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灿若任他牵出,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最高的位置。
士兵们跪拜於地,口中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後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一声,声声不息,一直绵延到万里江山。
李鉴揽住他,大笑道:“灿若,从今而後,你我共掌天下!”
他没有说话,此时此刻,李鉴满心欢喜也未放在心上。
低首那一瞬,一滴晶莹的光亮由空中坠落,跌入尘埃,消失不见。
公元某年,康王李鉴即皇帝位,封原王妃沈灿若为皇後,执掌六宫。从此,开创了繁荣昌盛的“永康盛世”。
——第一部·完——
番外——
* 人物是《逐鹿中原》的主角,情节则接着《母仪天下》第二十三节而来。算是为司马绪交待最后一点东西吧。
洛迦城,天空上飞起一只风筝,蝴蝶的样子在西北的黄沙漫天中显得格格不入。
就好像江南的水仙移植到玉门关外,就好像……那个放风筝的男子脸上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天真笑容。
“公子,公子,城主回来了。”
他笑得好像花儿在绽放,“引墨回来了……”
风筝断了,一下子飘得没影。
他没有回头,用尽全力向城门的方向奔跑。
“引墨,引墨——”声音嘎然而止,美丽的眼睛里瞪着浅黄|色的身影,死死盯着,身体发抖。
司马绪走向前,“柳南和,你还认识我吗?”
他退后一步,大眼里渐渐盈满晶莹的液体。
“我是……司马绪。”
“啊啊啊——”他捂住耳朵,拼命大叫着逃向那个熟悉的人,“引墨,引墨……怕怕,南和怕。”
仇引墨将他拥入怀中,眼睛里一点神采也没有。
“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他,引墨,我怕……”
“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人伤害你。”仇引墨用极端憎恨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司马绪一眼,点了他的睡|穴。
司马绪道:“他还有记忆。”
“他记得自己叫柳南和,记得我叫引墨,除此之后,他和一个三岁孩童没有两样。”
“他只是一时受了刺激,下意识逃避。”
“你是说他还能恢复?”
“柳南和心高气傲,我以那种方式打败他,他本会一死了之。但他却没有,可见一定有人让他放不下。”司马绪道,“看样子这个人是你。”
仇引墨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但他看到我还有反应,说明他并没有完全丧失记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愿意面对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大概认为自己已经脏了,再也配不上你。而现在这样子他是新的,是干净的。”
“你是说,他这样完全是为了我?”仇引墨惊道。
司马绪拂过额前的发,“这只是我的猜测。”
仇引墨凝视着柳南和,手慢慢收紧。
“如果是这样,你需用几味药,再辅以每日内功……”
“不用了。”
司马绪侧头,“什么?”
“不用麻烦,让他这个样子好了。”
司马绪问道:“你喜欢他这样?”
“不。”仇引墨抬头,“我喜欢的是冷冰冰的他,喜欢的是不准我喝酒的他,不是这个只有柳南和外表的小孩子。”他用手抚摩着柳南和的脸,“可是如果他觉得那样比较好,我不会逼他。我会等,一天两天十天,一年两年十年,直到他愿意醒来。我只求最后真正的柳南和回到我身边。”
“所以十年来你保护他,只为了等一个渺茫的机会?”
“只要有一点可能,我都不会放弃!”
半晌,司马绪道:“看来你不需要我帮忙了。”
“你已经帮了我。”仇引墨抱着柳南和转身走进了洛迦城,“你走吧。”
城门缓缓关上,他怀中的人眼角流出一滴泪水。
司马绪站在城外,风与江南不同,吹得脸生痛。
有件东西掉在他前面,一双手伸过去,捡起来。
他问:“是什么?”
