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横竖差不多宽大,气势汹汹的走到他跟前。罗永强坐在座位上没动,左脚从离合器上下来,刚抬了一点,刺痛猛的蹿上来,冷汗都快出来了。低头看看,脚踝肿得厉害,一路上也没觉得疼。
中年男人敲他的窗,喊着让他下车。罗永强还没反应,另一只手跟着敲在窗户上,中年男人身边探出来一个女人,喊他:“永强!永强哥!”倒是老相识, 苏珊娜。她眉开眼笑的看着罗永强,扭到另一边,开门上车,然后歪到他身上,抱着他胳膊。“胡老板,这是罗永强,罗家大少爷,你那车把账单寄罗家去吧。”
胡老板踢门,挥着拳头让他们滚下去,苏珊娜把两边门都锁好,抱着罗永强缠绵。
“怎么了?遇上难缠的金主?”罗永强问她,脚不动稍微好一点,头还是晕,声音还是弱。苏珊娜抬头看他,然后又把头埋到他胸口。“你还真是好人。”
“行了,走了。”罗永强看见胡老板走远,想着先下车,脚成这样,车是开不动了。
“我听人说了你的事,你这是哪个金主的车?我隔壁那个?”苏珊娜抱着他不动,两根指头捉着他胸口的扣子。“永强,你要还是有钱人多好。你脾气好,大方,懂情趣,上床也不玩奇怪花样。你要还是有钱,我谁也不跟,只跟你一个。”
“不过是钱的事,她爱他的时候,他是富家少爷,她不爱他的时候,他在外头打工。女人就算不爱钱,也不会爱穷。谁知道他怎么有这么天真,会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谢明宇不经意的点头,说不上罗永强是天真还是幼稚,不管他欺人,还是人欺他,总有那么点傻瓜意思。
罗永强按着苏珊娜的脸,狠狠亲了一口。“我要还是有钱,我肯定不只要你一个。”苏珊娜仰在座位上格格乱笑,推着他下车。“走,喝酒去!姐们请你!”
罗永强脚沾地就软,牙缝里咝咝吸气。苏珊娜拿包拍他,扶着他胳膊往前走。“不就是让男人睡了嘛,怎么软成这样!等着,等我有钱了,把你包回来!”“好,我等着。”罗永强只顾着笑,压到她肩膀上不停笑。
两个人歪歪倒倒的进去店里,顺着酒单点了一排,把桌子密密实实的摆满。两个人都是第二摊,几杯下去疯喊起来,苏珊娜说不用给她省钱,罗永强说老子再怎么也管的起你,把车钥匙拍在经理手里。
“前后有两年多,认识,同居,分手。他回来家里,最早还去找过她,没找到,然后他就这样了。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有他自己当真,白痴一样。”
罗永彬对罗永强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毕竟是他小时候仰头看着的人,毕竟是挂着他哥哥这一名号的人。他不希望他像一滩烂泥,摔哪糊哪,再也不起来。
他把罗永强卖给谢明宇,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他费劲的找来许巧玲,也是怀着以毒攻毒的侥幸。
谢明宇觉得自己想通了一些事,然后再度模糊了一些事,他急需看到罗永强,虽然不知道对着他能干什么。他推开门,房间也是空荡荡的。
罗永强酒量不错,苏珊娜也是女中豪杰,他们对拼了半桌下去,谁也没倒。苏珊娜媚眼如丝的看着他,深情的问他爱不爱她。罗永强严肃的摇头,说我不相信。
从那时起,不相信爱或不爱。
那时他躺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糙木床板,参差不平的木板硌在脊背上。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她就那么不见了,携裹着无数的细节和回忆,消失的一干二 净。他背上有一片一片晒伤的破皮,肩上有钢筋勒出来的深深痕迹,它们是真实的。他们过去的日子存在过,他付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努力和耐心,想要维持下去。 而她放弃了。
