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只管跑!”他大叫,路上的学生见了他这副不要命的模样都纷纷让道。他拉着我直接朝学校大门口跑,竟是一副逃命的架势。他一路跑到凫大南大门,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就刹住了脚。我来不及反应,一个跟斗栽倒在地上,手肘上的皮被擦去一块;抬头一看,南大门外面停着一辆警车,我心里突然一紧。
“跑!非子!跑!不要被抓到!”白椴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35 夜奔
我知道出事了,一颗心狂跳起来,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撑起来就向警车的反方向跑去。那辆警车里的人好像还没注意到这边,暂时没有动静,白椴迅速地跟了上来抓着我往左:“走小西门。”
“你别跟着我!!”我吼他。
他没理会我,拖着我发足狂奔。小西门是教师宿舍出口,结构迂回曲折,外人来了七拐八拐的很容易迷路;白椴轻车熟路地带我跑出了凫大,慌慌张张地到一环路上拦了辆出租,喘着气朝司机吼:“火车南站!”
我推他:“你下去!”
“我不下去!”白椴眼睛红了,“我跟你一块儿!”
“你下不下去?!”我吼他。
“我说同学,你们还走不啊?”出租车司机从前坐上慢悠悠地掉头回来问。
“走!到火车南站。”白椴无比坚定地下了命令。
“好嘞。”那司机笑眯眯地一脚油门发动了车。
我爱恨交加地望着他。
白椴一句话也没说,从我裤兜里抽出手机,抠出电池就把SIM卡取出来给扔车窗外面去了。
我张嘴要说他,他一伸手上来把我嘴巴捂住了,紧紧贴着我耳畔叮嘱:“一会儿下了车再说。”我跟他紧贴着,我突然眼尖发现从凫大西门到小西门的方向开过来一辆警车,不由死命掐他一下,他眼疾手快按着我就扑倒在后座上了。
开过去没有?半晌我用唇形问他。
他探探头,把前后左右看了个遍,这才慢慢地把我拉起来。
这时前面那司机很不识时务地咳嗽了一声,颤巍巍地提示:“哎呀,同学,这儿是车上哈,你们要是急……”
“我们急,麻烦您开快点儿。”白椴冲前面点点头。
那司机闭了嘴,尚算尽职地把我们送到了火车南站,白椴扔了张五十的给那司机,拽着我就下车。
“你慢点儿。”我见他四处张望着有没有警察,心里不由又有些慌了起来。他在人多的地方不敢跟我说话,只是手紧紧地攥着我,满手都是汗。我没敢问他,但已经知道事情很紧急。白椴在票贩子手里买了两张从凫州到大理的硬座,离火车到站还有一小时,他跟我跑到候车大厅一隅的公共厕所里找了间靠窗的单间藏着,只等检票口检票。
我蹲在马桶盖上,他靠着抽水箱,两个人都狼狈无比。
“跟我说,怎么了?”我伸手碰碰他。
“你是不是在一个地下钱庄替郭一臣洗钱?”他问我。
“怎么了?”我焦虑地抿抿唇。
“邱羽山现在失踪了,警方查到他跟新协和有关系的大量资金都来自一个空头公司,再往下就摸到了那个地下钱庄。”白椴静静地说,“你知道洗钱案只要抓到资金流向就是坐实,杨善堂今天上午已经被先行拘留了,钱庄的流动资金全部冻结,你们的钱也……”他咬咬唇,没继续说下去。
我眼前蓦地黑了一下,只感觉浑身冰凉。
这是报应。
“本来我爸在意邱羽山的动向,并不怎么关心这个地下钱庄的案子,但是今天他听说了你的名字,很敏感,专门过来问了我几句,我这才知道。”他停了停,“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别不爱听。”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让他说。
“临沧边防支队的队长是我爸的老部下,裁军的时候转到武警部队去的,注意了郭一臣很久,这次想趁我爸收拾邱羽山的时候一锅端。现在郭一臣在凫州的洗钱案子已经发了,他在那边随时可能下手。”白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他手上有个杀手锏,你知道是谁么?”
