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川舔去唇边血,“好汉不吃眼前亏,顾公子今夜到底想要什么?”
沈之漪去追秋暮语,绞尽脑汁搜罗无数笑话,却越说连自己都有点不对味,最后叹了口气,“大姐,我实在没法子了,要不换你逗我笑?”秋暮语背对着沈之漪端坐在妆台前,慢慢梳着头发,说道,“老三,从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今天,我不难过,真的。陪他喝酒去吧,我真的倦了。”
沈之漪立在她身后,细细地往发尾上搓着花油,忽然一笑,“这样也好,小弟还可以继续为大姐打理头发,不然大姐变成大嫂,小弟还得避着嫌疑。”秋暮语抽回头发把他撵出去,沈之漪也不再痴缠,看着她房里灯熄了,转身上楼,迎面风来,吹散了满袖的栀子花香。
船上守卫侍女已经换班休息,四下悄无人声,只有江风啸夜雨潇,沈之漪倚栏看着滔滔江水,一会便开始头昏眼晕,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个晕船怕水的毛病还真是不好治。转身提了酒去找沈云川,主舱里还亮着灯,他推门进去却是一愣,坐在沈云川对面的竟是顾惜朝。
以沈公子之聪明,一眼看过来便知道出了什么事,当即笑了笑,丹凤眼乱眨,“啊哟,真是稀客,好久不见啊,顾惜朝。”
顾惜朝答道,“是,很久不见,沈公子不告而别,倒让顾某记挂了这许多日子。”
沈之漪施施然来到跟前,望着顾惜朝微笑,“啊哟,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顾公子远来是客,我去弄些菜来下酒。”顾惜朝捉住他手腕说道,“不必了,沈之漪,别耍花样,戚少商的独门手法你解不开,不如坐下我请你喝一杯。”
沈之漪背后小动作被他看穿,看了沈云川一眼,慢慢倚着窗边坐下,“说起戚大侠,两位一向焦孟不离,怎么今日却不见?”
顾惜朝推开窗子望出去,答道,“别急,他很快就到。”
沈之漪转了转眼珠,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就算戚少商是大侠,心胸宽大的不正常他不恨你,难道你也不恨他?你这么小气的人。”
顾惜朝看过来,挑了挑眉,沈之漪也挑挑眉,“如果有人自称知音,却在我一败涂地之后连个漂亮的死法都不给我,我一定恨死他。”
顾惜朝冷笑一声,给他倒了杯酒堵住嘴巴,似乎很不屑这样的挑拨。沈云川一直闭着眼睛试图冲开|穴道,这时插言道,“老三,不用白费力气了,你说的我也都试过,没用。”
“啊哟,我只是不明白么,”沈之漪慢慢呷着杯中酒,一晃一晃想要在顾惜朝脸上看出些什么,“你有龙翔于天之志,我大哥却有逐鹿中原之心,为什么你甘心跟着一个捕快东奔西跑,却不愿意同我们合作,我们才是同一种人,那种大侠,只会拖累你。”
顾惜朝忽然笑了起来,沈云川有些无奈,“老三。”沈之漪连连答应,“哎哎,好吧好吧,我不说了,顾公子现在是顽石一块,我不浪费唾沫了,我喝酒。”
我喝酒三个字一说出来,沈之漪突然出手,一甩酒杯打灭烛火,脚下一勾蹬翻沈云川座椅,人却向着顾惜朝扑了过去,顾惜朝一早便已防备着他,在他出手之时脚下也是一蹬,将沈云川连人带椅子踢出数尺,远远离开舱中机关触手,然后才来应付沈之漪。沈之漪原本也不是顾惜朝对手,在船上就更加不是,很快便被顾惜朝捆绑起来扔在了一旁,这人冷笑道,“别以为我看不出这船上机关所在,以为这样便可逃脱?真是做梦!”
沈之漪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却突然笑了笑,“嘿,未必便跑不了!”顾惜朝心中一动,飞身抢回沈云川身边,却已晚了,舱中机关启动,沈云川连人带座椅消失在眼前,顾惜朝开门追出去却听见满船护卫已被惊动,咬咬牙退了回来拎起沈之漪来到船头,沈之漪一路啰里啰嗦说道,“嘿,我本来也知道瞒不过你,可是大哥的舱室下面住的便是大姐,这么大动静大姐怎么会听不到?别追了,这大船笨重,根本追不上大姐的小舟!”
