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爸最近可能要我到澳洲去看看我姑妈……”武步云打算去遁逃再说。
“你去澳洲,我去日本。日本的金通财团和林氏地产近期内有一笔庞大的交易,这也算扩张的第一步,我得出个差。”林剑希的理由显然比较充分。
“步云,武家航最近正值旺季,你走得了吗?”丁翊好心地提醒他。
“呃……”妈的,一句话就被堵死,难道他出国避避风头也有罪?
“我得走了,步云,你就安心待在香港等滕峻回来吧!”林剑希光明正大地拎起他的钥匙,很优雅地朝大家欠了欠身,带着微笑离去,毫无同袍之爱地将武步云一个人丢给滕峻。
“剑希,你不能这样丢下我……”
武步云痛苦的哀号声犹如在耳,林剑希从冥想中回过神,不禁扬起了嘴角。
幸好他溜得快,去日本五天后,他听说滕峻绑着武步云到东南亚去了,才整装回香港,现在麒麟王不在,就算天塌了也没他的事。
林剑希噙着笑容,很轻松恣意地滑进他的法拉得跑车,就着车内的照后镜轻拔着稍嫌凌乱的头发,对自己这一趟轻而易举就搞定与金通财团的全约感到满意。
他翩翩的风采和俊逸的气质一向有着高度的魅力,再加上犀利的口才,在谈判桌上经常无往不利,这也是林家非常放心地把整个庞大的产业交到他手上的原因,除了英国剑桥大学的学历外,他遇事的从容与镇定也让对手折服,因此,林氏地产在他接手后更加活跃,短期内就将业绩拉高了二十个百分点,祥和会馆的长老们乐得合不拢嘴。
他承认,他满喜欢这种商场上的竞争游戏,可以从中看尽许多人的嘴脸和心计,以及被包装得很虚伪的人性弱点,说真的,看着人类互相较劲、占便宜的过程实在有趣极了。
他又笑了。
车子往兰桂坊的方向行驶,他不急着回祥和会馆报到,反正滕峻不在,他可以到他经营的凤凰酒店去看看他的“员工”有没有偷懒,顺道探探胖爷、瘦哥那对同志情侣是否还健在。
自从十五岁时在旺角被两名待头卖艺的人妖从一大票流氓手里救了之后,他就和这群别人眼中的“异类”结下了不解之缘。那个事件对他是则秘密,连丁翊他们也都不知道他差点死在那次的意外中,只有他对自己“特殊兴趣”的缘起心里有数。
那是一种报恩。原先他是抱持着这样的心态才会设立一个豪华酒店供人妖团表演,可是,愈是与这些人相处,他就愈发现他们的可爱之处。他们是一群为生活而忙碌的人,在这个繁华世界以独特的方式谋生,也表现自己。他常常能在与他们聊天时感受到人性中真诚温暖的一面,尤其是当年救了他、如今已是人妖团的指导与前辈的胖爷和瘦哥,都已和他成为至交,偶尔抽个空到凤凰酒店去逛逛,倒也算是种消遣。
那块醒目的霓虹招牌在远处向他招手。“浴火凤凰”是他替这群工作者取的名字,象征着重生的喜悦与不老的红颜。
不过,要一群男人青春永驻实在没多大的意义。
他停好车,笑着走进酒店,把自己投身于那一片假凤凰的另类声光之中,酣畅一夜。——
不得,她再也跑不动了,再跑下去,她就算不被抓到,也会气竭而死。
赫连淳淳在一条巷道中停留喘息,左手紧抱着她心爱的相机,右手拔着一头凌乱的短发,不住地左右观看,警戒地搜寻着是否被盯而不自知。
三天来,她莫名其妙地成为靶心,到处都有人在找她,她原先还以为自己是不是要走运了,不然为何许多人都认识她?真到前一刻钟,她回到她被捣毁的摄影工作室,又被一大群凶神恶煞的男人追杀之后,她才深刻体认事情“大条”了。
一定是那个日本老鬼!