我的心又凉了半截。
“张源,是卧底。”他轻轻地说。
“不可能!”我一下子就叫了起来。
“还有个事儿。”他又淡淡看我一眼,“你别生气。”
“……你说。”我都快哆嗦了。
“我刚才说的那些,有的是偷偷在我爸书房里翻到的,有的是偷听的,有的是他自己告诉我的。有一次我进他书房偷看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没多问;今天上午他知道你被牵扯进来以后,长了个心眼,叫人上学校去打听了一圈。”白椴往厕所窗户外面瞄了一眼,“他知道我跟你的事儿了,今天我是逃出来的。”
上车前我跟白椴在火车站一人买了件旅游纪念T恤换了,又一人买一顶遮阳帽扣在脑袋上。在距检票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我们俩又在火车站的四周分头买了一本地图,一个劣质旅行背包,一个军用水壶和几盒方便面。过检票口时我们俩都很紧张,他一直扯着我,有点儿过度防范。我们俩的神经一直紧绷到火车徐徐开动才松了下来,这时候车窗外天色已暗,我拆了两盒方便面去开水间泡上给他端了回来;我把方便面贴纸撕开推到他面前:“吃点儿,别那么紧张,笑一下。”
他没去看方便面,而是看我:“明天早上到大理,下一步怎么办?”
我帮他吹了吹,看他:“我还以为你想好了,去云南找郭一臣。”
“没有,我当时就想着跑出省,什么票最好买我就买什么,正好有两张去大理的连票。”
“那也是缘。郭一臣这时候关机,应该是在临沧……”我顿了顿,下了很大决心才把这句话说完,“他还不知道张源的事,挺危险。”
“你信吗?”他转过头看我。
“不信。”
“我也不信。”他望了望窗外,突然发了狠,“我真他妈不想管这事儿。你说,你说郭一臣他干什么不好,怎么就……”
“……先吃吧,一会儿糊了就浪费了。”我疲惫地揭开自己面前的那盒面,用叉子挑起十多根面一齐往嘴里送。
他跟着我吃了会儿方便面,突然摸了摸自己身上;我不由看他,见他摸遍了身上的所有口袋。看着我:“我身上还剩三百块钱,你呢?”
我一愣,掏出钱包:“就五百三……不包括卡。”
“你那卡揣着没用,折了吧。”他叹了口气,“八百三,省着点儿用。”
“两个人八百三能过多久?”
“不知道。”
“实在不行我还能把手机给卖了,好歹买成好几千呢。”我端详着手上的空手机。
“我这儿还有个表。”白椴摸着身上,“还有这限量打火机。”
“我这鞋也能卖。”我盯着自己的脚尖。
“那也得先有人受得了你那味儿。”
我叹了口气:“你说我当时怎么没想着给你买个钻戒什么的让你天天戴着。”
白椴看我一眼,我们两都不说话了。
吃完面我收了碗拿去扔了,对桌和隔壁的两个年轻人正在拉人斗地主,也想来找我们,白椴看都不看对方一眼,戴上遮阳帽倒头装睡。那小青年又看向我,我讪笑着指指白椴:“我朋友不舒服,我看着他。”
那小青年自讨没趣地走了,不一会儿边上几个人就凑齐了开始打牌,周围也有人围观,没人往我们这边看。我靠在座椅上,转头去看白椴,见他睁着眼睛看我。
“想什么呢,你好好儿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咱漂澜沧江去。”我说他。
“行,你一个人抱根木头上澜沧江里发电去,我走24国道。”
“要是有时间,还能去看看洱海。”我低声笑笑,“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他点点头:“是挺美好。”
“我以前想过,要是有空就带着你去看看。”我看着窗外的一片浓黑,“当时刚拿到驾照,心想要是弄辆大越野,就你跟我两个人,带着帐篷马灯什么的,顺着铁路从滇池开到洱海,中间去爬一下哀牢山……”
我听见他“嗯”了一声,不说话了。我一直把头扭着去看窗外,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非子,”他轻轻叫我,“你哭了?”
