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灵儿不敢置信地望着云裳,脸上的惊恐尚未散全,“霍姑娘,你知道范大娘为何能在冰雪公主面前这般放肆吗?”
“莫非你知道?”云裳暗想,或许跟范大娘口中的那个老米有关?
“灵儿也不清楚,不过灵儿听说,范大娘的男人是个顶厉害的郎中,曾经跟季府走得很近,后来不知怎地,为了救下濒临死亡的冰雪公主,米郎中居然死掉了,起先范大娘并未来过季府,是冰雪公主好言好语把她请进来的,原本准备待她如贵客般养着,是范大娘自己提议要做厨娘的,灵儿揣测,许是范大娘恨冰雪公主害死了自己的男人,所以才对她没有好脸色吧。”
“或许吧。”云裳觉得灵儿分析得不无道理,像冰雪公主那般高高在上的人,愿意对着一个泼辣的妇人这般低声下气,肯定是范大娘已逝的男人在冰雪公主的心目中地位极高了。
云裳二人赶到长安棺材铺时,隔壁长命医馆的门半敞着,灵儿接过云裳手中的钥匙,欢快地跑去开锁,云裳刚上了几步台阶,便听见隔壁半敞开的门里传出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宛如陡峭的激流,收都收不住,“少……少爷,饶了我吧,霞芳不敢了,霞芳再也不敢了,呵呵呵……”
云裳的脚步顿住,视线朝着长命医馆半敞的门看去,一男一女一白一红两个身影正在医馆里头饶有情趣地你追我赶,极像是在打情骂俏。
云裳并没有猎奇的兴致,只是想当然地认为,女子口中的少爷,便是石边云无疑。
☆、045:青梅竹马
长命医馆的门没有大敞,窗子又未开启,所以里面光线不足,显得颇为阴暗,但云裳还是看见白衣男子将手里颗粒状的东西一颗一颗地朝着身旁向自己不断求饶的女子身上砸去,女子因为不住地躲闪逃避,是以笑得花枝乱颤的脸时不时地朝向门外,倒正被云裳看个正着。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面貌极是普通,但肤色却很是苍白,此刻就算笑得如此剧烈,脸上却无现出一丝红晕。
“霞芳,你应该知道,大凡算计本少爷的人皆有重赏,所以,千万别逃,否则,多赏一百粒上等黄豆。”男子的头部包括脸部,不知何故被白布缠了几圈,视线自然被堵得严严实实,但他仍旧能敏锐地判断出,女子逃向了何方,他手上的每一粒豆子,都准确无误地砸至女子头上。
云裳的心猛地一震,她猜得没错,白衣男子的声音虽然她只听过一次,但哪怕是化成灰,她也能够认出。
那是独属于石边云的郎丽嗓音,性感魅惑,他曾说:随我来;娘子,随我上刀山,从此共患难;娘子,随我下火海,从此同享福。
她随了他走,随了他上刀山、下火海,脚底刀刮火燎,鲜血直流,可是,他并没有跟她共患难,更别提同享福了。
此刻,他对女子说的话虽然极是普通,可听在旁人的耳里,仿佛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充满致命的蛊惑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先被他的嗓音所沦陷。
“我不逃了,少爷,我真不逃了,少爷你别动,霞芳帮你把白布取下即是。”女子生生忍受了男子又朝着她的头砸了十几颗黄豆之后,男子终于在女子顺从的反应中安静下来,颀长的身姿微微屈身,形成一个漂亮优雅的弧度,任女子一双纤纤玉手去解开他头上的白布。
缠上男子头上的白布绝对有几十层居多,不知女子为何要将那么多白布缠上男子的头部,又如何能够在男子的抗拒下成功地一圈一圈缠上?
云裳望着那一圈一圈的白布从男子的脸上一层一层地卸下,心跳如擂鼓。
为了平复自己反常的心跳,想着男子脸上的白布一时还去不完全,是以不必一眼不眨地盯着,云裳便试着将目光投向别处。
可云裳却被不知何时站在身边发愣的灵儿的神情给吓了一大跳。
“灵儿?”本以为灵儿开锁之后早就蹿进棺材铺去了,没想到灵儿双眼发直地望着长命医馆中的二人,神情说不出的怪异,云裳方才的紧张立刻一扫而光,她连忙扯了扯灵儿,轻声道,“怎么了灵儿?”
