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眼前虽然看不见东西,却能感受到顾惜朝的笑意,于是他也笑了,他说:“我渴了。”
顾惜朝看看他,看看手中的茶杯,发现这人竟是要自己斟茶递水。虽然不太情愿,但顾惜朝还是把倒满茶水的茶杯塞到戚少商手里,道:“你以后要习惯黑暗,没有人一辈子替你斟茶。”
戚少商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复苏的欣喜又被浇灭。想到将要面对的未来,不禁忧从中来:“现在……离天黑还有多久?”
“大约两个时辰。”顾惜朝看看外面天色,“怎么,你很害怕么?”
“不,”戚少商茫然地摇摇头,“只是……不习惯。”
看着戚少商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略显局促地坐在床沿,顾惜朝心中一阵落寞。他心目中的戚少商不是这样,也不能这样。可如今,昔日那高大英武威风凛凛的影像,像是被他亲手撕碎了。顾惜朝禁不住又问:“如果重新再选,你还是、还是会选择救我么?”
戚少商仰头,没有焦距的双眼空洞地对着上方:“如果可以重新再选,我会选择一开始就没有遇上你。”
顾惜朝的眼神在戚少商的话语里一点一点暗淡,冷却了希冀的温度。
“可是……我既遇见了你,一切就只能这样。重来千次万次,也是这样,不会改变了。”戚少商喝了口茶,脸色平静。他恨,但他也知道他逃不掉。如果重来一千次,他就会第一千零一次地赞他“一表人才”;重来一万次,他就会第一万零一次地与他歃血盟誓。这一辈子,只要他是戚少商,只要他是顾惜朝,他们就逃不掉。
顾惜朝心里何尝不在思索?他也问过自己,如果当日能杀了戚少商,自己是不是就能和晚晴双宿双栖,共效与飞?但答案却是没有如果,即使再给他一万次机会,他也还是杀不了戚少商。一个根本不想杀的人,如何杀得了?
转眼已是月上中天,戚少商眼前渐渐有了色彩,他望着桌前静坐的顾惜朝:“你为何不走?”
“我在等你杀我。”顾惜朝手扶窗台,窗外月华如水,“你说过,救了我之后便要杀了我,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你不但救了我,还救了那些被困的孩子,我已不能杀你。”
“你知道,我并不是为了救他们才来的,不必给我扣功劳,我只是为了报当日受刑之仇。”顾惜朝目光凌厉,“但凡辱我者,我必要他十倍奉还。顾惜朝,说到做到。一接到无情飞书,我便星夜赶来,但却不是为你,而是为我自己。大当家,你可有些失望?”
“我早该知道,不能对你抱有任何奢望。”戚少商自嘲,接着道,“可是无情又怎会通知你?”
“你既向他打听九巽下落,他就自然想到了找我。”
戚少商刚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到屋外动静,警觉地抬手示意顾惜朝。顾惜朝的手移向布兜,紧紧盯住戚少商,略一点头,两人便箭如弦发,一剑一斧抵在上门外两人的颈上。
“是你们?”四个声音同时惊呼。
来人正是之前在药庐遇见的那两个逃兵役的村民,卢大力与杨瑄。四人分别一月有余,今日乍见,皆是大感意外。卢大力撤下手中匕首,那匕首虽未伤到人,却泛着殷红的血光,而他身上布衣也沾染点点血迹,不知在来前曾与人发生过何种争斗。
顾惜朝心中起疑,问道:“我二人来找洛大夫,他不在,便在此地等他,敢问两位可也是找他?”
