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部却仍有些绿叶,看来并没死透。
宋春道:“这是什麽地方?”
胡泫道:“这里便是断云崖。”
宋春顿时明白那枯死的树只怕便是当初那株九荔,九荔的根部散落著许多暗红色的种籽,他知道这便是文秀说过的九荔子,他正要拾起,胡泫却拉了他起来道:“这树已经死了大半,结的籽也没什麽效力,文秀那小子不过是在哄你。”
宋春站起身来,走到崖边,胡泫道:“你当心些,这崖可是通著奈何桥鬼门关的,若是掉下去,就是我也救你不得。”
宋春往後退了一步,望著脚下翻滚的白云道:“胡泫,你说王锦这时候是不是在奈何桥头?”
胡泫脸色一变道:“不知道,他在哪里和我有什麽关系?”
宋春嗯了一声道:“你说得不错,九郎说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再怎麽也强求不来的,胡泫,王锦不该强求你,可是你也不该强求我,你留我在身边,有什麽用?我的心永永远远都在九郎身上,十世纠葛,哪有那麽容易拆散?”
胡泫脸一沈道:“你在说什麽?难道你想反悔?”
宋春摇了摇头道:“我不反悔,但是我不能留在你身边。你曾说过,我要麽留在你身边,要麽便永堕轮回,再也不能重返仙界,胡泫,我想明白了,九郎在哪里,哪里才是我的仙界,九郎不在,哪里都是地狱,就算真的入了鬼门关,又有什麽关系?”
胡泫道:“你想干吗?你站住,再走一步,就掉下去了。”
宋春嘿嘿一笑,俯身揣了一把九荔籽,纵身跃下断云崖去,胡泫嘶声大叫,急步上来,却只揪得一片衣角,那浓云被宋春冲开一线,紧跟著便合拢,再也瞧不见宋春的身影。
宋春再睁开眼时,却见身边人来人往,许多人闹嚷嚷在路上走著,他随著人丛来到一座桥上,桥头有人守著, 将这些人挨个看了,一个个放入,宋春立在这端,看桥那端,却是缥缥缈缈,瞧不清什麽,只看得见远远一个布帘挑在空中,上书斗大一个“茶”字,突然想起有人说过,奈何桥头的孟婆茶,便停下脚步,听人说虽了孟婆之茶,前世便忘得干干净净,他想我怎麽能喝这碗茶?不,我不喝。
一面想著,一面抽转身子往回走,却被人一把拉住道:“你也不想喝那茶吧?我也不想。”宋春看了看那人道:“你为什麽不想?”
那人眨了眨眼道:“你为什麽不想,我就为什麽不想。”
宋春道:“咱们不喝那茶会怎麽样?”
那人道:“也不会怎麽样,只是过了时辰,便成游魂,再也不得超生。”
宋春又道:“不得超生又怎麽了?”
那人叹了口气道:“也不怎麽样,就是从此阴间不收,阳间难留,再也没有出头那一日,咱们这类,叫做痴男怨女,做鬼也不得安宁。”
宋春道:“你明知如此,为何还不去投生?”
那人道:“我在等人,等到人一块去。”
宋春道:“我也等人,等到一块儿去。”
那人嘿嘿笑了笑,指著远处一条人影道:“那边也有一个,比你早来一日,问他话也不肯说,便只是直勾勾瞧著前面,只怕也是在等人。”
宋春循著他手望去,一看到那人影,心顿时狂跳起来,跟著便朝那边狂奔,奔到面前,两两相望,谁也说不出话,便死死抱在一起。
“你这个傻瓜,我费了多少心力才救活你,你怎麽还是走到这儿来了?”一语未了,泪水糊了满脸,顾九在他怀内低声道:“你才是傻瓜,找不到你,我在那世上活著做甚?”
宋春捧了他的脸细细看了一回,笑道:“九郎,九郎,咱们总算还在一起,我跟你说,你看到那边的茶铺了没?”
顾九道:“看到了,那茶啊,我是一口也不喝的。”
宋春嗯了一声道:“你怎麽来的?”
