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里克顺着树干往上看去,却猛然发现层叠的绿叶丛中那一点熟悉的白色,吃惊的差点叫了出来,脚踩在地上干枯的树叶上,不自觉的碰出一点响动。
“谁?”那个头领忽然警惕的叫道,并且开始朝阿拉里克的方向走来:“是谁在那里?”他将右手按在剑柄上,灰色的眼睛发出危险的绿光。另外两个男人也停止了吵闹,一起往这边看过来。
阿拉里克急忙向后跑了几步,没想到这样的动作导致他发出更大的沙沙的声音。
“出来。”男人抽出手中的剑,紧紧的盯着阿拉里克藏身的地方,少年磨蹭了一下,慢慢的从葡萄架下走了出来,一脸的平静的望着前方。
头领稍微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厚实的嘴唇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似的,可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一阵凄惨的叫声,声音洪亮的好象打雷一样,他连忙把头转了回去,却吃惊的发现自己的一个同伴正脸朝下狼狈的趴在地上,背上坐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人,沾了一身的树叶,俊秀的脸上满是惺忪的困意。
没想到会从树上忽然掉下来个人来,刚刚还警觉十足的男人们顿时像石头一样呆在原地,阿拉里克一时也无法反应过来,他不知道安怀是否是为了替自己解围才出来的,也许是他刚才睡着时不小心掉了下来,所以他应该没有听见那些人的谈话……
安怀轻轻用右手捏了一下鼻梁,好象清醒点了,这才不紧不慢的从身下的“垫子”上站起来,细长的黑色眼睛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他一向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稍微有点紊乱,苍白的脸颊也因为酣睡出现了一点红润。
刚才被他当作垫子的男人恼羞成怒的从地上爬起来,扁大的鼻子因为撞击变的发青,脸上也擦破了一点皮,露出鲜红的颜色。他咬牙切齿的从腰边拔出自己的剑来,像头发疯的狮子般怒吼着要冲上去,却被他的头领拦住了。
“阁下……”树丛后面忽然传出杀猪般的叫声,随着声音一同出现的,是头发花白的提比留医生和穿着蓝色裙子的侍女们。
”谢天谢地,您真的在这里,阿拉里克,好孩子;真是谢谢你了,”医生感激的叫道,并且一路冲到自己的目标前面,速度快的好象他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现在是您吃药的时间了,阁下。”他喘着气,胡须随着呼吸不停抖动:“请您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还有,下次请不要再在这种地方睡觉了,这里的凉风会使您的身体更加糟糕,如果您再染上什么严重的疾病,我一定会被陛下还有将军责骂的。”他絮絮不休的说着,让阿拉里克紧绷着的心稍稍放松了点。
侍女们跟着走过去,将厚重的毯子裹在主人的身上,挽着他的胳膊向外面走去,阿拉里克紧紧的跟在他们后面,僵硬的后背敏感的觉察到一双锐利的视线。
”阿拉里克。”温和的声音轻轻的呼唤了一下他的名字,少年抬起头来,注视着那一双细长的黑色眼睛:“告诉我,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畏缩了一下瘦小的身体,少年低低的回答道:“我什么也没听见,阁下”
“乖孩子。”他微笑了一下,将手中的空碗放在桌上,对他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我想看一会书。”
谨慎的弯下腰,端着盘子退出房间。
这个人,果然很可怕,明明是在注视着别人的黑色眼睛,里面却什么也没有,明明是温柔的声音,却透着寒意,他在想什么,
不打算把这些危险人物的事情告诉胡王吗?
从走廊对面匆匆过来的是拿着贵重礼服的侍女,喜庆的白色明确的提醒着阿拉里克,再过两天,就是那个人的婚礼了呢。少年天蓝色的眼哞中闪出些许的怔忪,新娘是谁,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吧,奥克塔尔……
那么,我是什么?
