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胡飞扬首先打破沉默道:“打算放弃了?”
云裳坚定地摇了摇头,胡飞扬见她的小脸颇为痛苦地纠结在一起,不由觉得好笑道:“今晚又准备彻夜未眠?”
云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置可否,的确,心事若是放不下,事情若是难以解决,总会令人寝食难安。
二人又顾自沉默了片刻,胡飞扬沉声道:“买棺材送东西的举措是你所想,他们不过是抄袭了你的点子,你可以为此生气懊恼,但实在不必气馁沮丧,他们抄你的点子,却无法成为点子的始创者,他们侥幸取得了成绩,你何尝不可抄自己的点子反败为胜?”
“抄自己的点子?”云裳瞪大了眼睛,这个胡飞扬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鼓励她,她感觉白雾茫茫的前方仿佛马上就要被一阵劲风吹散。
“不错,买棺材所送的墓碑,一时的确难以被其他物品所取代,所以你不必再浪费时间,去费尽脑汁地想出另一件能够超越墓碑的物品,”胡飞扬似乎在心里早就有了对付常送棺材铺的诸多办法,但站在季凉夜的立场上,他只能对云裳点到为止,“不取代,但却可以同行,若你能想出一件事,能够吸引顾客别样的青睐,虽然不足以将对手逼死,但却能让一部分顾客对你死心塌地,宁愿自己掏钱购买墓碑也要到你这里来买棺材。”
“不取代,但却可以同行?”云裳细细咀嚼胡飞扬的话,虽然仍无明确头绪,但已经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胡飞扬为她指明了道路,云裳自是感激不尽道,“谢谢。”
“不必谢,我也是随便说说,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胡飞扬见远处的丫鬟朝着这里走来,便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回去好好歇息,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
“散心?”云裳没来由地对胡飞扬口中的地方很感兴趣,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承担的责任,忙道,“那恐怕不行,我明天要去棺材铺。”
她已经一天没有去棺材铺了,若是被季凉夜知晓,定然饶不了她。
“花不了你多少时间。”胡飞扬笑道,“况且,整天对着那些棺材,又见铺子里没有一单生意,心情必定不好,试问在那种恶劣的氛围下又怎能想出真正的好点子?多走动走动,或许好点子自然就跳出来了,哦,记着仍穿男装。”
胡飞扬说得不无道理,云裳便没有再作犹豫,高兴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回去了。”
“去吧,明日见。”胡飞扬的口气虽然一如既往地淡然,但听在云裳耳里,偏偏十分温暖,云裳对着他粲然一笑,不自觉地蹦着小步子走了。
胡飞扬望着远去的窈窕身影,淡泊的脸逐渐变得柔和,心房最坚硬的那块,就如深冬的冰在悄然消融,只是他自己觉察不到罢了。
眼见着抱着全套被褥的丫鬟走近,胡飞扬的面色即刻恢复淡漠,不等丫鬟开口,便凝眉道:“拿回去吧,不换了。”
“啊?”这个叫小溪的丫鬟愣了,她伺候胡飞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她眼里,胡飞扬向来是个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人,为人处事都干净利落,十分果断,今日怎么倒善变起来?他不是说被褥脏了吗?像胡公子那般爱干净的人应该不会容忍被褥脏了吧?
“麻烦你了小溪,你就跟管家说,是我说错了。”胡飞扬说完就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古怪,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居然莫名觉得,那个女人即便睡了他的床,好像也肮脏不到哪里去,他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若是换掉被她睡过的被褥,他就会遭天谴似的?
哎哟喂,天上的月亮听见胡飞扬内心的独白,连忙飞下千万个白眼,很想告诉他:你不会遭天谴,已遭月谴!
翌日一大早,胡飞扬如约带着云裳坐上马车,到达目的地时,胡飞扬从怀里掏出一个窄小的银质面具戴至脸上,熠熠发光的面具只遮住了他的眼部轮廓,原本儒雅俊逸的男子顷刻间变成一个带有神秘气息的魅惑男子,云裳看得险些失神,半饷才呆呆道:“为何要戴上这个?”