两人站在船头,秋暮语的小舟已在十丈之外,船上护卫忌惮顾惜朝手中擒有沈之漪,都退在两丈之外不敢上前,顾惜朝说道,“都跳下去,不然我杀了他!”看着船上连烧火的厨子也跳了江,沈之漪连连摇头,“啧啧,这么冷的天,还下雨,伤了风可怎么办!”
“还是先操心你自己罢!”顾惜朝抓住沈之漪衣襟扬声说道,“沈云川,你这个兄弟不会水,你说我把他扔下去如何?”
远远地只看见小舟一晃,沈云川的声音传过来时有些断断续续,“老三!早教你游水不学,现在怎么办?”
沈之漪懒洋洋答道,“大哥放心,我这么标致的人物,龙王一欢喜怕就招了女婿,游水算什么,腾云布雨也学会了!”
沈云川扬声大笑,“好!不愧是我的兄弟!”
“看你们嘴硬到什么时候。”顾惜朝冷哼一声把沈之漪踢下了船,这人手脚被捆住,连挣扎都没有,很快沉了下去。潇潇夜雨中秋暮语的小舟顺风逆水而去,无声无息,毫不迟疑,顾惜朝不由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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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
边城七月,空气中似乎都在流火,稍远一点的地方,房屋树木浮动在烈日下,影影绰绰晃动,天气热的让人眼花,汗水还未落地便已经化作水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人人背上都是一圈套一圈的白花花盐渍。戚少商刚才在场上跟几个兵士较量过,正坐在校场唯一的一棵树底下喝水休息,伸长了腿看顾惜朝,那人骑在马上一动不动,背脊笔直,任骄阳炙风如何酷热,惟有他清清爽爽,举手之间令行禁止,不远处有人吟唱,遥想公瑾当年。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赫连春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接上了下半句,赫连公子向来风采翩翩,如今也热的有些狼狈,却依旧不改戏谑的脾性,“那家伙的寒冰真气真的废了么?怎么不见……”
“还敢说?”戚少商让了半片树荫给他,忍不住取笑,赫连春水摸摸鼻子,“什么人带什么兵,程昀以前那是多好的孩子,你看现在,唉,唉!”
戚少商再次笑的东倒西歪,三天前校场上赫连调笑一句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话才说完,顾惜朝一冷笑一挑眉一声令下,可怜赫连公子就给人蜂拥而上欺负了个灰头土脸,等打翻那群家伙爬出来的时候,一只眼睛已经乌青,气冲冲跑来找顾惜朝算账,顾公子负手望天立在斜阳里,漫天流霞如火,更衬得两人如天壤云泥,这人漫不经心也不知是对谁说,“乱世当用重典。”他身后程昀吐了吐舌头,“嘴贱必遭黑拳。”赫连公子被当场气个半死,一时传为满营笑谈,连带着他随口骂的那一句狼崽子,也跟着轰传了开来,顾惜朝跟他的狼崽子,正是这边城惹不得的狠角色。
小妖终究是洒脱人物,顶着黑眼圈任人笑,笑过了还总结,营中的大夫还是不错的,给的这个活血化瘀的药挺管用,他这黑眼圈好的还挺快,下次也给戚少商要几副留着备用。戚少商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个,小妖拍拍他肩膀答疑解惑,这种人,这种脾气,你跟他走的这么近,难免哪一天会遭毒手,留着好。戚少商啼笑皆非,只能摇头,小妖小妖,果然不能以常理揣度。
边城的日子过得很快,他跟顾惜朝避到这里已经两月有余,日复一日地操练,平静的几乎枯燥,但是人人心里都明白,大战将至,这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备战进行的缓慢而有序,粮草辎重川流运至,各处守军也在集结,边城处处外松内紧,中军大帐里经常灯火彻夜不灭,秋天,就快到了。
“有线报说,这几天大概会有几支义军到,里面有你跟顾惜朝不太方便见的人。”赫连春水叼着一片草叶懒洋洋说道,毫不在乎自己顶着一只黑眼圈看起来很滑稽。
戚少商伸了伸腿,“惜朝这次其实有点冤,那黑锅是冲着我来的。”
“是连云寨跟霹雳堂的人。”赫连春水说完站了起来,“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走了。”
“……”
戚少商沉默片刻,抬起头说道,“赫连,谢谢你。”
赫连春水笑笑,看着顾惜朝,“我是不记仇的,况且这些年我们总算有些情分,但是别人……看好那家伙,他随时都会要人命。”
“你们的麻烦好像已经够多了。”赫连春水说完,提着枪一摇三晃地去了,闲着的一只手徒劳地扇着风,嘴巴里还在嘀咕,“见鬼了,怎么这么热。”