不是什么人的错,只是不能接受那些一去不返。
罗永强跑回去罗家,端端正正的跟罗老头子鞠躬,低头认错。有钱了他还是想找她,想要最后的可能,他疯找了整个城市,守着她家问她的去向。
她爸爸最后告诉她,她嫁人了,一个二婚的华侨,跟着移民出去了。
“白痴。”苏珊娜戳他的头,踩他的脚。罗永强傻傻看着脚,木的,不疼。“你不是爱她,你是不甘心。你让人娇惯坏了,大少爷。你那颗心啊,那颗水晶玻璃心啊,宝贝着呢。”
罗永强伸手,按在自己胸口,这玩意要是玻璃的早碎干碎净了。所以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了。
20
罗永强喝醉了喜欢找女人大腿,软软的枕上去,睡觉。苏珊娜也不是个省事的,所以最终呈现在谢明宇面前就是一副可以命名“奸夫淫妇”的画面。
店里认识罗永强,天明时候电话打到罗家,谢明宇开了一辆罗永彬的车直奔过来。罗永强一半挂地下,一半瘫在苏珊娜身上,脸贴着她大腿,胳膊抱着她屁股。苏珊娜一条腿搭他肩上,另一条搭沙发靠背上,曲线十足的躺着。
谢明宇气到没脾气,伸手左右甩了罗永强几巴掌,甩不醒,只能把他胳膊从人家大腿上扒拉下来,再提起来。罗永强脚不踩地,全副体重挂他身上,谢明宇扛了两下就想把他摔出去。
“他脚扭了。”苏珊娜说。
谢明宇没把罗永强折腾醒,倒把苏珊娜吵起来了。她斜着伸了个懒腰,往桌子上找烟,一边点上,一边把两条腿搭起来,瞟了谢明宇一眼。“你要把人带走,也得先把钱付上。”
“记我的帐。”谢明宇一字一顿,阴沉着脸看她。
“我除了跟他睡过没干过别的,他不会跟我私奔,你要醋也醋不到我头上,是那位叫什么来着,巧玲。”苏珊娜挑着眉笑,一口烟吹出去,轻飘飘浮过他的脸。谢明宇伸手,把她嘴里的烟头拿下来,按熄在桌面上。“我是要找她,没有她,还真没什么玩头了。”
“谢明宇!”苏珊娜叫他,他扛着人就往外走,头也不回。“你别以为什么都能糟践,我告诉你,你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后悔?他能后悔什么?等不到他脑子空一天,罗永强就能给他找出点事来,欺负人都能欺负的辛苦劳累,他欠他的?
谢明宇往前冲,肩膀顶在罗永强腹腔,没走到停车场他就吐了。一晚上第二次,喷射在谢明宇的裤子上。谢明宇把他扔地下,他靠着车轮子歪倒,吐了吐醒过来,指着谢明宇笑。谢明宇看见自己那辆车,还对在前面车屁股上,谢明宇看见他的脚,脚脖子圆滚滚的肿着。
他下脚踩他,一分一分往下落力气,踩实在踝骨上。罗永强疼得摇头,晃着胳膊想起来,没力气动弹。他仰着脸看谢明宇,谢明宇背着晨光,是一团沉默的阴影。阴影朝他倒下来,跟他说:“干脆把你这只脚撇了吧,省得你到处跑,还扭脚。真辛苦你了。”
“好。”罗永强居然还会笑。
谢明宇踩了一脚狠的,他整个人一抽,哑哑的叫了半声。
谢明宇松开脚脱裤子,一套西装扔一边,穿着衬衣底裤提他起来,给他摁在车上,把衣服也扒了。天已经亮了,有夜场下班的服务生经过,看见他们都绕着道。谢明宇冲服务生比中指,把脏衣服裹一团扔掉,把罗永强恶狠狠的塞进去车里。
再跟着他闹下去,他不疯,谢明宇也快疯了。
罗永强像是疼得厉害,上车就瘫在座位上,背对着他不动。谢明宇刚才试着帮他脱鞋,肿得拽不下来,他有一瞬间的同情,很快又被怒气淹没了。
“巧玲。”罗永强一手抠着车窗,小小声的叫。
去罗家的路上他也是这么个德行,谢明宇到底明白这个痴情种子的意思,他打着方向盘大转弯,罗永强给甩到他这边。他歪头看着谢明宇笑,笑容映着早上的阳光,暖洋洋的。
谢明宇有点恍惚,他醉着,醉到哪去了?
“巧玲。”罗永强还是这么叫他,越叫越大声。“巧玲!”他腻到他身上来,拦腰抱住他,趴在他肚子上。谢明宇趁空一肘敲在他颈部动脉上,只想干脆让他长眠。他冲着车玻璃和车玻璃外的世界呼喊:“老子他妈的哪根毛像她!”
