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不是不舒服吗?”乌儿丁看着他的朋友:“我还以为你不会出席婚礼了。”
“还不至于到不能走路的地步。”安怀微笑着说:“你把我当作弱不禁风的女人了吗?”他端起桌上的红色液体,一饮而下,医生在旁边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低声抱怨着。
阿拉里克重新上前给他斟上满满的葡萄酒,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奥克塔尔的脸色还是那么平静,好象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就在这时,罗马的使者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刚才发生那样的事情真是不幸。”他恭敬的将手中的东西献了上来:“希望我们皇帝的礼物能让各位开心一点。”
人们的视线被他手中的礼物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卷美丽的布匹,织着色调高雅的花纹,轻薄,透明,如一层染了光泽的花瓣,发出明亮的光辉:“这是从遥远的东方国家赛里斯运来的珍贵布料——丝绸“他解释道:”在罗马极其昂贵,如果将它织成裙子,相信美丽的新娘穿在身上一定会更加漂亮。”
客人们似乎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开始围着那匹美丽的布料啧啧称赞起来。赛里斯,阿拉里克仔细想了一下,以前在罗马的时候听过有关于这个国家的事情,是一个专门出产丝绸的地方,这些珍贵的东西通过波斯的商人运到世界各地去,听说在罗马要十二磅黄金一克,是极其贵重的东西,贵族们特别喜欢在正式的场合穿上由这种布料织成的衣服,以显示自己的富有和高贵,没想到居然是如此美丽的东西。他稍微靠过去了一点,想更加清楚的看看这块丝绸,耳边却响起安怀低沉的声音:“你把它拿近一点,我想仔细看看。”
“遵命,阁下。”提奥的脸上出现一丝诡异的笑容,一闪而过,他恭敬的走上前去,将它捧在安怀的眼前,让他可以更加清楚的观看这美丽的礼物。
当安怀把身体靠过去的时候,他低下头来,用只有眼前的人听的见的音量轻声说道:“我知道怎样可以回到您的家乡去,赛里斯人。”
9
当冬天降临爱德沙城的时候,整片大地都被美丽的银色所包围,鼻尖被冻的通红的妇女戴着厚厚的布巾,挎着篮子在街上走过,坐在路边小酒馆的人们搓着冰冷的大手,不时呵上一口气,用低低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对来往的女人们评头论足。
阿拉里克穿着温暖的黑色的皮衣,就在这些无聊人士的注视下,从巷口通过,进入内城,这是他每天的列行公事,帮安怀买酒。爱底沙城盛产的红葡萄酒一直是贵族的最爱,从地窖里拿出来的好酒通常储藏了三年以上,香醇,浓烈。
自从冬天来了以后,即使是终年常青的杉木上也铺满了厚厚的积雪,安怀被禁止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吹风,只能每天躺在被炉火烘烤的温暖房间里休息,这时候他就喜欢喝一点点的酒,但是医生严禁他怎么做,酒精对他的身体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的病情加强,可是他从不把医生的话放进心里,经常差人去外城最好的酒馆帮他买酒。
轻轻的把门推开,原本阴暗的房间被映的通红,安怀就坐在火炉旁边的地毯上,手中拿着婚礼上罗马使者进献的丝绸,发呆。
这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阿拉里克愣了一下,正在筹措着该不该进去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你回来了?”温和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的动听:“过来吧,孩子。”他对着少年招了招手:“过来坐在这里,再为我唱一唱勇敢的俄底修斯的故事。”少年顺从的走了过去,开始为他演唱那首无论怎么听都听不腻的曲子。
他听歌的时候,微微闭着眼睛,右手在光滑的丝绸的表面轻轻移动,就像在抚摩自己的情人,温柔,甜蜜,少年的眼睛也随着他的手慢慢的移动,最后停留在锈在丝绸上的美丽的花纹上面,阿拉里克稍微吃了一惊,这是第二次了,看见这种奇妙的图案,第一次是在罗马,奥克塔尔胸前那颗洁白的石头上,同样的纹路,同样的线条,看的出来是出自一个地方的文化。
当少年唱到俄底修斯回到家乡的时候,安怀转过头来,微笑着注视他:“告诉我,孩子,你想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吗?”