“风筝。”
他皱起了眉头,“流峰,你如果多说几句话,我就不会觉得闷了。”
流峰不为所动,“有你在就不会闷。”
他弯起嘴角,伸出手。
“我觉得有点冷。”
流峰走过去,将他抱起。
“我想去司马家,小绿说,茶备好了,只等我回去喝。”
“我想去灵霄岛,秦朗捉了一个正派弟子,说是难缠得紧,叫我回来调教调教。”
“我想去南宫世家,不杀了南宫凌星总觉得是个祸害。”
“我想去——唔……流……”
流峰的话还是一贯的简单,“我会让你哪里都去不了。”
虽然额头有种冒黑线的感觉,虽然还是认为他到哪都是个祸害,但流峰已经认命。
所以司马绪,你也认命吧。
(47)
金銮殿上,群臣跪地山呼,声震九岳,较之不久之前的登基大典毫不逊色。
李鉴身著金龙盘据的皇袍,龙冠前的珠玉将脸部遮住了许多,让人无法瞧清楚他的神情。他执著身旁人的手,步伐稳健地向前行进。
从众人面前移过的尊贵颜色,无形之中将往日浴血征战中的交情拉开了距离,在这一刻,他们才真实地感觉到,他是皇帝,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在他身侧,站著另一位──同样令人无法忽视的人。
她,身著代表後宫之首的皇後服装,面容清雅沈静,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没有丝毫的震动,仿佛接受如此礼拜是天经地义的事,眼眸光华微敛,俯视著一众臣子。
这便是沈灿若。
百姓们已将她追随康王打下江山,大义灭亲的故事到处传扬,她已被当作女子全力扶助夫君成事的最佳典范。
可是天底下有几个知道,这样一个被後世称为贤後的人真正的身份竟是男子──
叩拜之礼完毕後,早朝便开始了。
令众臣惊异的是,沈灿若并没有离开宝殿,而是移步左侧早已设座的珠帘之内。
本来皇後出现在朝堂之中就叫人奇怪了,难道她还要留下来听各臣禀奏朝事。很快,皇帝的话就让他们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从今尔後,皇後陪朕一起处理朝政,懿旨同圣旨,如有违抗定斩不赦。”
群臣面面相觑,早已听闻皇帝与皇後感情深厚,但谁会想到竟好到令皇帝下这样的旨意。这不是明摆著两个皇帝同掌天下吗?
当下就有人看不过去挺身而出,“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李鉴定睛看去,此人是与陆虹城同年,曾为永康王爷手下大将的裘宏光。在他举起反旗时,他亦领旧部在江南呼应,南北夹击,才使得北军在数月之内即タ司┒肌?
裘宏光须发染霜,身手依旧强健,他一声喝,在巍峨宝殿里亦是气势逼人。“自古有训:後宫不得干政,请皇上三思。”
“恩──”冷哼声从上位传来,李鉴的声音平得几乎没有声调,“袭将军此言,是指责朕的不是吗?”
明明是从小看著长大的人,此时却好像陌生得让裘宏光存有的一些旧日印象全部消失,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跪倒在地,“臣……臣不敢。”
这时,李鉴又放软了音调,“裘将军,你一直在江南,对许多事情都不了解,这一次朕就不追究了。”
裘宏光不敢相信自己就这麽屈服在对方的气势之下,他壮著胆子道:“皇上,不管如何,臣还是要说,此事有违例制,实是不伦不类。”
同列於朝堂之上的陆虹城一个劲地向他使眼色,但他越说越激动,哪里看得见。陆虹城暗叹口气,看来今日之事已是难以善了。他抬眼望向珠帘之後,身为讨论对象的那个人正襟而立,好似根本没把快要闹翻的朝上放在眼里。他不禁暗叹,裘宏光啊裘宏光,你哪知对於皇上而言,沈灿若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而且他初登大宝,你就如此与他作对,他若容下你,怎保得住皇帝的威信。怪只怪,你只记得当年背在背上叫你叔叔的那个奶娃娃,这麽多年过去,在你没看到的地方,他已成为霸气纵横的王者了。
在裘宏光说话的中间,李鉴没有打断他,甚至在他说完之後,他也没有露出要发怒的神色。这不禁让他得意非常,环视四周,好似在说,看吧,皇上还是尊敬他这个长者的。
“裘将军,”李鉴音调和缓,“例制都是那些已经亡国的人定的,既然我们已经建立了新的朝代,再遵守这些条规只会是个笑话。执著於以前的人永远都不会进步。”
裘宏光愣在那里,手中的朝板落地上。
“裘将军年事已高,再让你操劳朝政,朕实在於心不忍,不如今日就赐你黄金千两,良田千顷,好好颐养天年吧。至於那些繁重的军务,就由原副将升级接管。裘将军意下如何?”
