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飞扬,怪石嶙峋。
一眼望去,路几乎瞧不见,宽窄仅容单骑通过。
“白将军,此路看得颇为凶险,若是叛军半路拦截,一夫当关,我们必损失惨重。”
白千鹤沈思片刻,一挥手,“骑兵相间,前後呼应,以最快速度通过十八盘。”
这一招虽行得险,却也是唯一的办法,保持前面兵力的相当,纵使有人阻拦,也能前面夹击,保得平安。
路上人皆战战兢兢,提心吊胆而行,然直至接近山谷,也未有丝毫异常。宽心之余,军队的速度更加快了。
就在这时,忽听前面惨呼一片,骑兵纷纷坠马,栽下没了人影。
“白将军,峡谷的入口设置了许多机关,前锋尽折。”
如此一来,军队不由得往後退,更有甚者往回奔逃。
“快回来!”白千鹤大喝一声,但为时已晚。
但听嗖嗖箭鸣,密雨一般的从四面八方射出来。跑在最前面的被当成了靶子,血染军衣。
“快,退进山谷。”
绕过机关进入山谷,人已少了四分之一。
山谷内阴寒潮湿,风冷如铁。
白千鹤仰望四周,心凉半截,此地莫非是我葬身之所?
此起彼伏的惨呼验证了他的想法,竟是退无可退,进无可进。
“白千鹤!”清朗声音穿破重重人群,传入他的耳中。
他眼睛一亮,马鞭重挥,竟将一干人等置於脑後,直朝那个方向而去。
他终於等到那个人出现了!
沈灿若一袭白衣,横剑於马前,“拔你的剑。”
他惨然一笑,“沈灿若,你这是要为李鉴报仇吗?”
“不错。”
“罢罢罢,”白千鹤跃身下马,“我有一个请求,你能否不用天机剑法?”
沈灿若一怔。
白千鹤道:“我想再见一次你使昭云剑法,用你手中的狂花剑。”
沈灿若问道:“你见过?”
“若非见过,岂会落到现在这副境地?”白千鹤仰头大笑,“沈灿若,出招吧!”
沈灿若听得疑惑,但已无心去分辨,他腾身而起,将那美得好像不是人间之物的剑法展现出来。
“来得好!”白千鹤亦拔剑而出。
他一出手,竟也是昭云剑法!
然而,不同!
此一战,剑气纵横,光寒四野。连坐镇谷外的陆虹城也心神不宁。
当重新归於平静时,四周草木尽毁,碎石遍地。
白千鹤无视腹部的狂花剑,痴痴望著沈灿若,“我早知会有今日。”
“即使知道,为何不罢手?”
白千鹤摇头,“自那年我在沈府见到舞剑的你,我就没办法停止妄想。”
沈灿若垂下视线,“你只是把我当作女子看待。”
“是,我一直以为你是女子,一直想尽办法要得到你。没想到你竟是男人!”白千鹤狂笑,血流愈快,“可就算你是男人,我还是爱你欲狂!”
沈灿若退了一步,无言以对。
“只要能得到你,就算被天下人唾骂我也不在乎!没错,我背叛了永康王爷,甚至亲手杀了他,但我从来不後悔。”
“你错了。”沈灿若抬起头,缓缓道来,“白千鹤,你不在乎他人唾骂,难道你也不在乎天下百姓为此陷入水深火热?”他一指山谷的方向,“你可听到那些士兵的叫喊,他们也有父母,他们也有爱人,难道他们的性命便可随意处置吗?”
“情字一事,难道是我可以控制的吗?”白千鹤嘶吼出声,“你不也同样为了李鉴而双手染血吗?”
哀伤的表情浮现,沈灿若看著自己的手,“你说得没错……”
白千鹤突感剧痛,沈灿若猛地一拔剑,但见血雨漫天,雪衣溅上点点梅红。
“死有大有小,若此时不舍弃妇人之仁,天下战火连绵,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沈灿若反手挽剑,目光炯炯,“至於这些人,他日沈某下得地府,自会刀山油锅向他们谢罪。”
“不愧是赫连氏的子孙!”白千鹤声音越来越微弱,“难怪李鉴费尽心机也要得到你……”
“你说什麽?”沈灿若站得太远,他又说得断断续续,听得并不真切。
白千鹤道:“灿若,你可以过来吗?我有话要对你说。”
沈灿若走近几步。
“我要告诉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心人的布局,这个人就是……”
他突然一把拉住沈灿若,吻上了他的双唇。血腥的味道扩散开来。
沈灿若反应过来,用力将他推开。
“沈灿若,能死在你手里,我此生无悔!”