阿拉里克停止了歌唱,想了一会,恭敬的回答:“我的父母已经过世了,阁下;虽然还有几个兄弟,不过现在都在罗马。”
安怀沉思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好了,继续唱歌吧,阿拉里克。”
在整个寒冷的冬天里,安怀都在甘苦的药味和阿拉里克的歌声中度过,长老和首领经常来探望他,他们为他带来很多有趣的玩意,还有很多以杂耍为生活的流浪者,可是不管多么新鲜的玩具或是精彩的节目都不能吸引他一点点的注意力,他的右手无时无刻不在抚摩那匹丝绸,眼睛常常凝视着窗外,经常在口中喃喃自语的说着别人听不懂的奇怪语言,这种语言,阿拉里克曾经在奥克塔尔的口中听过。
奥克塔尔,奥克塔尔,宫里的女人们都用羡慕的语气谈论着他和他漂亮的新娘,说他有多宠爱着她,简直一步都不愿离开,说他的新娘有多么幸运,能得到这样一个英雄的爱情,每当阿拉里克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这些人就会用一种轻蔑的,嘲笑般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悄悄的议论着,这座城堡里的每个人似乎都知道他的身份,一个被人玩弄的男宠。
“要走了吗?”高大的身躯背对着窗口,刚硬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安怀轻轻的用指尖抚摩宠物的毛发;温和的注视着他的朋友:“这是我们早就说好了的,乌尔丁。”
首领沉默了一会,转过身来,看了看窗外,树枝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天空也难得地透出一点温暖来:“连自己儿子也不管了吗?”他低声问道。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安怀微笑了一下:“而且,他从不依赖我这个父亲,这你应该明白。”
“但愿你这个决定是对的。”乌尔丁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知道了,既然是早已说好的事情,我是不会反悔的,”他将手放在安怀的肩膀上;专注的看着黑色的眼睛:“一路顺风;朋友。”
罗马帝国被划分成两个国家是在距今5年前的事,那时乌儿丁刚刚成为胡人的大首领,同本来是他们的败军之将的哥特人一起洗劫了这个伟大国家的首都,被称为西方大陆的最强军队的罗马人溃不成军,贵族之间产生了强烈的分歧,终于划地为线,形成了现在东西罗马各自执政的奇怪场面。
但这些野蛮人却从不在意自己的敌人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在他们心中,罗马就是罗马,不管是哪个国家,都是他们要侵犯的对象,胡人打哥特人,哥特人又同胡人连手攻打罗马人,罗马人又在忙着和胡人开战,混乱的土地,混乱的年代,这是西方大陆最黑暗的时期,被贵族和外族人压迫的人民苦不堪言……
看来今天不是一个赶路的好天气呢,安怀抬头看了看天上,将头巾拉好,虽然已经是初春的季节,但自从离开美索爱比亚的土地后,就完全感觉不到温暖的气息了,这里的春天来得比较晚,好象是为了做垂死的挣扎一般,冰冷的狂风夹杂着雪点铺天盖地的砸下来,放眼所到之处,全是白茫茫一片,一点生气也没有的土地。
好象不小心踩在冰上了,马儿的右腿滑了一下,还好它的主人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它,让这匹可怜的畜生不至于摔断它的腿,“不能出点太阳吗?”安怀叹息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道,他从冰冷的衣服里掏出一卷绘制在羊皮上的大陆的地图来,用修长的手指在上面仔细的描绘,离下一个村子还有几里路程,照这样下去,是不可能在天黑前赶到的。
前面似乎有什么声音的样子,安怀停住了脚步,极目望去,茫茫的雪地上,一个清晰的红色的物体在不停的蠕动,远远看去,就像一条可爱的毛毛虫,是个人吗?看样子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皱了皱眉毛,牵着马儿朝那块有着明艳色彩的地方走去……
一个十几岁左右的孩子趴在地上,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在脚上捣鼓着什么,红色是他头发的颜色,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就如同夏天草原上明朗的天空,由于他太专心了,以至于没有发现有人正在向他靠拢。直到安怀站在他的面前时,马儿嘶叫才把他冰冷的注意力唤醒。
“你在干什么?”孩子嘶哑着声音愤怒的叫道:“不要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那里,快点来帮帮我。”他用力的拉扯着夹在脚上的铁环,这个东西将他的小腿夹的很紧,尖利的边缘刺到了肌肉里面,流出鲜红的血来,混在风雪中马上凝固成了红色的冰块,将他的裤子牢牢沾住。