他的话是如此亲切,任谁都听到懂的关心,任谁都懂的不容拒绝。
裘宏光低头,“臣……臣遵旨谢恩。”
李鉴偏首,望著帘内的人,勾起嘴角。
“皇上有旨,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司礼太监扬声道。
“臣有本启奏……”
奏折由臣子的手中经太监传到皇帝桌前,再捧入珠帘之内。
沈灿若伸手接过,字句在眼前飞过,他想的是在进入此殿前李鉴对他说的话。
灿若,朕说过的话不会食言,这天下是朕的,也是你的,君无戏言。
他提起笔,在奏折朱批数字後交给等候的太监。
呈本的是户部尚书刘新羽。本朝未设丞相,六部事务直接向皇帝禀告。
“由於前朝耗费无度,致使国库空虚。昏君又多番巧立名目,增收赋税,令民怨沸腾无以聊生。因此臣请废除十三种杂税,同时为保国库提高租税。”
“你的意思是废杂税而增正税?”李鉴翻著奏折,看到最後的字,停住了。他问道:“你看过历朝这样改的後果吗?”
“臣……”
“无一例外,全部失败。”李鉴郑声道,“这并不是此法的错,而在於施法的人。杂税虽一时废止,但很快就会因被地方官员用其它名目出现。本朝初定,官员龙蛇混杂,吏制未清,若用此法只会便正税越来越高,而杂税丝毫未减。”
刘新羽一下子跪倒在地,不敢说话了。
李鉴将奏折往下一丢,“仔细看看皇後的批示,再拟出一份新的计划。”
刘新羽颤抖地拾起来,朱红字迹端正於前。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他的眼神由迷茫骤然一亮,向珠帘方向全身叩拜,“臣谢皇後娘娘指点。”
这时,他身後传来一声冷哼,轻得几乎不存在。
但是沈灿若身怀武功,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宋青筠,吏部尚书,六部年轻最轻的一个。前朝时他虽是吏部侍郎,但因主官整日沈迷於酒色之中,事务全由他一人打理。其能力卓越可想而知。作为降臣,他亦是不卑不亢,才会得到李鉴的重用。
退朝後,李鉴留下几位大臣到御书房继续商谈政事,沈灿若先行告退,回到凤仪宫。
寒烟率宫女已等在宫前,“恭迎娘娘回宫。”
沈灿若落座之後,寒烟道:“娘娘,新近的秀女已经在月华宫等候,只待您去点秀。”
“你先把名册呈上来。”
“是。”
历朝惯例,入宫的秀女由皇後先望其品行容貌,再由皇上御览。选秀涉及皇储,历来视为後宫要务,也被各地官吏当作仕途必不可少的敲头砖。李鉴虽登基不久,但各地选进的秀女已数以千计。
“将军之女……副将之妹……知府千金……”沈灿若合上名册,站起身来,“起驾月华宫。”
“娘娘不先歇一歇吗?”寒烟慌忙道。
“不用。”
(48)
议事结束大臣们一个接一个退出御书房,李鉴端起茶杯,发现已空了。
小太监福顺跑进来,“请皇上恕罪,奴才……”
李鉴摆摆手,“算了,随我到凤仪宫去。”
“启禀皇上,皇後娘娘现在不在凤仪宫,而是在月华宫选秀。”
李鉴微怔,选秀……他都几乎忘记这件事了。因为是每朝都固有的事情,也属於权术的一部分,不能够拒绝。
皇上,请千万莫负公子。
清笙离开的时候,对他磕了九个响头,只说了这麽一句话。
他什麽赏赐也没要,背著一个很小的包袱,里面装著几件粗布衣裳,只身走出了皇城大门。他信里的每一个字好像砸在李鉴的心里。
“也许小的失去的是几辈子都享用不完的荣华富贵,但是却可以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以男儿的身份,娶妻生子,粗茶淡饭过一生。这些东西虽然很不起眼,但却是一些人得不到的,小的能做到,就会努力珍惜,替那些得不到的人,认真地活下去。”
李鉴“腾”地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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