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她来看我都是为了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死掉算了’。我是我奶奶一手带大的,她也是整个家族里唯一愿意养我这个被诅咒的孩子。我奶奶是个宽大为怀的女人,尽量不让我感觉到自己和其他孩子有何不同,不让我感到不幸,但是她年事已高,抚养孩子对她来说是个太大的负担,在我七岁那年她就过世了。
“然后,我被丢给一个又一个不相关的人。没有亲戚或者家族愿意要我,他们宁可用钱雇人请他们收留我,也不愿意自己抚养我。身为华家的孩子,他们觉得送到孤儿院太丢脸了,所以等我到了十岁就被送到日本的寄宿学校去,隔着海洋,他们每月固定寄生活费给我,这是他们唯一能容忍我活在这世上的方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脑袋里就一直有这种想法了,死亡比活着要轻松,自杀会给我家族带来耻辱,所以我只能等着死神将我带走。一心求死,盼望有人会看不顺眼我,给我一刀解决我的问题。自暴自弃,喝酒、打架、夜归,无所不作,无恶不作。
“偏偏我的命就是那么硬,不管我受伤有多严重,在医院躺个两礼拜又恢复了。不知不觉间,我从一个小混混变成统合地方学校的流氓老大,照理说树大招风敌人更多,我应该很快就会死在哪条巷子里,但是周遭的人都不敢动我,说我有什么魔鬼附身,是打不死的金身。团体越搞越大,我却越来越觉得无趣,没有任何事能让我获得一死的平静。
“森源惠子就是我那时候认识的女人。我明知道她的家族是赫赫有名的皇亲国戚,却没有排斥她接近我,最主要的理由是我认为她父亲不可能不闻不问。一旦事情闹大了,或许她父亲会派出手下来对付我。如果小鬼们的打架杀不了我,那么大人的杀手总能办得了事吧!
“后来,事情果然如我所预料的,她父亲风闻这件事,派人将我押到他面前。他看了我两眼,就要人放了我,他只说:‘对一个一心求死、没有希望的人,我连动手都懒得动手。你回去吧,惠子很快就会结婚,你们也不过是玩玩的交情。我不想管。’森源那老狐狸倒是看穿我的企图了。拜他之赐,给我上了一课,从此我不再轻易让人可以从我的脸上得知我的想法,就连‘想死’这两个字我也不让人看出来。如他所说,惠子和我之间的事我早就忘了,没想到她竟会到上海来找我。
“现在的我已经不想死了,倒也不是我刻意要活下去,而是都大哥改变了我的想法。我的命现在已经给了龙帮。何时何地,我都可以为了龙帮而死,这也算是死得其所。”
“惠子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女人,你只要记得她连你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这就够了。”
徐樱听完这番话,连泪都无法流出来,因为压在她心头的石头也压在她的胸口,令她哽咽。“怎么?觉得吃惊?厌恶?一个连母亲都不要的小孩,一个儒弱求死的男人,没错,那都是我。地上最卑微的尘埃都比我要纯洁、善良,更何况是你这样不经人事的天真小丫头呢?你当然会说不出话。”他起身背对她,“去吧,我说的话太多了,开始让我自己都厌烦了。”
她起身,但不是照他说的离开,伸开双臂,大胆地,她第一次按照冲动抱住了他。每回每回有了这种冲动,她都会压抑自己不要去碰他,但是这一次她要按照本能行动了,因为他比她还需要这种拥抱啊!
他高大的身躯一颤。“这是什么?同情。”
埋在他宽厚的背,她摇摇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听见了吗?你怎么可以死,天杀的,有这么多人需要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说什么自己毫无价值,在我的眼中你比蓝天还要重要,就算此后世界只有黑夜我也宁愿要你而不要天空!如果你死了,我会永远都缠着你的灵位不放,直到你再活过来为止!我爱你,爱你!”
