么能够不原谅?在她十二年的岁月中,没有父亲,只有哥哥,十二岁之后有了父亲,可那个父亲高高在上,与她隔着生分的距离,无论他对她说出多么煽情的话,无论他赏赐优待她多少事,她感受到的只是他的无上特权,而没有付诸行动的父爱。
霍健因为从钟三处得知云裳是因为来谈生意才会来到北州,便问了她的归期,骗都骗了,云裳只好说是明日,霍健便让她在霍家住一晚,云裳出门时带的盘缠不多,想着有免费的地方住,也是轻快事一桩,再加上她有见霍心月的心思,便感激地应承下来。
霍家在北州是四大富商之家,但比起季府,自然差得极远,不过在一般人眼里,已经足够气派与阔气,霍健派了一个丫鬟跟着云裳,让她带着云裳在霍家四处走走,云裳知道若是问起霍心月的下落,肯定不甚方便,于是便在霍家到处走,若是有一个地方丫鬟说不能去,也许就是霍心月住的地方。
云裳没有放过任何偏僻幽静的地方,可是这个霍健派来的一半带着优待一半带着监视的丫鬟却一脸放心,脸上哪有些许异常?
云裳的心微微失望,但还是坚持最初的想法,要把霍家参观个透。
云裳在一处有着景致秋千的院落停了下来,云裳坐了上去,丫鬟在后面推着,并且随口说道:“原来这可是小姐专属的秋千,现在,谁都可以玩一玩。”
云裳立即听出来了,霍心月的下落有两个可能,一个,她根本就不在霍家,一个,她在霍家却不在众人面前露面。
“其实我挺同情你家小姐的,季家的两个少爷真是太不讲理了……”云裳故意帮霍心月说了许多好话,最后话锋一转道,“对了,你家姑奶奶葬在何处?”
丫鬟的脸色有些惨白,但还是没有隐瞒,如实相告道:“就在那边的竹林中,姑奶奶的墓就在那里,自从姑奶奶没有了之后,去那片竹林的路就封掉了,说是闹鬼。”
云裳顺着丫鬟所指的方向,心中自有了自己的主意。
用过午膳之后,云裳说自己很累需要午休,丫鬟便去做自己的事了,云裳却悄悄爬了起来,朝着霍春燕所葬的竹林跑去,什么封路,什么闹鬼,云裳并不怎么相信,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或许霍心月就在那边。
云裳没有去掂量自己这般想法的不妥之处,譬如霍心月怎么会出现在姑姑坟墓的地方呢?那也太可怕了,别说霍心月难以接受,疼爱女儿的霍健第一个不会接受。
但是,云裳没有去想那些比较正常的思绪,而是顺着自己的直觉,快速地飞奔而去。
云裳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被封的路口,说是被封,并无人看守,也没有挡路的巨石或是其他,而只是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林中闹鬼,有去无回,请君慎重。
云裳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半饷,经过了千万次犹豫之后,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这座说是闹鬼的后山竹林。
竹叶满地,被踩之处,沙沙作响,冷风一阵有一阵地从身后袭来,云裳感觉自己的步履极为艰难,但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寻找着霍春燕的坟墓。
竹林的布局有些怪异,有点像是迷魂阵,云裳好几次走了半天却走回了原地,因为九叔曾经带着云裳闯过彩凤国皇宫的迷阵,所以云裳对于迷阵有着一知半解的经验,便试着闭上眼,伸出两条手臂向前,朝着同一个方向一直前行。
没有多久,云裳睁开眼,眼前的确出现了一个坟墓,只是坟墓构造极为简单,不像是霍家这种富商之家会用的排场,而且最奇怪的是,坟墓的墓碑上,竟然没有刻字。
云裳虽然吓得手脚有些发凉,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鬼挡了视线,但还是走到墓碑前吹了吹,甚至摸了摸,可是墓碑又光又滑,的确没有一个字。
云裳的心噗通直跳,有些后悔自己莽撞地来到这个可能真的会闹鬼的地方,正准备转身离开,耳边却传来一阵又一阵古琴的弹奏声。
若是古琴弹奏的是一曲悲伤的曲子,云裳这会儿可能会吓得瘫倒在地,可是古琴传出的曲子,轻快悦耳,欢乐动听,一下子驱散了云裳心中的阴霾与恐惧,虽然没有看见人,云裳却能感受出古琴传出的阳气与生机,大白天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弹奏出这样的曲子。