“你猜?”胡飞扬牵引穿着男装的云裳下车,马车停留之处,是个荒无人烟的山脚。
“你不想让人认出你?”这是云裳能想到的基本答案。
“恩,有些地方可以抛头露面,有些地方却要避人耳目。”其实胡飞扬住在季府时需要抛头露面的时候极少,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待着,就连季府的人每月见他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大家都以为那是出于他孤僻的本性,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特殊身份也需要他低调避嫌。
云裳以为胡飞扬会带自己去罕城的什么名胜古迹去游玩一番,没想到,他将她带到一个她平日连想也不敢想的地方——西平国皇宫。
☆、054:与众不同
虽然皇宫对云裳而言,并不陌生,也不稀奇,但是,这里毕竟不是彩凤国的皇宫,而是比彩凤国强大十几倍的西平大国的皇宫!好奇心人皆有之,当云裳站在皇宫外面,看着胡飞扬用极低的声音与守卫交头接耳时,睁大的眼睛都忘记了眨一下。
“眼珠子要掉出来了。”守卫早已恭敬地分站两边,连头都不敢再抬起来看胡飞扬,而胡飞扬走到云裳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帮助她回过神来。
云裳朝胡飞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跟着他往宫门里走,远离守卫之后,她这才小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能够自由出入皇宫?”
“我是什么人,说起来挺丢人的,还是不说了吧,”见到云裳微微失望的神情,胡飞扬又道,“不过,我的身份有点特殊,是宫里某厉害人物的重要亲戚,所以通行无阻并非难事。”
云裳听得出来,胡飞扬并不打算告诉她有关他的真实身份,他愿意告诉她自己跟某厉害人物有关联,已很是特殊,算是格外开恩了,所以有自知之明的云裳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过心里却暗暗猜测,那个可以纵容胡飞扬进出皇宫的厉害人物是谁呢?皇上?皇后?还是某位得宠的妃子?抑或是其他人?
“原来你说的散心的地方便是皇宫。”云裳一边比较着西平国皇宫与彩凤国皇宫的不同,一边说道。
“嗯。”胡飞扬暗暗看了云裳好几眼,忍不住道,“你不喜欢皇宫?”
若是其他女人被他带进皇宫,不是欢喜得大喊大叫、又蹦又跳,就是惶恐得全身发抖、满脸激动,可是,云裳的反应只有最初站在宫门外的惊讶,自进来之后,她的神情一直很是平静,好像皇宫对她而言是个非常寻常的地方似的。
“喜不喜欢,要全部看过了才知道。”云裳轻笑道。
“你和其他女人真不一样。”胡飞扬话落就有些懊恼,这话说得,好像他有多了解女人似的,其实,他接触过的女人屈指可数。
“你这话说得不对,我和其他女人没什么差别,只是有些人习惯将心事写在脸上,而有些人喜欢放在心里。”
“这么说你是后者?我觉得不像。”近距离接触云裳这几日,胡飞扬觉得,云裳还是个喜欢将心事放在脸上的女子,只是眼底深处偶尔会出现他揣测不透的忧愁。
“多年以前,我喜欢将心事放在脸上,但长大了之后,慢慢学会将一些心事放在心里,”因为一旦显露,处境就会危险,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不该说的话,云裳适时刹住,话锋一转,以玩笑的口吻俏皮道,“若不将一些心事放在心里,一旦全部爆发出来,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比如?”
“比如,方才发现你带我进了皇宫,我会朝着你又捏又打、又踢又踩,以此表现我的喜悦与激动之情。”
“呵呵,”胡飞扬轻笑出声,不由地感叹道,“我还是觉得,你与众不同。”
胡飞扬固执地认为,就算他识人无数,就算他见识过千万种风情的女人,此刻在他眼里,还是觉得眼前的女人绝无仅有,极其珍稀。
“不论你是褒是贬,谢谢。”既然已经进了这宫中,云裳便先将棺材铺的烦恼事抛之脑后,将西平国皇宫当作一个游玩胜地,好好畅游一番。
除了后宫等其他禁止通行之处,胡飞扬带着云裳去了各个地方观看,不时向云裳介绍各处的名头与渊源,就连有些名贵的花草树木,他也悉数清楚,俨然一个博学多才之人,云裳忍不住怀疑,他就是在这个皇宫长大的,但云裳知道胡飞扬刻意避谈自己的身份,所以不该问的事她再好奇也不会问。
见到胡飞扬,无论是宫里的侍卫、太监、宫女,还是颇有身份的其他人,显然都认得胡飞扬,都朝他恭敬地点点头,也倒没有称呼他什么,对于那些对自己点头的人,胡飞扬一律淡淡地瞄一眼,气场冷冽,完全不给任何人面子。
云裳觉得,戴着遮眼面具的胡飞扬立即少了原先的淡然气韵,有些像是她十二岁进宫时见到的九叔,冷峻邪魅,即使不说一句话,也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若是被他凌厉的眸子看上一眼,定力不好之人差点都要屁滚尿流。
好在,云裳已经与没有戴着遮掩面具的胡飞扬较为熟悉,所以并不因为他形象的改变而感到害怕,在她眼里,胡飞扬永远是那个淡然雅致的高贵男人,不喜欢女人,不喜欢跟太多人说话。
二人走进一个坐落在大荷塘正中的凉亭中休息,胡飞扬在凉亭四周走了一圈,最后走至云裳面前摊开手道:“想玩石子吗?”
