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 最後的伊塔卡 by 李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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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 最後的伊塔卡 by 李忘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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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他象要了我父亲命那样,要我的命,我想我也只能给他了,因为我发现我还是爱他。 
  那麽地爱他。 
  现在,我回来了。连他的最後一面也见不到了。 
  十年之前,我在泪水中离开这个城市。 
  十年之後,我回来了,泪水流在心里。 
  我的父亲,亲生父亲,总是牵著我的手慢慢地穿行在纽约的街道。 
  而我,已经忘记他的温暖,只记得养父也那麽牵著我,一直来到後来我们所居住的家。 
  ──从今天开始,理查德你就是这家里的一员了。那时候养母也还在,她温柔地笑著和英俊的养父一起,让我羡慕。 
  羡慕和嫉妒之间只有一条线的距离。我很清楚。 
  我最终迈过了这道线。 
  我的头顶有一轮苦闷的太阳。 
  坟地里一片静谧,我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一开始,就晚了,不是吗? 
  我轻易地找到了养父的墓碑,他的坟地周围都是新鲜的花,一大簇白玫瑰就放在面前。 
  那个一直以来总在养父身边的男人穿著黑色西服站在碑前,他是弗兰克的教父,也是养父的秘密情人。 
  於是,我停下脚步,嫉恨又开始缠绕我那不宁静的心了。 
  他也老了,头发花白。 
  他默默在养父的坟前站了一会,低低地诉说著什麽,然後转身离开。 
  我看清楚了养父的墓碑,上面除了纪录下他活过的岁月之外,只有一句墓志铭: 
  ──你不应该为我难过,我仅是一名过客。爱伦坡的诗句,我听他轻声地读过。 
  ──理查德,我的孩子,我爱你。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忘了我是他仇人的孩子了吗? 
  那不勒斯的海浪声,拍打著我的心。 
  我再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上的爱。 
  我再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上的恨。 
  随著生命的消亡,一切都象被写好那样,呜呜咽咽著,消亡。 
  我摘下了一朵白玫瑰拿在手里,记得我的生父很喜欢这种花。 
  我茫然无措地掐下了一片花瓣,又一片。 
  苦闷的太阳在我的阴霾的头顶。 
  ──理查德,你回来晚了。 
  我没有留意身边有人,等我发现的时候,我看到了弗兰克正在那里,冷冷地看著我。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真是象极了养父年轻的时候,乌黑的发色,幽深的蓝眸,削薄的唇,以及那张轮廓优雅的脸,他完全是一个让男人和女人都会著迷的男人了。 
  除了冷漠,除了冷酷,他显得是那麽的风度翩翩。 
  注释: 
  第一句中的″乡愁″隐喻著死亡,句出里尔克的<挽歌>.当然乡愁这个意象在文学创作中常被隐喻为死亡.生死纶回,死亡就是我们的故乡,由她出发,我们来到了生,然後又归去. 
  一枚银币,传说度过冥河阿刻戎的人都要向那里的船夫付一枚银币. 
  他笔直地向我走过来,眼里是嘲弄。 
  ──你再也没法和他玩那些恶心的游戏了,你感到伤心,是吗?他竟敢如此侮辱他的父亲,我并不介意他侮辱我。 
  我想我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我没有说话。 
  他还是那麽邪恶,象一个恶魔。我开始怀疑养父的死是不是和弗兰克有关。 
  ──你以为我杀了他了吗?哼,理查德,瞧你这该死的眼神,你想责问我?!他轻易地看穿了我的想法,正以另一种轻而易举的方式让我难堪。 
  ──再怎麽说,他也是我亲生父亲。即使他和你做过了,和很多人做过了,我也只能不幸地做他的儿子。其实,我一丁点也不愿意做他的儿子,我看你倒是很乐意。 
  NEVERMORE,永不再返。 
  我象那个询问渡鸦的男人一样的徒劳,一样的痛苦。 
  我多麽痛恨面前这个狂妄的人,他竟把我所珍惜的一切视为他的不幸。难道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再也不会站在他面前了吗?不管曾经发生过什麽,一个给予你生命的人离开了,你怎麽能表现得如此冷漠甚至是残酷? 