第七章
“放……手。”
“不要,我不放。”徐樱闭上眼睛,心痛的说:“你一直都很冷吧,从奶奶过世后就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人靠近你、了解你,我不要放手,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放。我要让你温暖起来,从头到脚,将你这一辈子到下辈子所缺乏的拥抱一口气都给你,所以……不要再难过了好吗?有我在这边,陪着你。”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说。这种感觉……是拥抱吗?他抱过许多女人,但是没有人能让他温暖起来,为什么这双纤瘦的、不断颤抖的手却能让他感受到温度呢?她的颤抖隔着衣料传达到他的心里,害怕成这样子依然不肯松手,什么原因令她如此坚持?他一直都对她那么冷淡,始终不曾对她好言好语,她怎么可能会爱上像他一样冷冰冰的男人呢?将她珍贵的初爱浪费在他这样的人身上?
“你在做傻事。”他叹息地说。
“我不觉得这是傻事,若真要说傻,为了一点点自尊而迟迟不敢抱住你的我,才真的是傻人一个。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就想这么做了,从好久好久以前我就爱上你了。你曾经救了我一次,这次该轮到我了。”
“那么,这只是感激之情。”他终能找到个答案。
她的手滑落他的身侧,不再环着他。“是的,我是很感激你救了我的命,如果今天有人要你的命,那么我会立刻挡在你身前为你承受那一刀。假设你需要人替你承担杀人的罪名,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替你人罪坐牢。有许多许多的方式可以表达我有多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但是我不会……说我爱上你来代替。爱和感激是不同的,这点我还能分辨。”
“你想用爱救我不就是因为感激之情?”
徐樱绕到他面前,用一双澄彻坦率的大眼毫不闪躲地正视他,“救自己所爱的人,和感激有什么关系?以这双臂弯紧紧抱住自己所爱的人,不是感激就能办得到的。听到森源惠子向我炫耀你与她之间的事,我妒嫉到双眼发红、手心都掐出血来,又哪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然后你告诉我你一心想死时,我想给你一巴掌,让你知道在这世上还有我存在时,你怎么能一心想死呢?就算世上再没有其他人需要你,我需要你难道不够?就算你对你自己的存在一点也不在乎,我却可以为了让你活在这世上,不惜与全世界作对啊!我什么时候已经爱你爱到自己都无法自拔,什么时候已经爱你这么深了,深得让我想要恨你的冷漠无情,深得让我想为你的童年痛哭一场,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告诉我,你告诉我这算是‘感激’吗?这样莫名其妙的爱,又是为了什么而产生的呢?我也想知道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地爱你?如果这不叫爱,那……什么东西是爱呢?”
他伸出手轻抚着她泪流满面的脸颊,那粒粒像珍珠般的泪都是为了他而流的。连他都不曾为自己的过往流过半滴泪,她却为他那么做,为了囚禁在他体内深处那孤独的小孩而哭。她是唯一这么做的人。
不知不觉的,他低下头,浅尝着她濡湿而略带咸味的双唇,像对待最细致的玫瑰花瓣,小心翼翼的滑入她温暖的口腔,寻找着她甜美的舌尖,触动彼此脆弱的防线,谁是诱惑者、谁又被诱惑已经不再重要,他们交缠的唇舌一如交缠的肢体,谁也离不开也不想离开,紧紧胶合本能的渴望,赤裸相贴的需要燃烧彼此的身躯,欲望的火花一经助燃就没有熄灭的可能。
细致的扣子经不起摧残,迸裂在空中,渴求的唇接替它的位置逐步的蔓延吞噬每一寸的她,而她也禁不住内心渴望的诱惑,颤抖的小手滑向他的腰带,解开那繁复的皮带,拉出已然弄皱的衬衫,快一点,她想要将唇印在他冰凉的古铜色皮肤上,她火热的手心开始羞涩的探索那陌生的男子身躯,但是很快的,渴望促使她更大胆的滑上他厚实的背,轻轻地咬住他的颈弯。
他发出叹息,一如她在他热烈的唇下无法不呻吟叫喊出那份喜悦。
“啊!”
“对不起,会痛吧?”他撑起身体,尽量减低初次进入时的疼痛。
忍住泪水不想让他为此而愧疚,即使她发现他比自己预料中的还要巨大,撕扯的疼痛也远超过自己所能想像的,但是……她拥有他,此刻他全部都是她的。“没……没关系。”
“傻瓜,不必强忍地。”他缓缓地后撤。
“不,你不要停——”她讶异地半抬起身,“你……要做什么?”