她直觉地联想到三天前的夜里到港口附近办事,不小心撞见一群行踪鬼崇的人在偏僻的码头旁交谈,她远远地以相机的长镜头窥视,赫然发现那群人似乎在干着某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毒品交易!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在香港,这种事已司空见惯,实在不必太大惊小怪。可是就在她打算视而不见的溜开时,一辆黑色宾士缓缓驶进码头边的空地,车门打开,走下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有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孔。
那是……她从镜头上猎捕到那个男人的脸部特写,被映进眼帘的影像吓了大大一跳。
松冈正贺!日本参议院下届议长呼声最高的人选,这几日应香港商协会之邀前来参加一场政治酒会,报纸还大肆报导了这件事呢1
但这个最近的热门人物这会儿到码头来干什么?
嗯,有问题!
赫连淳淳好奇地悄身掩近,在距离他们十五公尺左右处停住,拿起相机对准他们,连续按下快门,把他们的影像全都摄进胶卷之中。
如果她猜得没错,松冈正贺与这场毒品交易一定有关,瞧他那指挥若定的大牌神情,搞不好他还是这群人的龙头老大哩!
快拍、快拍!赫连淳淳握紧相机,拼命拍照,这么有新闻价值的照片不多拍几张那就太对不起她的专业技术了。这些珍贵照片说不定能让她卖得好价钱,提早一圆出国进修的美梦。
她兴高采烈地作她的春秋大梦,手指不停地按着快门,没注意到自己的行迹已经败露,几个剽悍男人正慢悍走向她的藏身之处,准备拿人。
咦?怎么人物愈来愈近?害她来不及调整焦距。赫连淳淳蹙眉放下相机,怎料抬头一看,妈妈不得了!那群人正朝她走来,每一个手里不是刀就是枪。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忽地站了起来。松冈正贺一瞧见她手里的相机,脸色大变,忙往车里钻去。
赫连淳淳想也不想地利用这点空档,硬是把他的狼狈样拍得一清二楚,然后脚底抹油,奔向她停在码头外的车子。
“把她解决掉,还有那卷胶卷。”
她隐约听见那票追着她不放的男人正以日语互通讯息。她愈跑愈心惊,中日混血的她日文能力好得没话说,偏偏难得听见的家音竟是要被杀的命运,老天爷啊!
那时她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有惊无险的逃过一劫,安然离开了码头。但是,原以为应该不会再有事的错觉却被一些莫名其妙的状况证实一件事——
她太天真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宛如跌入地狱深渊,平静的生活风云变色,不仅走在街上随时有人跟踪,甚至一不小心还会有不长眼睛的子弹扫过她的身旁……
完蛋了!她闷声大叹一口气,他们该不会全是冲着他来的吧?赫连淳淳的心简直沉到谷底,重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那个日本鬼子一定开始对付她了。
唉!你真是个“蠢蠢”蛋哪!她自责地重拍自己的脑袋,一方面气母亲帮她取的这种什么“淳淳”的烂名,别一方面又气自己遗传自父亲天生少根筋的冲动个性,她的父母得为她陷入如此险境负百分之两百的责任!但可恶的是,这两人早就到天国去享清福了,把她一个留在纷乱的人间苟延残喘。
唔!给我记住!
她忽然伤心起来,一个人从十七岁开始就独自过活,为了三餐辍学,跟着父亲生前的好友学习摄影,然后边工作边完成学业,一步步走到现在自组个人工作室的局面,怎么说都该熬出头了才对啊!是什么缘故让她老是楣运当头?年初的摄影展胎死腹中也就算了,她没背影靠山,开不成她认了。但六月时的一件案子明明说好要请她拍摄的却临时变卦,换了别人。而现在,她又不小心拍了些可能会致命的照片而得罪日本鬼子,沦落到有家不敢回、工作室被捣毁,不寒而栗得露宿街头的悲惨遭遇……
爸妈呀!你们到底有没有保佑你们唯一的女儿啊?她仰头朝夜空抗议,背靠在暗巷的墙上,自艾自怜。
天又黑了,她的肚皮又唱起歌来,饿死实在不适合她这个长得还算漂亮的女人,如果还有人认得出狼狈的她是个女人的话。但是,她的提款卡不见了,口袋里只剩十元港币,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恐怕只有胸口挂着的相机吧!