这个问题只有罗永强能够回答,但是他睡死在谢明宇的怀里,偶尔哼哼唧唧的,在他光裸的大腿上蹭蹭脸。
这趟车开得异常艰难,谢明宇仅凭怒气支撑着,没导致车毁俩人死一堆的悲剧。他不能跟这混蛋一起不清不楚的挂了,他也不能把他踢开就此不揍他不上他。他不想干吗,就是想把他关住了,想揍揍一顿,想上上一回。
厘清这点欲念,让谢明宇神智清明起来,终于有了清晰的行动力。他把他拖进屋,跟门口的医生打招呼,看着他剪开他的鞋子,给他上药包扎。
谢明宇端着半杯酒,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他的脸,顺便拨了个电话。
罗永彬给的号码,他对罗永强的关注和耐心也就到此为止,他还有更多事情需要忙碌。谢明宇明白,这也是罗永彬为他所做的最后努力,如果他跟着罗永强一路滑下去,除了理智,他还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21
谢明宇穿着衣服睡着了,半躺着靠在床头,可能是在梦里觉得硌,晃晃脖子,皱了皱鼻头。罗永强睁开眼看见他,半天没眨。
酒醒了已经是第二个半夜,头很疼,上半个脑袋都蒙蒙的,太阳|穴上一阵一阵的刺疼。他不能动脑袋,所以一动不动的躺着,眼睛往上看,看见谢明宇歪过来的睡脸,他其实一点不像她。
罗永强终于敢于思考这个话题,头脑现实的疼痛掩饰了记忆的伤痛,于是回忆一层层的浮上来。在安静的夜晚,在熟睡的人身边,想起来那些莫名其妙的缘由。
那杆猎枪,许巧玲来大屋玩的时候,掂着脚去拿它,罗永强刚好从外面回来,他把她推出去才发现是个女孩。她撞在桌角上,再摔到地下,按到砸碎的玻璃杯,满手心都是碴子和血。罗永强吼了她一顿,没吼得她哭,她握住自己手腕站起来,给他鞠躬道歉。
罗永强看见她眼眶憋得红通通的,抿着嘴,掉头就要跑。他喊她停下,强拉着她手,把玻璃碴一点一点挑出来。
同样傻的事情不能有第二回,多年以后,他拿着两杯加料的酒进屋,去逗罗永彬的小同学,那同学一手扒在墙上,一手伸直握住枪托,想把它拿下来。罗永强把酒稳稳的放在桌子中间,走过去,拉着他转过来,一拳掏青了他的眼窝。
比起现在的谢明宇,他当年的暴力更为下作,尽管他们都有着可耻的前因,尽管谢明宇的拳头更硬,更狠。
罗永强想到这里,谢明宇眉毛挑了挑,睁开眼,跟着是长久的对视,谁也没说话。
他的眼神从学生起就是这个样子,再怎么客气,再怎么嘴甜,眼神里藏着狠劲,生机勃勃的,一股开栏就能横冲直撞的犊子气。罗永强觉得有意思,他百无聊赖的过日子,闯进来这么一个小犊子,好玩又耐玩,结果就时不时的寻思着整他,整整折腾了他好几年。
罗永强这会想起来,像是顿悟的意思。许巧玲是他那根插上脊背的稻草,痛的不敢想,但是别的零零碎碎积攒起来的过去全部压塌了,一片一片展现在眼前。
他看着谢明宇,两个人颠倒颠的折腾了一圈,过去被痛苦纠缠的是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是自己。他忽然有点想笑,想问他。
我们两个,究竟是谁糟蹋了谁?
谢明宇也想通了,在他以为的程度里。看见罗永强笑,他也跟着笑。随便他怎么折腾,都由着他去,他过去能活成一滩烂泥,现在也爬不到多远。到最后,要给他苦头甜头,还是得谢明宇说了算。
罗永强搬动了自己左腿,然后以左腿为原点,翻过身来,半撑着趴在谢明宇面前。做完这套动作他有点头晕目眩,闭着眼睛在他面前喘息。谢明宇看着他递到眼前的脸,还有半张的嘴,有冲动想吻他,想推到他,然后什么也没干,就是等着。
他实在有张不错的脸,谢明宇第一次见到就觉得晃眼,以至于被他揽在怀里也没动过。
罗永强睁开眼睛,伸手摸到他后颈,凑上去亲他,谢明宇偏头躲开。罗永强嘴贴到他脸侧,软软的陷到面颊里。他低声笑,伸出舌头舔上去,自下而上,缓缓的滑过皮肤。谢明宇楞了一下,那舌头没停,从脸侧滑到耳际,描摹了一下他耳垂的轮廓。
罗永强一直在他的床上挺尸,他都忘了,他的床笫经验要丰富无数倍。
他巨细无遗的舔吻他的脸,脖子,用牙齿叼开衬衣的纽扣,在他锁骨上细细的研磨。手也在他身上攀着,一手沿着他脊骨一颗一颗的摸下来,另一手伸进去裤子里,不脱不解,就那么窄窄的塞着,慢慢摩娑。
谢明宇觉得恼怒,然后又觉得舒畅,各种情绪交叠起来,从肌肤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