悦耳动人的曲子不仅能轻易打动人心,还能改变一个人的心境,云裳听着曲调欢快的曲子,不光在不知不觉间便忘记了先前的恐惧,脚步甚至朝着曲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有了曲声的召唤,恐惧不再是恐惧,迷林不再是迷林,无须再闭眼,云裳距离琴声愈来愈近。
前方竹林处飘散着淡淡的白雾,袅袅娜娜地,云裳觉得自己仿佛是踏入了仙境。
远处的竹凳上,背对着云裳坐着一对穿着红衣的男女,相依偎着一动不动,似乎已被琴声陶醉入眠,男女看起来极为恩爱,像是新婚不久。
男女前方二十步处,有一架古琴,古琴前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身段婀娜,但脸蛋却偏偏被一撮近处的竹叶给挡住了。
云裳正准备往边上挪步看清女子的脸蛋,身后却突地扑过来一个娇小的身子,一手捂住了她的眼,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后一带,云裳下意识就侧首朝着来人望去,这一下,惊呆了双眼。
☆、081:催情唇脂
云裳傻愣愣地紧盯着女子熟悉的容颜,忘记了言语,忘记了反抗,任女子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疾步拉离竹林,直至二人走到竹林之外,云裳这才有些清醒过来,仍旧以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半饷才吐出两个久违的称呼道:“阿嫂?”
叶梦蝶怔怔地望着云裳,似乎不想承认,却又无法不承认,犹豫了半天,终于轻叹一口气道:“云裳,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
云裳打量着叶梦蝶的着装,显然不是霍家的下人之流,倒是像是霍家哪个主子的妻子装扮,音容笑貌仍旧是原先的那个叶梦蝶,可感觉已经不是渔村解千秋的女人了。
可饶是如此,云裳还是道:“阿嫂,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何要和我哥分开?还有,冬儿呢?也在这里吗?”
叶梦蝶苦笑道:“快别叫我阿嫂了,我已经不是你的阿嫂,如今我是霍家大少续弦的新大少奶奶。冬儿我带过来不方便,正好我有个儿时的玩伴不会生养,便让冬儿跟着她了,冬儿在她那里过得很好,我经常会去看她。”
“既然你改嫁,为何不把冬儿留给我哥?”云裳总觉得,孩子终是跟着自己的爹娘好,别人对其再好也是别人。
叶梦蝶沉默片刻,才轻声道:“你哥心中最重要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冬儿,所以谁跟着他,都是累赘,虽然他愿意独自抚养冬儿,但是我不想拖累他。”
云裳糊涂了,解千秋一直孤身一人地住在渔村,心中最重要的人不是叶梦蝶就是冬儿,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呢?虽然感觉到解千秋与叶梦蝶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但云裳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帮解千秋说好话,道:“哥虽然沉默寡言,人也木讷不风趣,但却是个专一专情的大好人,我一直觉得,他很爱你和冬儿,或许是你误会了。”
叶梦蝶摇了摇头,道:“云裳,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以前总是不好意思说,今天好不容易能够见上,或许是最后一次,我必须把对你的愧疚说出来,心里才能痛快一些。”
云裳越发糊涂了,虽然叶梦蝶比自己小,但总是像个姐姐一样照顾着她,怎么会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呢?
叶梦蝶握紧云裳的手,缓缓垂下眼眸,红霞映上她的粉嫩的脸庞,她的声音如蚊子嘶叫道:“自从我嫁给你哥之后,但凡他在家的时候,晚上我们总是吵着你睡觉,害你一个人去海边坐着,可你却从未有过怨言,这是我这辈子最羞愧难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