云裳眼前一亮,胡飞扬手心里躺着的是,是一把圆润漂亮的小石子,看到可爱的小石子,云裳的童心自然冒了出来,“怎么玩?”
当云裳听到胡飞扬问自己想不想玩石子的时候,她第一时刻想到的其实就是像孩提时候一样,把石子一颗一颗地投掷进溪流里,最喜欢看水面激起的水花,心情宁静的时刻,似乎还能听见石激水面传来的动听声响,像是起舞的水花在歌唱。
但,这里是陌生的西平国皇宫,是皇宫里的偌大荷塘,不是她想扔就能扔的地方,而且,她也不确定,胡飞扬说的玩石子究竟是不是跟她心里所期待的一样。
“我认识一个女子,挺麻烦,挺讨厌,但是,有一点不失可爱,她喜欢把这些石子扔进水里,甚至愚蠢地想要跟我比,谁激起的水花更高。”虽然胡飞扬满嘴都是对那个女子的奚落,但云裳听得出来,那是一个在胡飞扬眼里特殊存在的女子,他不喜欢女人,但她却与众不同,或许,他就是因为她,才会对其他女人失去了兴趣,扬言不喜欢女人?
“这些石子就是她的,你不妨玩玩?若是想跟我比激起的水花谁高,哦,我绝不笑你愚蠢。”不知何故,云裳听了胡飞扬最后那句,心里不怎么痛快,似乎宁愿他玩笑着说,我也会笑你愚蠢,不过云裳很快就释然了,他不笑她愚蠢,是因为一个是他在乎的女人,一个显然不是。
可怜的胡飞扬,只是在不自觉中表达了对两个女子不一样的宠爱方式,却没想到被人腹诽成了反面。
☆、055:各种碍眼
云裳环顾荷塘一圈,小心地问道:“我真的可以投吗?”
“当然可以,”胡飞扬见云裳明明一副想玩却心有顾忌的神情,不由地觉得心情更加明朗,微微笑道,“水下面生活着一种喜欢吃石子的鱼类,你投下去,它们求之不得。”
原本云裳已经打算投了,可是听胡飞扬这玩笑的口吻,反而皱起了眉头,又迟疑了起来。
“放心吧,出了事我负责。”胡飞扬强行将手心里的石子悉数倒进云裳的手心,又从云裳手心取出一棵率先扔进荷塘里的残荷之中,鼓励云裳投下去。
胡飞扬温热的手不经意触到云裳的手,云裳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为了消除这种尴尬,云裳连忙取了一颗石子,用力地朝着荷塘中扔了过去。
“啪啪啪……”声音与水花同时溅起,残荷之中舞水花,萧条的氛围顷刻不见,竟有了另类的生机,仿佛那些灰白的残荷之中,马上要抽出绿意似的。
云裳的脸红扑扑的,手中的石子一颗一颗地投掷出去,仿佛回到了儿时,站在溪水边一边投掷石子,一边等待哥哥回家,投掷得正高兴的哥哥总会冷不丁地出现在她身后,将她搂进怀里道:“裳儿,水里的鱼都被你砸死了,想吃死鱼吗?”
云裳的思绪陷入美好的回忆中,不知不觉间手上的力道愈来愈重,前倾的身体也愈来愈厉害,仿佛只有这般,便能全神投入,记忆中的哥哥不会转瞬即逝,而是转身将她背起,边朝着家的方向走,边道:“哥哥给你买了活鱼,还有你最爱吃的几样东西,猜猜是什么?”
“小心!”胡飞扬实在没有想到,云裳投掷石子会这般专注与兴奋,就连快要掉进荷塘里了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