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辕背后的门打开,稳定均匀的嗒嗒的皮鞋声和绵长匀净的呼吸声。
高手!
许辕大喝:“五百万!”
谢老爹渊停岳峙,岿然不动。
许辕叹息一声:“人民币。”
双肩被按住,许辕蓄势待发的那一刻,谢老爹终于出声了:“五百万人民币
?”
许辕点头:“嗯,五百万人民币。我不要支票,直接把钱划到我帐上。”
谢老爹很爽快地同意了,同时把一份愿意离开谢骁的合约书放到许辕面前,
还特意在后面留了一段空白,要求许辕给谢骁写一封简短的告别信。信的内容充
满离愁别绪和对谢骁未来有可能来临的幸福与荣光的祝福。这封信中充斥的虚伪
祝福让谢老爹很满意,许辕也很满足地离开了。
离开谢氏企业,许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机场领取机票。两张机票,都是飞
往北京的。他在北京的朋友已经帮他准备好一切,转折几个航班几次追逃游戏,
谢老爹就彻底找不到他和谢骁了,想着一会儿见到谢骁,谢骁得知一切后的反应
,许辕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个微笑只持续了三秒钟,一记闷棍敲在后脑久上,许辕失去了意识。
十个小时后,一卷录相带送到拨打许辕电话拨得快发疯的谢骁手上,附带的
,还有一份合约书。打手们闯入的镜头已被剪切掉,谢骁看到的是完美无瑕的金
钱爱情交易的画面和虚伪得令人作呕的合同书、告别信。
看着录相机里熟悉的张狂笑容,谢骁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用了四十七分钟,谢骁赶到机场,许辕所乘飞机早已出发。谢骁乘坐最近的
一班飞机追到北京,所有能查到的信息都显示着购买机票和乘飞机的人的的确确
是许辕,并且身边有一名英俊的金发男子。
5、
在北京只呆了一天,谢骁就回了上海。在这座地皮紧张得恨不得地基只占一
个针尖每一座楼都能盖上一万层的城市里,谢家却拥有一座近千平方的别墅。看
着汽车开进镂花钢质大门,谢骁心里涌起熟悉的烦躁。
谢家规矩严,正修剪花木的仆人看到谢骁都礼貌地站住打招呼:“二少爷好
。”
谢骁脸色阴沉,盯着汽车前方一言不发。
汽车一直开到前庭,谢骁下车,朝不远处白色英伦风格的建筑走去。客厅很
大,虽然是白天也亮着灯。一名和他面容很相似的中年男子坐在客厅沙发上,他
右手边是一名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也是相似的长相。
“小弟回来了?”谢英说。
谢严看看谢骁,说:“你还知道回来?”
谢骁在沙发上坐下,既不看谢严,也不看谢英,盯着面前果盘里的苹果毫无
感情地说:“爸爸,我认为我们之间需要谈一谈。”
谢英知趣地站起来:“伯父,我还有些事要办。”
谢严点了点头。谢英整理了一下茶几上的文件,绕到谢骁这边出去,经过谢
骁身边时在谢骁肩膀上鼓励地轻轻拍了拍。
谢骁习惯性地避开。谢英也不以为意,自然而然地上楼。
谢严把背往后靠了靠,隔着水晶茶几望向谢骁。谢骁坐得笔直,神色冰冷。
谢严忽然笑了,哼道:“臭小子。”
谢骁望着谢严,声音里仍然毫无感情:“我进这个家门时你答应过我,不干
涉我的生活,我替我做任何决定。”
谢严淡淡说:“你也答应履行身为继承人的责任。”看看谢骁,沉声说:“
这个责任包括生儿育女,使谢氏蒸蒸日上,以及维持谢家的名誉。”
谢骁冷笑:“生儿育女?我就是在这个最高指标下才能回谢家的吧!要不是
因为没有儿子,你们也不会把我接回来吧?”
谢严注视着谢骁的眼睛:“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和你母亲是深爱着的。”
“是吗?”谢骁的笑容有点尖锐,“我很好奇,爸爸——妈妈怀着我被送走
,爷爷逼您结婚的时候您是什么心情?我记得您找到我时说的第一句话是:‘我
找了你七年’,这七年里爸爸是什么心情?”