他的身躯轰然倒地,风扬残叶,掠过去再也不见。
沈灿若定定瞧了半晌,心中思绪翻滚。
“灿若回来了吗?”李鉴手按著隐隐作痛的胸口,不住往外探望。
清笙道:“康王,你还是好好歇著吧,沈公子可是忙了一宿才将你救醒。再说有陆将军盯著,沈公子不会有什麽闪失的。”
李鉴眼一瞪,“你知道什麽!”他一掀被子,便要下地。
清笙忙上前相扶,“康王……”
“快传信陆虹城,不能让灿若与白千鹤接触!”李鉴身形踉跄,清笙瘦弱的身体根本扶不住,眼看著往地上摔去。
“李兄。”一双手於半空中将他扶住。
李鉴惊喜出声,“灿若──”
“李兄放心,灿若在此。”
李鉴听他语调如常,一颗心才放下来。
沈灿若垂下双眸,掩去了大半的情绪,看上去就像一贯的清静。
清笙侧头,若有所思。
(二十六)
“来人,准备热水,侍候公子沐浴更衣。”清笙扬声吩咐下去。
李鉴拉住他的手不放,“灿若怎弄得如此模样?”
沈灿若淡淡低头看一眼衣上斑斑血迹,“没什麽,他人之血罢了。”
“白千鹤他……”
“死了。”沈灿若道,“他用错了剑法。若以武当对天机,五百招之後,我必因内力不济而落败。可是他却选择了昭云剑法。”
“昭云剑法不是独步武林的绝学吗?”
“虽是绝学,不同人使来却相差甚远。只因此剑法是看似多情,实则无情。他偏偏犯了大忌,是以败於其下。”
说话间,清笙已将洗浴用具安置好,以一屏风相隔。
沈灿若将李鉴扶至床边,“清笙,好好照看康王。”
清笙应得干脆,笑嘻嘻地走过来。
沈灿若转身走入屏风後,灯光摇曳,人影绰绰。李鉴见著他宽衣解带的动作,不由口干舌燥,受伤的部位如火在烧。清竹掩嘴偷笑,悄声道:“奴才此事做得可合康王心意?”
李鉴瞪了他一眼,又急忙将视线放回在那人影上,耳听得水声倾泻,比那赤裸裸的活色生香,此时的云遮雾笼更让人心驰神摇。
“李兄,我有一事相问。”
李鉴略定神,“灿若何故与我讲这些礼数,有话只尽管说便是。”
“李兄此生最大心愿为何?”
李鉴朗声道:“四海升平,永无干戈。”
半晌静寂,连水声也停止。
“灿若……”
“我明白了。”
李鉴尚未反应过来,忽听屏风後人影抓起衣物突然跃起,一个旋身掩住衣襟,消失在帐门外,“李兄勿忧,我只想静静,稍晚即归。”
清笙瞧得目瞪口呆,以前只是听闻沈公子功夫了得,今日一见这高来高去的本事,才真个明白什麽叫做真人不露相。只是……他回头问脸色有些难看的主子,“康王,沈公子好像没有穿好衣服……”他识相地适时闭嘴,李鉴脸上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灿若一定有事相瞒。李鉴锁紧眉头,凭空发掌。
清笙正纳闷著,忽听什麽碎裂的声音,接著那屏风好像被卷进了暴风里,一下子变成了一堆碎片。这下他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沈灿若回来时,已是第二日的上午,他的头发披著垂下来,显是昨晚之後便没有打理。清笙一见,忙将他拉入侧帐,“公子可把康王急坏了,一宿都没合眼地等著。天明又被那群将军堵著不得空,唉,康王可真是辛苦。”
“军营时出了什麽事情吗?”
