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大元,还不赶紧去看看,是不是猫又跳到桌上偷食去了?”宋达喜似极为紧张里屋桌上的吃食,连说话的时候都微微打着颤。
“宋掌柜养的猫可真淘气。”云裳随意的一句话竟让宋达喜的表情变得哭笑不得,既不敢点头肯定更不敢摇头否定。
“小姐还是说说你的烦心事吧,看我能不能帮到你。”宋达喜很快便将话题转到云裳身上。
“宋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云裳本不想说,但宋达喜坚持要听,云裳便将凤果之事当做笑话般说了出来。
“唉,这个季家二少,果然可恶!”宋达喜叹了一口气,很遗憾对于凤果之事无能为力。
云裳正准备告辞之时,大元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道:“掌柜的,你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那只猫把你的宝贝吃掉了!”
“啊?”宋达喜先是一愣,尔后惨白了脸,恍然大悟地跟着大元往里屋的方向走去。
蓦地,宋达喜忽地转过身来,对云裳道:“小姐,你在此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可千万别走啊。”
云裳点了点头,宋达喜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待云裳将一杯茶喝尽,宋达喜便涨红着脸喜滋滋地回来了,云裳暗想,莫非那只猫把他的宝贝又完好无损地吐出来了?
宋达喜见云裳盯着自己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道:“大元净会胡说,那猫吃的哪是我的宝贝?分明是……唉,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说要紧事,小姐,刚才我突然想起,我朋友的朋友好像有个亲戚在皇后身边当差,如今正红。”
“哦?”云裳十分意外,没想到山穷水尽之时还会有柳暗花明的机会。
“不过,我也不能保证凤果能不能拿到,这样吧,若是凤果拿来了,也就是六个时辰之后,我给小姐送到季府门口如何?”宋达喜扳着手指算道。
“还是六个时辰之后,我亲自来看看吧。”云裳可不想被季凉夜看到她得到宋达喜帮助的事,以免他找借口惩罚她。
云裳的身影乍一消失,门帘不及地面处,出现了一截暗红色衣袍,随着门帘的晃悠微微动了一动。
六个时辰之后,云裳如愿拿到了十个飘散着淡淡清香的凤果。
当云裳面色平静地将是个凤果奉至季凉夜面前之时,季凉夜掰开一个凤果,却又随手将其丢至窗外,冷飕飕道:“以免大材小用,明日我会交办更适合你的差事去做,现在回去睡个安稳觉。”
云裳只觉得脊背发冷,今晚她怎么睡得安稳?
☆、026:如此杀鸡
进季府第七日,院子里放着一只笼子,笼子里有十三只活鸡,季凉夜离开前交待,让木瓜寸步不离地看着云裳,直至她将这十三只活鸡亲手宰杀且剖肠刮肚清洗完毕。
云裳感觉自己的心肝先于身上的其他部位,首先剧烈地颤抖起来。
于她而言,让她杀鸡与让她杀人相比,好似没有什么根本区别,别说双手沾满鸡血的恐怖情景,就连那只只鲜活的咕咕鸡,她连去触摸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还没有走到笼子边,她的脚已经僵硬得迈不动,好不容易接近了笼子,还没有打开笼门,她的手已经瘫软得一塌糊涂了。
“你怎么还不动手?我可忙着呢。”木瓜靠在附近一棵树干上,不断从手心里捏出一粒一粒的花生嚼着。
云裳恶狠狠瞪他一眼,他忙?忙着看她如何窘迫到底呢!