“饱受煎熬。”谢严声音很真挚,并且立刻打断想要开口的谢骁:“我知道
你说这个是希望我将心比心体会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不行。”
谢骁的笑容更加尖锐和讽刺。
“骁骁,等你站到我这个位置上,”谢严手指朝面前的地板指了指,好像他
脚下就是谢氏的大好江山,“谢氏不光是一大笔财富,它是有生命的,灌注了无
数人心血的,当你真正热爱它的时候,就无法坐视他受到一丁点的损害。那时候
你会觉得,只要能让谢氏蓬勃发展,无论什么牺牲都是值得的。”
谢骁面无表情地听完,点了点头:“看得出来,爸爸很爱谢氏企业。”
谢严呆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发现自己其实一直
不太懂这个曾经跟着母亲在纽约贫民窟里流浪了七年,如今已长大成|人的大男孩
儿。
“很抱歉,我对谢氏没什么好感。”谢骁站起来,平静中带着一丝冷酷说,
“感谢爸爸,给我上了这么深刻的一课——为了心爱的谢氏,什么牺牲都值得。
许辕为了钱放弃我,爸爸为了钱放弃了妈妈,你们都是我很好的老师,非常感谢
你们。不过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即使放弃全世界也不会放弃我,那就是
我的妈妈。”
谢骁笑了笑:“我只需要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再见。”
谢骁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谢严起身说:“你要回纽约?”
谢骁已经走到门口,回头微微一笑:“爸爸带我走的时候留给妈妈很大一笔
钱,我想那笔钱妈妈一定不会动的。就算永远不动那些钱,以我的能力,我想我
也会和妈妈过得很好。”
“你不问问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本来就是玩儿的,我还一直奇怪他怎么会喜欢我,现在知道原因了。有谢
氏的五百万,还有个漂亮的情人,他会过得很开心吧。”谢骁挥手作别,推开玻
璃门,“我上过他四五十次,一次十万,价格可不便宜,爸爸真慷慨。”说完这
些话,他已经走向阶梯。
花园里的仆人看到谢骁,弯腰行礼。
谢骁的背影在阳光下瘦削,挺拔,步履坚定,风度翩翩。
谢严太阳|穴上青筋暴跳,按在沙发靠背上的手微微发抖,眼睁睁看着谢骁走
出去,跌坐下去,怒不可遏地一拳打在沙发扶手上。
他问自己:难道这一步棋真的走错了?
29、
离开谢家别墅,谢骁驱车直奔孙南的心理诊所。一个容貌秀丽的女人正在向
孙南咨询心理疾病方面的知识,看见谢骁,款款站起来微笑:“挺快的嘛。”
谢骁淡淡说:“我走之后,爸爸就拜托你照顾了。”
“那当然。”谢俪甜甜一笑,“他不光是你爸爸,也是我爸爸嘛。纽约有我
们的分公司,以后生活工作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多谢。”
“互惠互利而已,”谢俪笑得更甜了,“不过我希望你说到做到,永远不要
再回谢家。如果你不遵守诺言我可是会伤心的。”她做了个捧心的姿势。以她这
个年纪来说,当然可以称得上青春靓丽,但做这个动作就显得“人老珠黄”了。
谢骁淡淡一笑,不无冷酷地说:“如果不能把我要的人完好地送回来,你可
也要付出代价的,大姐。”
“当然当然。”谢俪笑着拍了拍孙南的肩膀,“谢家二少爷的脾气谁不知道
,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敢得罪啊。放心吧谢骁,爸爸走的是白道,手上不想沾人
命。你也知道爸爸,他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只是有时候手段有些强硬而已。”
“你动作最好快一点,许辕有很深的恐惧症,怕黑怕密闭空白怕小动物,如
果你交给我一个疯子,我可没有办法照单全收。”
“可真柔弱啊,哈哈。”谢俪笑着摇头,对着照子整理了一下妆容,站起来
,“耀辉已经在办了。爸爸手底下的人我们还算知根知底,他只顾着防你,不会
把脑筋动到我们身上,要想挖出点东西来不是难事。还有,你立刻动身去纽约,
爸爸乱了阵脚,我们才有机可图。你在商场上混了这几年,引蛇出洞的道理应该
是明白的吧?”