小妖这消息便好像是三九天兜头泼下一桶碎冰水,打的人从里到外冷三层,戚少商的好心情顿时飞去了九霄云外,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赫连春水总算很够意思,义军到了之后都驻扎在城外,离顾惜朝的营帐有多远离多远的安排了下去,顾公子跟他的新仇旧恨们,就这样保持王不见王的状态,也算相安无事。
如果一直这样也好,可是这世上的事却偏偏十之八九不如意,怎么坏怎么来,所谓无巧不成书,狭路总相逢。
一大早,顾惜朝带着人要出城,穆鸠平护送的粮草要进城,就这么好巧不巧地对峙在了城门口。顾惜朝骑在马上看着穆鸠平,八寨主的眼睛瞪的有铜铃大,一眨不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握枪的手也攥得喀吧响。如果不是程昀提醒,如果不是后面押运的人催促,如果不是赫连春水眼尖及时从城头上赶了下来,大概会是个你死我活的收场。
城门下人越聚越多,顾惜朝看了小妖一眼,一拉缰绳说道,“走!”马鞭扬起,一行人绝尘而去,穆鸠平看着顾惜朝背影,恨恨地呸了一声,这个人那些仇,他决不忘记,永不原谅!
两批人马南北背道而去,城门下又恢复了平静,赫连春水立在原地不动,勾起一缕鬓发侧头想了一会,自言自语道,“总要想个办法,这样可不成,仗还没打,自己人就先乱了起来,算是什么事儿?”
他还没去找戚少商,戚少商却先来找了他,脸色不怎么好看,一看就是碰了钉子,果然这人说道,“我去劝老八,你知道他怎么说?”赫连春水做个鬼脸撇撇嘴,“怎么说?”戚少商板着脸说道,“老八居然说,大当家你什么都不用说,反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护着顾惜朝,连息城主都被你伤了心,老八也不指望你报仇,大当家大仁大义是大侠,老八不是,我不管什么抗辽什么大义,我只知道兄弟的仇要报,血不能白流,明打打不过,下黑手使绊子,大当家你可管不了我!”
“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下黑手使绊子,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当家?”对着最后仅存的这个兄弟,又是烈火一样的性子,戚少商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到小妖这里来牢骚几句,可惜不巧,小妖一点也不同情他,“我这个人呢,是非对错是不管的,但是恩怨分明,阵前风说的没错,人不能白死,血不能白流,在顾惜朝这件事上,你确实理亏,我也帮不了你。”
“你恩怨分明?说什么笑话,他从前那么害你,你还不是一样留他在边关?”戚少商不以为然,只是烦恼到底要怎样调停,赫连春水勾着头发笑,“我跟顾惜朝本来也没什么仇怨,我陷在鱼池子的时候他也不比我好多少,我爹给人害的时候,他也是别人手里的枪,我跟他作对还不是为了红泪?其实说起来我跟你的仇才更多一点,啊?情敌?”
“呵!那也不见你找我麻烦,还以为赫连小妖转了性,一心为国,不计私仇了。”这个时候想起息红泪,戚少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嘴巴里又苦又涩,很不好受,一旁的赫连春水却笑的跟朵花似的,“那是因为红泪这次是真的不要你了,你都是下堂糟糠明日黄花了,我正乐得大方。”戚少商又是啼笑皆非,什么下堂什么糟糠什么黄花,赫连小妖果然是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等他出主意想办法,他还真是昏了头。
戚少商原本是要去负荆请罪,赫连春水总算好心拉住了他,摇头说道,“这办法没用,那是血仇,请罪有用才见了鬼!看我的。”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赫连春水的法子竟是大犒三军,这一晚营火烧红了半边天,祝酒声掀翻了营帐顶,美酒牛羊流水般送上来,火头军奔忙不休,边城难得如此热闹。
“过几天就要出征了,大家伙痛快喝一场,顺便有些话挑明了敞开了我要说清楚,北征期间,谁要是因为私仇动手,起内讧,别怪我手里银枪不认人,也别怪军中铁律不容情!丑话说在前头,”赫连春水端着酒碗敬酒,脸上带着笑话里却带着刺,“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
他这话用内力送出去,整个校场上无不听的清楚,静了片刻应声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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