清笙手脚麻利地端来水与毛巾,侍候他洗漱更衣,“还不是士兵们不满引而不发的状态,又听说军饷被劫,人心惶惶地要闹事。”
沈灿若坐在镜前,清笙手执木梳细细地打理著他的长发,“公子,康王在意你,所以军中许多事都没让你看得真切。他这大王的位子坐得并不十分稳当啊,有心之人就盼著出个岔子,好将他拉下马,此时你若不帮他,只怕……”他叹了口气。
“清笙,”沈灿若看著镜中瘦弱的少年,“你对康王真是忠心。”
清笙笑了一笑,“我只是奴才,能有的也只是忠心。可是公子不同,康王若得了公子,可谓是如虎添翼。”
沈灿若道:“你将我看得太高了。”
“不是!”清笙激动地说,“公子才是将自己在康王心中的位置摆低了──”
“你不用再说了。”沈灿若站起来,举手将发一拢,随意用玉簪束住。
清笙被撇在一边,悄悄看他脸色,似有微怒。他心道:康王到底做了什麽事惹得公子不快呢?他见沈灿若欲掀帘出去,连忙道:“公子,现在外面士兵气焰正盛,康王已下令封营锁城,未有他的令牌谁也不能自由出入。”
沈灿若停住,冷笑道:“我想出去还须令牌?”
清笙看著他的人影不见,跌进在椅子上,“这下惨了,我又让公子走掉,康王非将我砍成肉泥不可。”
此时李鉴帐内一片剑拔驽张的紧张气氛。一边嚷著要马上南攻,一边则回骂连粮草都没有著落如何起兵。都是行伍出身,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李鉴按著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冲陆虹城使了一记眼色。
陆虹城心领神会,佯作惊慌状,“康王,你怎麽了,伤势怎麽样?”
李鉴暗运气,胸口渗出血迹,他挥挥手,“我没事,大家继续讨论。”
陆虹城配合道:“这怎麽可以,快传军医!”
侍婢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众将见此状况也只得先行告退。
待人走光後,李鉴猛地坐起来,“清笙。”
清笙一进来就跪倒在地,“康王,奴才没用,公子他刚刚回来一会……”
“现在人呢?”李鉴一把提起他的衣襟。
“又……又走了……”
李鉴气极,将他摔在地上,“没用的废物!”他一甩衣袖,就要往外走。
陆虹城一把拉住,“康王,不可!”
李鉴眼一瞪,“再不松手,我军法处置。”他一运气,将其震开,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军帐。淮都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李鉴不愿暴露行踪,只得运用轻功躲过军中盘查。这样一来,他胸口的伤势是真的再一次迸裂开来。他用手捂住,目光四下搜索,却怎麽也见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视线越来越模糊,在意识沈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好像听到那一声“李兄”。
他出营门之後,沈灿若便遥遥跟随,见他神色不对,才忍不住现身相救。
他将李鉴抱回军帐,清笙看到,惊叫道:“公子,康王他──”
“伤口裂开,快传军医。”
清笙还愣愣地,他厉喝一声,“快去!”这才撒腿跑出去。
沈灿若低头看著昏迷的人,手抚过他的脸颊,心中思绪如潮。
不知不觉,他低喃出声,“你一直是在骗我利用我吗?”他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哭出来的脆弱,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件圆筒状东西,放在李鉴枕边。
“但愿你得偿心愿,创出一片太平盛世。”
他从李鉴腰间取下一块令牌,转身走了出去。
清笙领著军医跑来,撞到他身上,一愣问道:“公子,你又要出去?”
沈灿若没理他,径自走了。
清笙觉得隐隐不安,但是沈灿若这两日来一直怪怪的,老是消失不见人,但所幸会回来。他也未多想,拉起军医往帐内冲,还是先救康王吧。
沈灿若强力抑制住自己回头的冲动,跃上马,手执令牌,一路奔出了淮都。
墨蓝的天空星月寥落,但见一骑孤寂,如离群之雁而去。
在他身後,淮都城安静如昔,除了西南部隐约的火光,与往常略有些不同。
不多时,城内鼓声雷作,士兵纷纷跑出帐篷,手忙脚乱地拿起兵器。
战争,开始了。
(二十七)
“康王,敌军直攻过来了──康王!”
陆虹城再重重在喊一声,李鉴才将视线从手中所拿的物件上移开,他炯炯的眼神是下定了决心的坚定,“陆将军,此次来袭的是被破格提拔上来的黄氏小辈,论打战的策略与经验本王相信你都可以应付得来。”
“康王──”
李鉴挥手制止他要说的话,“你不必再说。本王心意已定,若不能追回那人,这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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