华靖温柔地对她一笑,“有许多方法可以做这件事,这么做或许能让你忘掉一点痛苦。”
完全迷醉了,她坠入他邪恶的怀抱中,当他的唇舌滑过她敏感的躯体时,段段欢愉展现在她昏乱的世界,冲毁所有的矜持与害羞,完全的成为他的所有物,任由他一次又一次地占有,一次次地攀上欲望的高峰濒临天际。
当她最终呼喊爆发地弓起身子时,他轻轻地拥着她,迎接她自天际返回人间的那一刻,“还好吗?”
她说不出口,没有言语能形容她的感受,拥住他,热切的以行动告诉他一切。梦幻也比不上他刚刚带给她的一切,他的温柔、他的多情,让她只想独占他,再也不让别的女人看见他。
“怎么了,突然抱得这么紧?”
发自他胸腔内深沉的声音,让她沸腾的心又揪痛起来。有多少女人过去曾让他这样拥抱呢?她怎么能让他知道自己丑陋的心境?黑色的妒火灼烧过她的五脏六腑,她不能让他发现。“我爱你。”
“……”他略微悲伤的笑脸与沉默的唇,都让她难过,不能奢求大多,她知道。
“这次,轮到我了。”她将他推倒,“女人的复仇是很可怕的,你有心理准备了吗?我要让你求饶。”***
唔……好……刺眼的阳光。这儿是哪儿?床……她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的?昨夜……华副座、咖啡、她,然后……不对,她想起来了。她昨晚和华靖——这么说她难道是……徐樱睁开双眼,摸摸床单下的自己……果然一丝不挂。
天呀,她真的做了!
幸好她身边空无一人,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安心的同时,她也有点遗憾,他还是……不习惯有人陪在身旁吧?昨夜他可有睡过?摸摸身旁凉凉的被单与枕头,一点也看不出有睡过的枕痕……她不禁捉起那枕头窝在怀中,紧紧的抱着。昨夜只是场梦,梦醒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裹着床单徐樱翻下床,她决定要坚强的面对他,绝对不能让他因为昨夜的事感到负担。是她一厢情愿的爱上他,所以不能强求华靖有所回报,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待在他身边,能让她看到他健康无恙地活着,她于愿已足。
“笑一下,笨樱,千万不能让他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瞧着镜里微红的双眼,徐樱拚命泼冷水洗脸,想让红肿消退一点。“你可以办得到的!”
好不容易整顿好自己的心情,徐樱回到自己房里换上平常那套灰布衣,像平常的日子一样到楼下的花园,帮着浇花洒水与除草,等她忙完这些时,赫然发现时间过得好快,居然已经接近中午了。
“樱丫头可以休息了,你去吃饭吧!”
“福伯,我这边还有些杂草,等我弄完手边这些再休息好了。您先去吃饭,别等我,我一个人不要紧。”
“你呀一工作就不知道要休息,人已经够瘦了,还常常工作误时不吃饭,小心生病喔!这样吧,我让五宝及六宝帮你把饭拿过来好了,你在这边等着。”
“福、福伯不用麻烦了,福伯?”人已经走远了,再喊也没用。徐樱擦擦汗,摇摇头,又继续回去工作。大家都对她们三姊妹这么好,接受他们这么多照顾,将来该怎么还这些人情债呢?“啊噢。”一不小心竟让杂草割伤了指尖,她正想送入口中消毒一下,有人却握住了她的手。“华……副座,你怎么会在这儿?”
华靖为她拍去手上的泥土,一派理所当然地含着她的指尖吸吮去脏血,让徐樱看得一愣一愣的。“伤口虽小还是要注意,万一感染还是会要命的。等会儿让帮内的大夫看看。”
“不……不必那么小题大作。”她讪讪地缩回手,指尖上还有着湿润的感觉,好像他的吻,不由得令她脸红。“我是打乡下长大的,身子骨强硬得很,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坏东西感染的,放心吧!”
“是吗?”华靖淡淡地看一眼那些杂草,“我来帮你吧!”
“咦?那怎么可以——”徐樱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很熟练的拔起那些杂草,一点也不含糊。“副座,你还有许多其他事要忙才对,这种事有我就够了。”
“一个人不如两个人动作快。”
这句话她无法反驳,虽然不知道华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也不晓得现在专心拔草沉默的他在想什么,但是这种感觉……她想好好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