8
盛大的婚礼,美丽的新娘,喧闹的人群和四方到来的宾客,为这在秋风中瑟缩的城市增添了一分烫人的温暖。
爱德沙城堡的大厅中燃着上千只蜡烛,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暖的热烘烘的,铺着从波斯进口的贵重地毯,衣着整齐的侍女们穿梭在欢闹的宾客中,将金黄的烤肉和香醇的葡萄酒摆在桌上。胡王乌儿丁坐在最前面,新人则端正的立在他的身边,接受人们的祝贺,新娘穿着的婚纱,是喜庆的白色,她娇羞的脸蛋被烛光映的通红,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阿拉里克站在新郎的身边,将眼前的一切都收尽眼底,现场没有安怀的影子,是因为前天受了风寒的缘故吗?还是从来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他抬头看了奥克塔尔一眼,英俊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深沉的微笑,让人看不透他的内心。
前天在后花园里遇见的那三个男人也在,令人吃惊的是,他们的身份居然是代表罗马皇帝前来祝贺的使者,在两国交兵的关键时刻,虚伪的贵族还是不忘这些无聊的脸面应酬。
那个金发的首领叫提奥,是这次来访者的头儿,长着一副可以和奥克塔尔媲美的强壮身躯,以及不露声色的,英俊的面孔,人们都说他是罗马皇帝最信任的骑士,曾经在战场上立下过赫赫的功劳。他的两个同伴,一个叫卡修,另一个棕发的,叫罗捷克。
除了哥特人以外,西方大陆上的所有民族几乎都派来了使者,西班牙的使者是一个生着卷曲褐发的中年贵族,唇边留着两撇小胡子,嘴角微微的翘起,不列颠使者则是一个高瘦的年轻人,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他的妻子也同他一起来了,她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子,除此之外,还有希腊,马其顿,叙利亚等等。阿拉里克稍微有点失望,他原本以为会在这次婚宴上看见自己的亲人。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厅中上来了几个大汉,气喘吁吁的将一个巨大的铁笼抬在宾客们的面前,人们停止了谈笑,一个个用惊奇的眼光盯着笼中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只体型可以同狮子媲美的野兽,长着修长的身躯以及锐利,凶狠的眼睛,仪态高贵的像一个骄傲的国王。
从叙利亚来的客人站了起来,走到笼子面前,得意的看着大家,然后对胡王恭敬的说道:“我国的皇帝为了表示对勇敢的新郎的尊敬,特别命我将这只从草原上捕获的野兽作为贺礼送来,请不用担心,这是已经驯化的动物。”其中一个大汉走了过去,将笼子的锁打开,引导这只奇特的动物走进大厅。
女人们都低低的惊叫起来,把头缩在男伴的肩膀后,小心翼翼的往外观看,士兵们也有点紧张,他们的右手都紧紧握住剑柄,生怕这只巨大的野兽发起狂来,将宴会演变成一桩悲剧。第一次见到这种美丽而又危险的生物。阿拉里克有点吃惊,不自觉的往后面退了几步,左手立刻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掌包围住了,英俊的新郎回过头来,一边将他妻子的头拥在怀里,一边拉住少年的手,并对他微笑了一下,“不用害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不知是在对怀里的女人说还是在安慰阿拉里克。
美丽的动物乖乖的跟着驯兽师绕着大厅行走,它的步履优雅,气质高贵,在场的人们发出一阵阵赞叹的声音,并且开始小心翼翼的亲近这只动物,当一位男士大着胆子将自己的手放在它的脑袋上时,人们低低的欢呼起来,逐渐的向他们靠拢。
“看来它的性格并不如外表看起来这么可怕。”男子兴奋的叫道:“它的脾气很温顺,这真是一只可爱的动物,嘿,小宝贝。”他轻轻的用手去除碰它的胡须:“你可真漂亮。”
正当人们准备开始讨论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只“温顺”的动物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的一口咬住了男子的右手,尖利的牙齿深深的没入皮肉之中,客人们被这忽然发生的事情吓呆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见被害者恐惧的尖叫声。
现场忽然乱成一团,人们大叫着拼命往后躲,桌子也被推翻在地上,美酒流了一地,士兵们拿着剑冲了上去,将野兽团团围住,可是它似乎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锋利的爪子向自己的猎物,似乎准备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的美餐。