“这些鸡我看着可爱,想多留它们几个时辰,你管得着?”云裳索性在鸡笼旁边蹲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俨然一副怜香惜玉的神情。
“我是管不着它们的死活,我只知道,等少爷回来看到这十三只鸡完好无损,有人就要倒大霉咯。”
云裳并不是怕季凉夜的那些家法,她只是不希望留下给他们主仆二人落进下石的机会。
其实云裳并不是没有法子,她只须请个会杀鸡的男仆过来,让他教一教如何杀鸡,凭云裳的聪慧,学会并不困难。
眼下最困难的,是云裳不想将眼前这十三只从活口变成死口,她害怕它们惨死在她的手上,讨厌温热的血流淌过自己的双手。
云裳犹豫着,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又重新蹲下,如此反复,半个时辰过去,教她杀鸡的男仆仍旧没有被她请来。
“哈哈哈……少爷今天回来心情一定大好,咳咳咳……咳咳咳……”木瓜一时笑得太过剧烈,喉咙被干涩的花生皮挠得极痒,突地涨红脸咳嗽起来。
“木瓜,原来你在这呀!”依人突然出现,并且在木瓜背上重重一拍,木瓜竟奇迹地停住了咳嗽,红着脸瞪着吓了他一跳的依人。
“木瓜,慧姐姐回来了,带回来许多漂亮的首饰,你眼光好,过来帮我挑几件合适的。”依人扯着木瓜的袖子就欲往院外走。
“不行,我得看着她杀鸡呢,一刻也不能离开,这样吧,晚上我再帮你去挑行不行?”听见依人夸自己眼光好,木瓜自是喜不自禁,若非鸡笼一直发出“咕咕咕”的声音提醒着他,他早就跟着依人走了。
“等到天黑,好看的首饰都被姐妹们挑走了,哪还轮得到我?”依人嗔怒地打了木瓜一下,生气道,“你不去是吧?好!我去叫阿哲帮我掂量!”
一听“阿哲”二字,木瓜的脸立时气绿了,义愤填膺地脱口而出道:“别叫他!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你别生气!”
“可是她……我怕……”木瓜回头不放心地看着云裳。
“你担心她找人帮忙是不是?你傻了呀,她是霍心月,是大少爷和少爷深恶痛绝之人,试问府里谁敢帮她?难道都不要命了?我看再过一会儿,她就亲自动手开始杀鸡了,她又不傻,自然知道杀鸡要比少爷的那些可怖的家法强呀。”依人边说边趁着木瓜不注意,笑眯眯地朝着云裳眨眨眼,云裳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依人又是来帮她解围的。
“依人,要不我催催她,让她赶紧把鸡杀完,我再过去帮你?”木瓜以商量的口吻说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等你去了,阿哲已经帮我挑好了。”依人忽地叹一口气,敲了敲木瓜的头道,“木瓜呀木瓜,你是木瓜,既不是木头,又不是傻瓜,怎么就有往他们靠拢的嫌疑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木瓜摸着被依人敲痛的头,迷茫地问,被依人看不起,是他最受不了的了。
“难道你没听说过,男人看女人杀鸡是很晦气的一件事,将来娶妻妻出墙,生子子早夭,总之,什么倒霉事都会找上你,让你一辈子摆脱不得。”依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木瓜听了,脸都吓白了,依人的话他从不怀疑,他盯着依人俏丽的脸半饷,神色决绝地最后看了云裳一眼,似在庆幸方才她一直没有动手杀鸡。
“你要么赶紧杀,要么就别杀了。”木瓜丢下这句话,义无反顾地跟着依人走了。
木瓜与依人的身影刚刚消失,便从围墙外翻进一个男子身影,云裳抬头一看,他不就是依人口中的阿哲吗?
云裳只知他叫阿哲,却不知他的脾性,正欲问他来做什么,眼前的景象便让她吓得退到了一边。
阿哲一声不吭地走至笼子边,一手打开笼子,一手拿起刀子,然后,在他手上活蹦乱跳的鸡便被“咔嚓”掉了。
阿哲的速度太惊人,手法又太利落,云裳吓得面色苍白地转过身,等她想明白阿哲定是依人安排过来帮忙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她这才发觉,“咕咕咕”的鸡叫声已经戛然而止。
似乎也就一溜烟的功夫,他不但将十三只活鸡杀了,而且已经替它们开膛剖肚。
此时此刻,杂色鸡毛被堆成一堆,十三只鸡的白裸裸的躯体徜徉在一盆血水之中,而属于鸡的内脏另凑一盆。
云裳惊呆了,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她方才转身分神的时候,停留得太久了?