“我已经订好机票。”谢骁看看表,“明天中午我出发。”
“找到他之后,我会直接发货到纽约。”谢俪看着谢骁,展开手臂微笑,“
跟你斗了十几年,没想到还有合作的一天,难得啊。最后的拥抱要不要?”
“无所谓啊。”谢骁走过去,平静地拥抱。相拥的一刻才突然惊讶地感到,
怀中所抱的原来是这样娇小的女子,虽然有着不同的母亲,她的身上,流着的却
是和他相同的来自同一个男人身上的血液。
谢俪在谢骁怀中停了停,提着包包优雅地离开。
孙南把谢俪送到大门外,礼貌地鞠了一躬:“谢小姐慢走。”谢俪微微一笑
上了车。孙南看着她的车绝尘而才才走回诊所。
谢骁坐在孙南舒适宽大的椅子上,正望着窗子外面出神。
“别太担心。”孙南把手放到谢骁肩上。
“能不担心吗?”谢骁叹了口气,恨恨地说,“那个笨蛋。”低下头,眉峰
微皱,把手里捏的笔重重摁在桌子上。
为了制造爱断情伤的假象,谢骁第二天一早收拾行李来到机场。刚走到候机
大厅,几名黑西装的男人就围了上来。
谢骁挑了挑眉。
齐唰唰鞠了一躬,其中一人说:“谢先生要我们来请二少爷,希望和二少爷
谈谈。”
谢骁淡淡说:“我和他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了
。”看看对方的架势,笑笑,“想要动粗,你们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那人恭敬地说:“不敢。我们来的时候谢先生交待,如果二少爷不肯回去,
就拿一样东西给二少爷看。”
谢骁心里一跳,不好的预感笼罩了上来。
对方递过来的是一个mp3,状态为打开,谢骁戒备地看了一眼,正在滑动的
字签赫然是“许辕”两个字。谢骁挂上耳机,按下开始键。
先是漫长的沉寂,隐约有模糊的声音,像是风声。
这压抑的开端使谢骁不安、烦躁,毫无理由地感到黑夜的逼迫。而黑夜,这
别人的安息时间,正是许辕恐惧的源头。
声响逐渐变大,好像是在黑暗中逼近困兽。从黑暗中传来困兽的呼吸声,低
缓绵长,像是睡着的。
忽然,那黑暗中的困兽被惊醒了,发出粗重的喘息。
他的嘴明显是被堵住了,只能从嗓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呜声。
颤抖着,嘶叫着,声音中充满了绝望般的恐惧。
谢骁的心被那声音揪紧。日光下的机场突然其寒无比,颤栗从心底漫延到每
一根神经,每一滴血液里。他好像看到了那座不知存在于何地的小屋,窗子和门
都被钉死,没有一点光,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屋里的人曾经拥有这世界上最明
朗最嚣狂的笑容,而现在,那个人被捆绑着,满脸泪痕,陷在孤立无援的黑暗中
,正一步步走向崩溃。
30、
谢骁倾听的同时,那几个男人正不动声色打量他的表情。
听了一会儿,谢骁拔下耳机,表情显得有点不耐烦:“无聊的东西。”把
MP3抛回去,转身往候机厅走:“我听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没想到谢骁是这种反应,那几个男人有点慌了,紧紧跟上来。
谢骁站住,冷冷看着他们,突然冷冷一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嘀嗒几
声之后,谢严的声音在那边响起:“谢骁。”
“爸爸。”谢骁平静地说,“我不会因为你替我惩罚许辕就原谅你。你和我
心里都明白,所有矛盾的根是在二十几多年前埋下的,从我和母亲被放逐到纽约
监控起来的那天起,我就恨上了谢氏。妈妈很爱你,不希望我恨你,苦口婆心劝
我回你身边,她希望我们像别的父子一样亲和。为了妈妈的心愿我回到了你身边
,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自愿回来的。”
谢严在那边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