原来是一只误踏上猎人陷阱的小野兽,安怀微笑了一下,愤怒的咆哮让他想起自己留在爱德沙城堡里的可爱的宠物,尽管它是这么的没有礼貌。
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当手指轻轻地碰触到受伤的腿时,男孩子明显地震动了一下,冰冷的肌肤感觉到鲜血混着脉搏的激烈跳动朝自己的神经疯狂的袭来“不能小心一点吗?”他恶狠狠的说道,即使幼嫩的脸庞被风雪和痛楚折磨地铁青,也死死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哭出来。
安怀低下头来,从腰间的囊中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男孩子瞪大了眼睛,倔强的小脸上满是冰冷的水珠,一直看着他将刀刃轻巧的插进铁环里面,将肌肉和危险的扑兽器分开,然后将它割断。
当那个弄痛他的元凶从腿上掉进雪里的时候,孩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该死的东西。”他嘴里喃喃地诅咒着,低头的时候正对上安怀轻含着笑意的黑色眼眸,好象在嘲笑他一样的眼神。
“你在笑什么。”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不满的发现自己的个头居然只达到对方的肩膀,即使吼话也丝毫没有威严的效果,但他仍然像头气势汹汹的小狼一样狠狠地不服输地瞪着安怀。
眼里的笑意还在继续扩大中,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干净的白色亚麻布,仔细地包扎好腿上的伤,阻止血液继续涌出,等一切都作完了之后,他站起身来,温和的说道:“以后要小心。”
好心的结果就是不得不暂时对这头小小的野兽负责,安怀有点无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在救了他以后,再把他扔下不管吧,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即使再多待一个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男孩子低低的个头被宽大的白色袍子紧紧裹住,小心翼翼的贪婪地汲取着温暖的舒意,时不时谨慎的看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眼,坐在火堆边烘烤自己冰冷的身体。
“你家住在哪里?”温和的声音轻轻问着。
男孩子抿着嘴唇,好半晌才闷声答道:“前面……”
模糊不清的答案让安怀皱了皱眉毛,看他的样子,实在不象普通人家的小孩,高贵的衣着和颐指气使的态度,简直就是一个受尽家人充爱的小少爷,而且警惕心这么强,多少与贵族有点关系吧。不过他没有再问,不管怎样,只要把他送到有人的地方就可以了,是当地人的话,一定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吧。
被干枯的树枝串着的食物发出吱吱的声音,金黄|色的表皮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看的饥肠辘辘的小孩不住的偷咽着唾沫,安怀将树枝取下来,顺手撕成两半,递了一半给他,:“慢慢吃,小心烫。”他微笑着说。
迟疑了一下,男孩小心翼翼的接过,然后放在嘴边大口嚼了起来,刚烤好的肉果然很烫口,不过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自从在暴风雪中和家人失散以后,已经有整整一天没有任何食物下肚了,何况是这么美味的东西,他一边吃,一边偷偷看着安怀,见他还是动也不动,只是用微笑的眼睛看着自己,真是奇怪的家伙,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一个人行走,从见面开始就一直蒙着脸,说不定是和家族有仇的人派来的刺客呢,但这个想法马上被否定了,刺客会专门来救自己吗,没有顺手给一刀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他的身材这么单薄,好象被风一吹就会刮走一样……
啃完手中的食物,身体已经开始暖和起来了,但肚子还是很饿,吞吞口水看着对方手中丝毫没动的烤肉,他的肚子难道不饿吗?男孩胡乱的想着,却惊讶的发现他居然把另一半的烤肉也递了过来。
“不够的话,这里还有。”
手伸了伸,但马上又缩了回去:“你,不吃吗?”他踌躇的问着。
“我不喜欢吃肉。”安怀淡淡的回答,将食物放在他手中,从旁边的被囊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瓶子来,打开一看,居然全是一片片色泽鲜艳的花瓣,他将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