“谁哭了?”我赶紧吸鼻子,“你他妈净瞎说。”
我感到他的手摸摸索索地伸过来,悄悄扣上我的五指。
“诶,火车上呢。”我捏捏他。
“握一下你要死?”他在后面骂我。
“那就让你握一下。”我哼哼唧唧地跟他扣上了。
“明天……你知道该怎么走?”他问我。
“……不知道,我没去过临沧。”我实话实说,“其实就算去过也不一定能遇上郭一臣,你想缉毒武警都抓不到他,咱们去了就是碰运气。”
“要不咱们先去驻地找张源?”白椴异想天开。
“我发现你有时候真天真。”我不由说他。
“我们只有八百三,你觉得这人生地不熟的能耗多久?”他掐我。
我想了想:“能耗多久耗多久,最后不行了我就把手机买了给你买张火车票回凫州。”
他稍微愣了一下:“那你呢?”
我慢慢转过去看他:“我怎么样都好。这事儿从头到尾跟你没关系,你顶天了就是个窝藏包庇,有你爸在你不会怎么样的。”我又转过脸,“你跟我不一样,你犯不着趟进来。”
气氛僵了一下。“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一块儿上车?”他质问我。
我语塞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只是想留你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兑现双日更诺言,今儿放一章上来,下一章是后天,安排H。
鞠躬……
36
火车第二天上午到了大理站,我在车上睡得很浅,还扭到了脖子。白椴下车的时候一双眼睛赤红赤红的,看来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我们俩随着人流走到了火车站门口,周围四处都是拉客的出租车,身边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一片陌生的海洋。
“小心点儿,车站小偷多。”他哑着嗓子提醒我。
“诶。”我应着,看着不熟悉的城市,突然觉得一切都像一场梦。
我跟他在火车上都没吃早饭,没洗脸没刷牙,胡子拉碴地一副猥琐样。这时候我们都没心思取笑对方,到公共厕所里用洗手台的水往脸上胡乱拍了两下,胡子没法刮,只能任它长着。
我跟他到火车站旁边一个小摊子上一人叫了碗米线下肚,白椴趁我给钱的功夫到隔壁小超市买了把一次性塑料小剃刀出来,眉开眼笑的。我们俩又找了间公厕钻进去就着自来水把胡子给刮了,塑料刀质量不好刮得白椴哇哇直叫,后来他要给我刮,我抬着下巴挺期待地凑过去,结果被白椴呱啦一下就弄了道血口子。我一个劲儿地倒抽气,白椴手忙脚乱地给我拍冷水说诶诶诶对不住对不住,不会留疤吧?我按着伤口说不知道,白椴说诶,你别生气啊,要不你也给我下巴上来一道?
我说算了,你把那塑料刀收好,今后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咱们还得靠它。
收拾干净了出来,望着大街上车水马龙的,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张源的驻地在临沧勐堆,平时跟郭一臣闲聊的时候也经常听他说耿马佤寨什么的,从地图上看这两个地方相距不过几十百把公里,有怒江支流穿过,紧邻缅甸边境,四周高山深谷密林地包围着,确实是个比较理想的运毒通道。
“去耿马镇?”白椴看着地图问我,用手指比了下,“离这儿怎么也得有四五百公里吧?”
我跟他面面相觑,我想了会儿又用路边公用电话打了郭一臣的手机,依然关机。白椴想了一会儿问:“他那个茶行你知不知道在哪儿?”
我一拍脑袋:“日,我太笨了,早知道我们就该在昆明下车,上市区一打听洱泰茶行就知道了。”
“他不在昆明,你去了也白去,他手下的人不一定认得你,不可能随随便便带你去交易前线。”他想了下,“郭一臣那茶行在其他地方有没有分支机构?他出来跑货总该有个落脚点什么的。”
我一愣:“我还真不知道。”平时我跟郭一臣没事又不交流这些。
我们讪讪地在大理的大街上走了一会儿,突然看到街对面一家网吧,我一个激灵拉住白椴:“知道了,咱上网查去。”
白椴一听觉得有道理,二话没说就跟着我进了网吧。好在我们俩一看就是成年人,网管没找我们要身份证;我们两找了个单间,往百度上搜洱泰茶行的名字。百度上出来十几页,基本上都是广告,我想看看郭一臣有没有做公司主页,发现没有;我在心里骂他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