  我冲上去一拳打中他英俊的脸。 
  ──弗兰克,你这混蛋!你这混蛋!我重复著徒劳的怒吼,眼泪不知不觉地涌了出来。 
  他已经比以前长得要高了许多,壮了许多,和我的身段不相上下了。但是却比我凶狠得多。 
  我想揍他,结果却被他打倒在地。他抡起拳头揍我的鼻子,揍我的下巴,活脱脱一个流氓。 
  我的鼻子流血了,脸也肿了起来,耳朵里象钻进了一辆火车似的响个不停。 
  差一点,我以为要看见红色的太阳。 
  ──怎麽样,你以为你还能打得过我吗?他轻蔑地笑我,英俊的脸上带著恶魔般的笑。 
  我不愿意他这样糟蹋这张脸,所以我闭上了眼睛。 
  ──弗兰克,你还在这儿做什麽?艾萨克的声音传了过来,显然他刚参加完父亲的葬礼,心情还很不好,所以我睁开眼就看到他失去往日光彩的面庞。 
  他也终於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和他哥哥并不太象,或许也不太象养父,更多象他的母亲,他的眼睛大大的,嵌著一对灰蓝色的眼珠子,炯炯有神,而发色则比弗兰克的要淡一些,近似深棕色。 
  然後他看到了我,吃惊地张大了嘴。 
  ──理查德哥哥?虽然十年没见,而且我被弗兰克揍得象个猪头,可他仍认出我来了。 
  ──你好,艾萨克。我躺在地上,苦笑著和他打招呼。弗兰克正慢慢从我身上下去,他动作矜持地整理著领结的动作,也象极了他的父亲。 
  艾萨克哭了。 
  他走上来,和我拥抱在一起。 
  ──爸爸死了,那些人杀了他。他重复了悲剧,我的心又被撕裂了一次。 
  ──我们找出谁干的,然後替父亲报仇,好吗?我捧著他的脸,吻他。他笔挺的鼻梁顶到我的伤口,真让我难过。 
  ──弗兰克,你听到了吗?!我转过身,对站在一旁似乎只是看戏的弗兰克大声咆哮了起来。我不知道我哭了,可我觉得我的嘴里咸咸的,我的眼则模糊一片。 
  弗兰克一直没有流泪。 
  艾萨克也骂他是个狠心的人,他还告诉我,这件事还没有告诉他们双目失明的弟弟克莱门特,他们怕他受不了。 
  ──他现在在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学习,下个月他就要举行自己的个人音乐会了。谁都知道,养父活著的时候最宠爱他,不仅因为他是最小的孩子,也因为他所遭遇的身体残疾。 
  ──弗兰克那家夥什麽都不管!你不知道啊,理查德,自从你走了之後,他就象变了个人似的,他太让人伤心了。 
  的确,弗兰克变得比以前更加冷酷了。 
  我望著他,他也望著我,面无表情,既不高兴,也不伤心。 
  是啊,我已经变得不了解他了。 
  在养父的遗嘱里,他把庞大的财产了分成了五份。我,弗兰克,艾萨克以及克莱门特每人分到百分之十五的财产,而剩余的百分之四十养父却全给了那个红头发的男人。 
  这是个相当让人吃惊的决定。 
  但是奇怪的是,除了原本不打算参与分割家产的我之外,弗兰克一点也不吃惊。 
  艾萨克愤愤不平起来,他不明白为什麽一个外人可以分得如此大的份额,虽然对方跟随他的父亲多年,也是弗兰克的教父,可自己作为直系亲属竟然只能分享到百分之十五的继承权。 
  ──对不起,这是您父亲的决定,他早在十年前就立好遗嘱了。律师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还有,如果他死於非命,他请求大家不要去追究这事,也不要为他复仇,让他安息吧。 
  屋子里顿时出现了一阵唏嘘声。养父似乎是料到了自己的悲惨的命运吗?他为何会留下这样奇怪的遗嘱。 
  我想我大概知道这原因。 
  因为养父深爱著那个男人。 
  他们炽热地搂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亲吻。 
  互相叫对方的名字,然後笑著,又吻在一起。 
  那个男人在听到这份遗嘱後,从漠然里猛地抬起了头。 
  我看到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深深的悲伤,他看了眼弗兰克,只有那个时候弗兰克的神色才开始有些惊慌。 
  ──教父…他叫住他,想要说些什麽。 
  ──弗兰克,我做了这辈子最大的错事。 
  那个男人悲凉凄怆地笑了起来,他对弗兰克摇头,退著步子离开了房间。 
  接著,是弗兰克凄厉的惨叫。他大喊著, 
  ──不!他似乎知道什麽事发生了,跟著跑了出去。 
  那一瞬间,我也知道了。 
  此刻,我才知道养父是个多麽聪明的人。 