阿拉里克也惊呆了,他刚往后退了几步,就被忽然冲来的人群挤倒,左手也和奥克塔尔分开了,一个人狼狈的坐在地上。野兽紧紧的咬住男子不放,当它低下头来时,锐利的眼光正好和少年正面碰上,露出兴奋,残忍的光来。
“阿拉里克。”奥克塔尔在后面叫着他的名字,并且将怀中的女人推开,顺手从士兵手中接过弓箭:“把身体趴下,阿拉里克。”他迅速的瞄准野兽庞大的身躯。
少年慢慢的闭上眼睛,耳边是野兽越来越接近的嘶吼,……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呢。”温和的声音就如同春风一样,忽然从耳边掠过,一条粗黑的鞭子划过半空中,响亮的打在野兽的背上,激出一道红色的血痕。
士兵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开始大声的欢呼起来,客人们惊讶的紧紧注视着站在野兽面前的白色身影。
“阿拉里克,孩子,你没事吧。”麻痒的胡须落在脸颊上,提比留医生担心的叫着他的名字。
少年勉强笑了一下,由他搀扶着站了起来,准确的扑捉到了奥克塔尔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还好我们即使赶到,这下事情可闹大了。”医生嘟囔着说,将视线同人们一起放在场中。
野兽被激怒了,它放下手中的猎物,嘶吼着朝安怀扑过来,人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惊叫。
“好家伙。”安怀低低的笑着:“杀了怪可惜的。”当他这样说着的时候,野兽已经扑到他面前来了,在人们惊恐的眼光中,他轻轻的飘了起来,一下子就飞到野兽的后面,顺手将手中的鞭子牢牢的套在它的脖子上。
野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吼叫,锐利的爪子不停的在地上乱抓,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被它抓出好几道裂痕,可是它身后的男子仍然文风不动的扯住它的身躯,天晓得那瘦弱的身躯怎么会蕴藏如此巨大的力量。就这样在人们的注视下僵持了好一会儿,阿拉里克明显的发觉安怀的眼神变了,一向空无一物的黑色眼眸中透出冰凉的寒气,脸上的笑容也在逐渐扩大,“还不打算投降吗?”他喃喃的自言自语了一下,声音中带点惋惜。美妙地一如十年前的那个下午,在草原上决定族人们生死的温和,阿拉里克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好可怕,好可怕。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对死亡的恐惧免疫了,但是在这个声音面前,还是可以感觉到死神的恐怖,
穿着白色衣服的死神
有着美丽的眼睛和动听的声音的死神
我的情人的父亲,
我所爱的男人在爱着的人
修长的手指开始慢慢的收缩,皮质的鞭子越来越紧的勒住野兽的脖子,它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又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筋疲力尽的趴在安怀的脚下,明白眼前的男人将是自己的主人,开始用鲜红的舌头轻舔他的鞋尖。
安怀将鞭子扔在地上,低低的笑了起来,微笑着走到它身边,轻轻的抚弄斑斓的绒毛,刚才狂暴的野兽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从喉咙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聪明的小东西。”他笑着说:“比那些蠢笨的狮子要好的多。乌儿丁,可以将它送给我吗?”
首领从士兵的包围下走了出来,无奈的摇摇头:“喜欢就尽管把它带走吧,只是,别让它在这里给我惹什么麻烦。”
“谢谢了。”他转头对医生吩咐道:“给这小家伙包扎一下伤口,我刚才可能有点太用力了。”当他说话的时候,深黑色的眼睛看了阿拉里克一下,里面深不见底的全是幽暗的色彩。
大厅上重新响起了祝福的音乐,一如开始般的喜庆,仆役们重新送上鲜美的食物,乐者和舞娘也站在刚才染血的大厅上,继续为人们表演,不同的是客人们业经没有开始的好胃口,一个个如同嚼蜡一样吃着口中的食物;不时偷偷的看安怀一眼,低声的谈论着。
“老天爷。”卡修惊奇的低叫着,同时伸了伸舌头:“还好我们那天没有和他动手,要不然现在早就变成一滩肉酱了,这个家伙是怪物吗?”
提奥的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幅度,回过头来吩咐道:“把我们的礼物拿出来,罗捷克。”
同行的棕发大汉将身边精致的木盒打开,露出里面光润的珍珠,提奥将手伸过去,拨开那些美丽的宝石,从下面抽出一卷东西。
安怀斜靠在首领的身边,兴致昂然的抚摩他的新宠物,提比留医生则跪在下面为战战兢兢的为这只动物包扎伤口。
“你的身体不是不舒服吗?”乌儿丁看着他的朋友:“我还以为你不会出席婚礼了。”
“还不至于到不能走路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