“霍姑娘,噢不对,该是霍掌柜。”灵儿神智极为清醒,但双眼仍旧保持发直的状态,身姿傻傻地一动不动道,“她就是石府管家的女儿石霞芳。”
“石霞芳?石霞芳……哦!是她!”云裳突然想起来了,原来那女子便是石府管家的女儿,即阿明的相好,可云裳看着医馆中男女嬉笑打闹的场景,忍不住疑惑道,“灵儿,你确定阿明喜欢的女人是她?”
言外之意,阿明喜欢的女子不可能与其他男子这般打情骂俏,因为寻常女子一般有了心上人,是绝对不可能与其他男人举止这般亲昵的。
男子头上缠紧的白布越来越薄,飘逸的青丝从白布边缘松散而出的也越来越多,云裳的心跳又莫名地变得急促,头也开始嗡嗡作响,灵儿的声音在她耳边飘渺地响道:“没错,是她,那个白布蒙面的男子应该就是闻名遐迩的石公子,听说他与石霞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形同兄妹……”
灵儿一直在云裳身边絮絮叨叨地轻声说着,周围明明没有什么太大的嘈杂声,可云裳就是越来越听不清灵儿在说些什么,只在默默数着白布依稀剩下的圈数,五圈,四圈,三圈……
石边云与石霞芳都是侧身对着长命医馆门外,所以此刻云裳与灵儿能够看到的只是他们的侧颜,但饶是如此,云裳已十分期待,毕竟来日方才,她不贪心一时看不见他的全脸。
“都说石公子乃西平国第一美男,灵儿实在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比少爷长得还俊美的男人?”由好奇心驱使,灵儿跟云裳一样,一眼不眨地盯着长命医馆中,想要一睹石边云的真容,认识云裳之前,灵儿自认为长得最好看的男子自然非阿明莫属,可自从她进了季府之后,便觉得自己就如同井底之蛙,这天底下存在许多比阿明好看千万倍的男人,或者说,阿明跟那些真正俊美的男人根本没法比,就连嬉皮笑脸的木瓜,长得都比木瓜耐看许多。
“比季凉夜长得俊美的男人,虽然不多,但肯定是有的。”云裳难得听见灵儿的这句感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解千秋,在云裳的眼里,解千秋的容貌与身姿已经到达了无可挑剔的地步,尤其云裳还睹见过解千秋的裸身……至于季凉夜,他身上并没有具体比解千秋差劲之处,只是解千秋显得更狂野大气,身材更是魁梧结实,很有安全感,而季凉夜,显得瘦削一些,容貌上又有些妖媚过了头。
“霍掌柜见过石公子?”灵儿自然以为云裳说的比季凉夜长得俊美的男人,便是石边云。
云裳无法回答,也没有时间回答,因为石边云脸上的白布只剩下最后一层,云裳屏住了气睁大了眼睛,这次,没有木瓜挡在她的眼前,也不会有季凉夜将她强行拉走,她一定能看清石边云的容貌了,风雨无阻。
“霍掌柜!”云裳万万没有想到,在最后一层白布即将离开石边云脸庞的时刻,灵儿竟然脸色大变地低呼一声,一把拉起云裳转身。
可怜毫无防备的云裳就这样被柔弱的灵儿拽地背对着了长命医馆,同时二人耳边传来石霞芳久未响起的激烈求饶声:“啊!不要啊!少爷,不要!”
☆、046:爱恨兼有
石霞芳求饶的声音响了几次之后,石边云郎丽动听的嗓音便紧接着跟了上来,道:“霞芳,别害羞,你一片好心替我敷脸,我自然得礼尚往来,也亲自为你敷一次脸了。”
除了石霞芳,没有人听得出,石边云慵懒的口气里蕴含着的被冒犯的怒意。
云裳知道,若是自己此刻转身,必定能看见石边云的模样,可是,灵儿偏偏将她的手抓得紧紧的,俏脸上甚至露出略微惊慌的表情道:“霍掌柜,别,千万别!阿……阿明来了!”
云裳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阿明来了就来了,她和阿明又互不认识,灵儿自己避开就好,干嘛还得带上她找个外人呢?