  爱上他的人,注定要付出一生。 
  我开始付出的时候,他死了。 
  也带走了我永远的怀念,永远的爱。 
  红色的风,消失在天空。 
  我又听到了那不勒斯的海浪声了。 
  如寂寞滚滚流淌。 
  弗兰克的教父,养父的秘密情人坐在养父卧室的椅子上。 
  他的面上已经呈现出死灰。 
  口鼻流出黑色的血,脚边倒著一瓶药剂。 
  毒性发作得很快,他已经不能说话,当有人提出叫救护车的时候,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冷酷的弗兰克此时哭得很伤心,他跪在那个男人的身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好像要抓住他渐渐流逝的生命。 
  一个苦涩的微笑过後,那男人盯著桌上的相框断了气,他苍老悲凉的脸上写满了懊悔和凄楚。 
  艾萨克惊呆了,瞪著他的大眼睛好半天说不出来话。 
  我想他是不会理解养父和这个男人之间的感情的。 
  养父是那麽温柔的人,最後一刻却被自己所爱的人深深伤了心。 
  他们彼此深爱,如今却只能彼此伤害。 
  想到这里,我流出了眼泪。 
  被玻璃窗折射过的阳光穿透玻璃斜斜地映在桌上。 
  相框里的照片立即从旧日的时光里焕发了光彩。 
  我、弗兰克、艾萨克站在一起没有忧虑地笑,腼腆的克莱门特则被养父亲切地搂著肩膀,养母恬静地微笑著靠在他身边,那个红发男人也爽朗地笑著站在大家的身後。 
  摄像机忠实地纪录下了这个瞬间。 
  这副照片摆在这里渐渐被人遗忘。 
  现在它又被人记起了, 
  可是,时间已远。 
  艾萨克痛哭著走近了我身边。 
  他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到处闯祸的小男孩, 
  能让他宽慰和安心的肩膀如今已不多。 
  我看到那个男人已被死亡的浓荫所覆盖的脸,他的唇半张著。 
  似乎正阴沈地诉说著逝去的爱情。 
  他毁了这一切,现在又後悔了。 
  在痛哭之後,弗兰克表现得极其狂躁,他抓起桌上的相框扔到了地上,狠命地踩著。 
  ──你这个虚伪的人,他已经让他痛苦半生,为什麽到死也不肯放过他! 
  接著他大声地哭喊著他教父的名字,那悲恸的神情使他看上去似乎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笑,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竟不是给予了他生命的父亲。 
  玻璃相框碎裂的声音,犹如时光被划开了一道伤痕。 
  艾萨克冲过去,抱住弗兰克想阻止他的疯狂,可是最後,他们兄弟两打起来了。 
  我在一旁盯著那具尸体发呆。 
  到最後,他都让我羡慕。 
  我想,我不再嫉妒他了。 
  很清楚了,事情。 
  弗兰克的教父服下的毒药和可怜的养父被人强迫灌下的一样。 
  我早就明白了这一切,艾萨克则显得悲愤无比。 
  ──他怎麽可以这样对待爸爸?爸爸一直把他当作最信任的人来看待,甚至把大宗遗产都留给他,而不是我们!这个冷血的男人,他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怎麽会如此狠心地杀了爸爸呢? 
  他说著话,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已经完全是一个大男人了,可哭起来仍象一个小孩子。 
  曾经,他和人打架被打断了腿,也不流一滴泪,从小就是个坚强甚至残忍的人。 
  而现在他哭泣著,如此伤心,我几乎都要被他感染得流下泪来。 
  没过几天,我们的弟弟克莱门特也回来了。他从人们的口中听到了养父去世的消息。 
  他放弃了筹备已久的个人音乐会,从英伦三岛回来了。 
  我有十年没见到他,他已由一个沈默的孩童变成了充满优雅气质的英俊少年。 
  灰蓝色的眼虽然没有光彩,但是却让他看起来总陷一种难以自拔的孤独与寂寞之中,让人怜爱。 
  和我们想像中的不同,少言寡语的克莱门特并未表现得过於悲伤。 
  我们带著他去了养父的坟前,他亲手献上了一束白玫瑰。 
  他用颤抖的双手摸索著墓碑上刻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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