阿哲做完这些,竟看也没看云裳一眼,又一言不发地翻着墙根离开了,整个过程仿佛他只是在白日梦游似的。
如此艰难的事情都被人做完了,云裳一直七上八下忐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对于原先想象着如何如何可怕的鸡血、鸡身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了。
她一步一步走进木盆,先把自己的头发弄得凌乱了些,再鼓足了勇气沾了些鸡血在自己的衣裳上,再弄些了些泥巴在脸上,总而言之,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有人帮她杀鸡再好不过,她可不能让别人白忙活,若是她干干净净出现在季凉夜面前,他肯定会怀疑。
木瓜哼着歌儿来到小院,当他看到云裳这幅模样,差点一屁股栽倒,很是庆幸没有亲眼见这个女人杀鸡,否则,不但他要倒大霉,而且晚上会睡不着觉。
木瓜在心里不断感叹,这个女人可真是狠,比男人都狠,还是他的依人好,虽然脾气无常,但总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他可不喜欢自己将来的妻子会一口气杀那么多鸡呢,吓人,真是吓人。
木瓜看云裳的目光,眼底又多了几分难以抑制的恐惧与嫌弃。
☆、027:倒起闻下
进府第八日,夜半时分,云裳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朴东院,一边等人一边将季凉夜骂得狗血淋头。
没一会儿,木瓜打着哈欠推着一辆小车过来,小车上面坐着一个木桶,车把尽头挂着一盏灯笼。
云裳呆呆地看着小车上的木桶,暗自猜想着,这木桶里究竟装着什么?莫非是什么五谷杂粮,让她彻夜种田去?莫非是装满了什么烈酒,让她一瓢一瓢喝下去?莫非是……
“枯柴,你发什么呆?”木瓜朝云裳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到他的位置,声音却夹带着奇怪的鼻音,像是得了风寒似的,“动作利索点,别磨磨蹭蹭的,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云裳走近木瓜,这才发现木瓜的异样,他的两只手都被白布缠着好几圈,而他的两只鼻孔,好像被棉絮塞紧了,他不断张着嘴大口呼吸,所以声音也变调了。
“木瓜,你这是怎么了?你的手,你的鼻子……受伤了?”木瓜这模样实在令人遐想,云裳一时忘了木瓜平日对自己的恶毒,竟然忍不住关心起他来。
“你才受伤了!你全家都受伤!”木瓜放开抓着车把的双手,气呼呼地指着木桶道,“这是夜香桶,平日负责半夜倒夜香的区婶病了,少爷让你暂时接替她的工作,将季府所有人的夜香倒进这个木桶,寅时之前务必推到季府后门外,直至收夜香的徐婆婆来了,你才能回房睡觉。”
虽然夜色已经极黑,但云裳的脸沉得比夜色还要黑上三分,这个杀千刀的季凉夜,这种整人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果真是有才得很啊!
“你别用这种见鬼的眼神看我,我受不起。”木瓜被云裳愤怒的神情吓到,连忙离开她三尺之远,一边拔掉鼻子里的棉絮,甩掉手上缠着的白布,一边不断回头警惕地看着云裳,生怕她冲过来把他掐死。
唉,一个冰清玉洁、满身芬芳的弱女子,竟然要半夜爬起来倒夜香,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她有些可怜,可是,谁让她那么能干呢,无论少爷支给她什么伙计,她都能顺利地完成,少爷能不对她恨得咬牙切齿、雪上加霜吗?
想到霍心月害死了少爷的亲娘,木瓜惭愧地拍了拍自己的头,他怎么能做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来呢?就是想一想,也是不该的!
木瓜最后幸灾乐祸地看了云裳一眼,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夜香最臭了,熏死你熏死你,看你以后身上还有没有霍家祖传的脂粉香!哼哼!
夜风透骨得凉,云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败给季凉夜了。
她强烈地想要远离季凉夜,远离季家。
至于石边云,她一定能找到更好的法子对付。
季凉夜让她坐在树顶的侧枝上,让她洗难洗的衣裳,让她买贡品凤果,让她杀鸡……这些她都可以忍受,可让她倒夜香,她却实难接受!
她是爱干净的女子,喜欢一切美好的事,而夜香是人之糟粕,不但外观不雅,其味更是恶劣,此刻就好比她快要饿死了,可挟持她的恶人却非得让她喝一口夜香才肯施舍果腹的食物,她宁可选择饿死,也不会去喝那令人作呕的夜香。
“嗯,好困呀!”正当云裳抬起腿,决定连车带桶地将小车踹翻在地时,附近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拖拖沓沓的脚步声。
云裳定睛一看,是值夜回来的依人。
依人看到云裳的同时,眼睛也瞥到了推车与木桶,依人聪灵的眼睛落在云裳抬起却未来得及放下的腿上,放在嘴上打哈欠的手落下,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出言阻止道:“霍姑娘,使不得。”
云裳不好意思地将抬起的腿放下,心里的恼怒因为依人这一笑而消散不少。
“倒夜香,的确是委屈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