顾九拉开衣袖,却见手腕上一道血痕,宋春心里一酸道:“你真是傻瓜。”
九郎道:“是,文秀也说我是傻瓜,可是我还是来了,我知道你也一定会来的,宋春,你总算没叫我白等。”
宋春道:“万一我不来,你怎麽办?”
九郎笑道:“我一直等著,我知道你定会来的。”
两人正说著话,却听有人在後面笑道:“我说呢,原来你们等的人是彼此,好,真是太好了。”
宋春回头一看,却是刚才和他说话的人,便拉了九郎站起身来道:“这是我的爱人,他叫顾九,他美不美?”
那人笑道:“很美很美,只可惜再世投胎,再美你们也谁都不识得谁了。”
三人正说著话,却听得桥头吵闹起来,那人便将二人衣裳一拉道:“桥上出事了,咱们快走。”
宋春茫然道:“走哪儿去?”
那人笑道:“冥河的水能通向人间的水域,只要在三月初三辰时入河,有缘的人便可自冥河潜入人间,死而复生,此时不行更对何时?咱们快行。”
宋春一把拉住九郎,跟著那人悄悄潜至桥头,果然见鬼卒们乱作一团,桥下却有三五个人影,都如他们一样潜入河中,宋春便拉了九郎道:“咱们试上一试,九郎,万不可松手。”
顾九点了点头,前头那人回过头来道:“屏住呼吸,自这里下河,若是在人间能得相见,我是姑苏谢雪衣,到时候来喝一杯酒吧。”
说完,悄无人息潜入冥河,宋春紧紧拉了顾九,想了想不放心,又解了衣带,死死绑住两个人的手腕,随著那人潜入河中,河水冰凉刺骨,水下一团漆黑,初时还觉得手边紧紧拉著九郎,渐渐地意识模糊,人事不知,再醒转来,只听得耳边一片嘈杂之声,他茫然睁眼,却见身边围了大群的人,见他睁开眼来,一个老者叹道:“公子年轻英俊,何以如此想不开?竟然要跳汴河?”
偷香 结局
宋春举起手来一看,却见一条丝绳悬在腕间,身边却不见了九郎的人影,一时间急得几乎又想跳下河去,那老者见他神情悲伤,便再次劝道:“公子有何事想不开,说了出来,大家替你想个办法,你大好年华,这般轻生了,岂不可惜?”
宋春心急如焚道:“老丈,可曾见还有人跳河?”
旁观众人一起笑道:“这人可给浸啥了,谁和你约了一起跳河呢?今儿是三月三踩春,河边人多,不然,你死了也没人救的。”
更有人道:“怪道要跳河呢,原来是个疯子。”
一时间人群三三两两便散尽了,只留了那老者道:“公子家住何处?要不要老汉唤个车儿送公子回去?”
宋春不死心地又道:“老丈,今日这河里真的便只有在下跳河?”
那老者道:“公子敢是河水浸得久了,脑子有些糊涂了?咱们在这河边踩春,有人见你自上游冲下来,大夥儿齐心协力捞了你上来,再没看到还有别的什麽人了?若是你冷得厉害,到前头茶馆,替你叫一碗滚茶吃了,再将这一身湿衣换了,身上暖和了,脑便清楚了,这样可好?”
宋春浑身上下湿得透了,果然十分地不好,听了他的话,便点头同意,跟那老者一起进了茶馆,老板可怜他,便真个打了热茶给他喝,又找了套小二的干净衣裳替他换上,宋春瞧了手上的断了半截的丝绳,心想若是找不到九郎,便再跳一回汴河就是。
在茶馆歇息半日,那老者与茶铺老板在旁边劝解半晌,突然见街面上的人纷纷往河岸边跑,老板拉住人问道:“那边出什麽事了?”
那人一面比画一面道:“那边,冲下来个人,这时候给捞上来,也不知死活,大夥儿忙著去瞧呢。”
一语未了,宋春早已经一跃而起,朝河边直奔了过去, 岸边围著大群的人,宋春拔开人丛,却见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少年坐在地上,手腕上系著半截丝绳,正回头望来,两两相见,微微一怔之下,宋春扑了过去,死死抱住,喃喃地道:“九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