“这可不能卖,要卖相机,不如卖我自己……”她往暗巷更深处走去,嘴里如此嘟嚷着。
相机是摄影天才父亲留下的宝贝,更是她谋生的工具,说什么也卖不得,而她自己……身为女人或许还值那么一点钱,随便找个男人过一夜,荷包自然膨胀,这点道理她怎么会不懂。不过,说归说,她知道这种事她只敢用想的,想过就算了,反正肚子饿过后就不饿,道理一样。
摸着空空如也的肚皮,她很哀怨地想从暗巷绕道出去。这一带是兰桂坊有名的酒坊区,她走的这条小巷正是许多Pub和酒馆的后门,知道的人不多,因此错暗中只有她踽踽独行。
突然一扇门霍地被打开,泄出一道亮光,一个留着平头的胖男人探出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一瞧见她,二话不说地将她拎进门,大吼:“多琴说你会七点到,但你迟了一个小时,你是想让我的表演开天窗是不是?难道他没对你说今天的表演少个人就撑不起场面?你该死的以为自己是红牌吗?还敢给我迟到!”
说真的赫连淳淳压根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哪有人对一个不认识的人劈头就乱骂,前因后果也不解释解释,要不是她所有的力气得用来对抗肚皮的收缩,她才不会静静地任这个胖子乱骂一通。
见好没有开口,胖子也不再发脾气,拖着她走进一间有如服装垃圾场的房间,将她丢给一个高瘦的男人,说“替代多琴的人到了,瘦哥,要他换好衣服,等一下马上上台。”
什么和什么?赫连淳淳不明所以,胡涂地被那位瘦子拉到一个化妆台前面,然后一件缝满亮片的俗丽礼服丢在她的大腿上,耳边传来那位瘦子的声音——
“换上这件衣服,其他人已经在后台等着了。还有,别忘了戴上假胸垫,总要像个女人才行。”
如果有人来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会感谢他一辈子!
赫连淳淳瞪着四周,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这小小的空间里放了几十件的晚礼服,亮片反射着灯光,刺眼得让她错错欲睡。
要她换上腿上那件“耸”到极点的低胸礼服,想都别想!她从小到大只穿裤装,连裙子都没穿过,更别提这件暴露得几近Se情的衣裳了。
赫连淳淳慢慢站起来,打算再从后门离开。这票人显然认错对象了,或许他们正在等一个从后门进来的家伙,而她好死不死正好就在后门外徘徊。
真好笑!
她推开房门,还没看清眼前的一切,就被重重地推进门,那个胖子气急败坏地叫嚷着:“你还没换?老天!你是故意要和我作对是不是?快没时间了,今晚许多贵宾来参观表演,半点纰漏也出不得,你还有时间穷蘑菇?”
“听着!我……”她伸出手指指着胖子。
“你不想要钱了是不是?你到底干不干?”胖子的嗓门又尖又响,听起来刺耳极了。
一听到“钱”字,赫连淳淳的眼前蓦地一亮,肚子也没来由的暖了起来。钱等于饭,饭等于饱!
哦!她脑中现在只容得下这种单纯的逻辑了。
“只要有钱,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话未经大脑就自动从她嘴巴冒出。
“那好,换上礼服,其他人都在等你了。”胖子说着摔上门离开。
换衣服?换就换,管他是要干什么,只要有钱能买东西填饱肚子就行了。饥饿的人通常没资格讨论品格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