“你快进去,我没事的。”望着灵儿楚楚可怜的眼神,云裳的心软了几分,也说不出任何责怪她的话,立即催促她先到铺子里去。
“好,你快点进来。”灵儿方才也是太过紧张,才会情急之下拉住云裳的手,似乎二人一起背过身去,才能避免被阿明瞧见,这会儿阿明一出现,她对石边云的好奇之心全都消失不见,只想找个阿明看不见的角落平复自己不安的心绪。
云裳见灵儿松开自己的手,连忙转过身,重新朝着长命医馆望去。
可惜,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石边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原先他站着的位置,已经站了另一位极为消瘦的男子,正与石霞芳手牵着,额头抵着额头说着情话呢。
云裳晃了晃头,感觉自己就像是又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一般,梦中痛恨的石边云总是在她快要接近看清的时候,像鬼魅一样消失不见,代之以另外一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男人。
“霍掌柜,有客人来了!”灵儿的声音从长安棺材铺里传来,云裳最后看了一眼阿明,阿明的脸她虽只看了一个侧面,但基本的模样也着实看了个大概,眼睛大而有神,嘴角惯常挂着笑意,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微蠕动,像是一个极为和气的男人。
撇开灵儿在云裳心里塑造的阿明的形象不谈,阿明给云裳的印象并不算坏,是以云裳一时难以理解像阿明看起来这般和气的男人,居然会在背叛灵儿之后还对灵儿说出那种过分的话来,或许正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吧?
云裳最后朝着长命医馆看了一眼,确定不可能见到石边云之后,心中失落地朝着长安棺材铺走了进去,同时强打起身为一个掌柜该有的振奋精神,石边云并不是住在深宫之中,凡人若要见上一面并不困难,可云裳偏偏几次都失去了见到他的机会,云裳只叹命运弄人,而绝对预料不到,当有一日真的见到石边云的真面目之时,又是如何的震惊,甚至……
云裳今日接待到的第一位客人是个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他的老父亲刚刚过世,急需一口棺材安葬,云裳从男人的穿着、谈吐中推测出男人能够承受的棺材价位,向他推荐了价格适中的柏木棺材,以其抗土侵、雕工高超等优点成功赢得了男人的青睐。
云裳不费多时就凭借她的细心聪慧与三寸不烂之舌将棺材卖出,灵儿对她钦佩极了,对于灵儿的大加赞赏,云裳只是淡淡一笑,她看得出来,灵儿脸上虽然挂着笑意,但却有些心不在焉。
显然,灵儿的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外,时刻关注着门外的一举一动,恐怕她的大部分心思都飞向了长命医馆中的某人身上,而那个背叛她的男人阿明,此刻肯定没有离开长命医馆,否则,灵儿绝对不会这般提心吊胆、魂不守舍。
云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灵儿口口声声说对阿明没了曾经的情意,可是,若是真的没有了,怎会生出这般牵肠挂肚的痛楚神情?若是只记着仇恨,就该和她一般从容,一步一个脚印地酝酿报复之策,而不是打着报复的幌子行些思念之事。
云裳揣测,在灵儿心里,对阿明爱恨兼有,究竟哪个占上风,她就不得而知了。
望着模棱两可的灵儿,云裳不由地生出一些庆幸,庆幸自己与灵儿的心绪存了显著不同之处,她对石边云本就没有深厚的情意,曾经有过的也只是一个无知少女对于俊男的盲目痴迷,至从她被他扔进海里之后,她对他的所有念想,饱含的全是不带一丝杂质的恨。
想来将来她报仇的时候,定然不会有半分手软!
云裳从沈掌柜那儿了解过,长安棺材铺每日的客流量平均大概是30人,每日做成的生意日平均大概是七八笔,可今日却很是奇怪,时间还不到午膳时刻,客流量已经超过了百人,可做成的生意却只有三笔而已。
起先云裳觉得有些挫败,想想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太得意了,所以招致后来迎接的客人经常谈失败?可随着客流量越来越多,谈成的成功率越来越少,云裳便留了一个心眼,仔细观察那些客人们的神情。
没过一个时辰,云裳便发觉到了不对劲,罕城并没有发生瘟疫等大灾大难,平日更鲜有人会有买棺材留作明用的嗜好,所以若是在半天之内有这么多人拜访长安棺材铺,必定不正常,而且,云裳发现,那些并无真心购买棺材的人,似乎进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神奇怪飘忽,不是落在她的身上,便是落在棺材铺的其他布局之上。
云裳派了一个叫作阿廖的伙计出去随便转转,暗暗打听打听为何有这么多人造访。
阿廖出去了没一会儿便红着脸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霍掌柜,外面都传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