“我们……”卢大力一见就是个不会撒谎的老实人,支支吾吾的似有难言之隐。
“我们是来找洛大哥拿些草药的,既然他不在,我们就回去了。”杨瑄一扯卢大力的袖子,转身便走。
戚少商见他们神情有异,待那两人背影远去,便转身对顾惜朝道:“你留在这里,我跟去瞧瞧。”
顾惜朝斜他一眼:“你又要多管闲事?”戚少商没有回答,一闪身便消失在夜色中。顾惜朝回神后才发现三宝葫芦竟被他带去,赶忙跟在了戚少商疾纵的身影之后,朝夜色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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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尽管戚少商在夜晚恢复了视力,但毕竟还不熟悉地形,七拐八弯地跟了一阵便没了那两人踪影。只见山下的龙蟠镇锣鼓齐鸣,火光冲天,一大队人马点着火把搜上山来,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知府衙门一带火光最盛,定是那里出事。”紧跟而来的顾惜朝指着熊熊火光说道。
“去看看。”戚少商窜上房梁,他练成魔功后,除了视力,其他修为均大见长进,顾惜朝要跟上他脚步已是颇为吃力。
衙门里一片混乱,呼喊声、哀号声响成一片。家丁婢女来回奔忙着打水扑火,指挥的却只是个师爷打扮的男子,不见知府老爷的人影。戚少商随手抓了个丫环一问才知道,秦知府刚刚被人杀害,刺客在府里放了把火逃上山了,听丫鬟描述刺客身形,倒与卢杨二人甚是吻合。
这下二人心中明白了大半,卢杨二人先前逃避兵役被知府杀了妻子亲人,现下定是回来寻仇的。秦知府那狗官的恶行戚少商早已见识过,死不足惜,倘若戚少商不是身在公门,也真想将他扒皮拆骨、千刀万剐。现在那杀人犯行踪成疑,戚少商看着山上密布的光点,不由得为他们担心起来。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的神情,直觉又有麻烦来了,倒吸一口气道:“你该不会是……想救他们吧。”
“冤冤相报虽不足取,但这也是官逼民反,情有可原,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官府抓去?”戚少商坚定道。
“难道你自己不是官府中人么?”顾惜朝冷冷反驳。
戚少商一阵尴尬,道:“这……这不一样。”
戚顾二人在山中奔走寻找,还要时时回避搜山的衙差,直至天亮,也没寻到逃亡中的卢杨二人。戚少商的眼睛再度失明,两人到镇上寻了间客栈住下,方便打探有关府衙凶案的消息。
势态紧急,戚少商却只能坐在客栈里干等,不由得怨恨起自己的双眼来。他从怀中摸出三宝葫芦,反复摩挲,口中却只是叹气。
“这三宝葫芦,你打算何时还我?”晚晴的遗物,顾惜朝不容它流落他人手中。
“在我恢复视力之前,是不会把它给你的。”
“戚少商,你这与强盗何异?”顾惜朝忿忿,如今戚少商练了魔功,他已不敢贸然动手,魔功的威力,他最是清楚。
“你难道忘了我本就是土匪出身?”戚少商冷酷地微笑,竟连跳出的两朵酒窝都不甚和善。
顾惜朝见状软言道:“要治好你的眼睛也不是没有法子,或许破了你体内的魔功,眼盲的毛病也会自行痊愈了。”
“要废除魔功谈何容易?”戚少商面露愁色,“莫非要像你当年一样被天雷劈中才破得了?这是天数,如何能操控?”
听戚少商谈到当年往事,顾惜朝的脸色立即臭了几分,只是语调仍甚平静:“找霹雳堂相助便可引雷,只不过这法子相当冒险,万一掌握不好分寸,就会引火自焚。”
“霹雳堂……”戚少商重复着这个熟悉的名字,一时竟觉得生疏,毕竟他做捕头两年,与昔日兄弟一别也已两年了。看来要治好自己的眼睛,并非一时之间所能做到,戚少商把三宝葫芦塞回贴身的口袋,道:“去霹雳堂之事,稍后再议,今夜你且先陪我做件事。”
“什么事?”
“到时便知。”
入夜后,戚少商拖着顾惜朝与他一起飞檐走壁,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进了知府的府邸。戚少商朝着知府夫人的卧室弹了颗石子,压低喉咙变了个声音:“昨天只杀了那恶贼,没能将这仆妇解决,今天咱们可要斩草除根,把这恶婆娘也送去见阎王。”
那知府夫人惊醒后听到了这么一段话,当即不假思索地失声大叫。戚少商见到四下涌出的灯火,便拉了顾惜朝跃出墙外。他时不时察看追兵,且走且停,故意将人引向镇子另一头。连在山上搜了一天一夜的衙役也都纷纷聚拢来,挨家挨户地在戚顾形迹消失处搜查。
顾惜朝再笨也明白了戚少商是假冒刺客,引开追兵。只是那些官差未免太过凶悍,搜不到人竟对百姓随意打骂,抢夺掳掠。戚少商并未走远,自然看不过眼,见到两名官差企图对一老妪拳脚相加,便跳出来挺身相护。他不愿意亮出六扇门的身份,免不了与那些官差动起手来。对方的剑才拔了一半,便被戚少商挥掌击倒,血流如注,倒地不起。伤得稍轻一点的,尚能像虫一般蠕动出门口,一路上止不住地哀嚎。
戚少商练成魔功后第一次动手,着实把他自己骇了一跳。方才的一刹那,他的行为完全不受控制,一出手便直取要害,置人于死地。戚少商摊开双手,惊骇万分地翻来覆去察看,仿佛那双手不是自己的。
顾惜朝道:“这就是练魔功的结果,你已有了魔性,只要动手便抑制不了。时间愈长魔性愈重,长此下去,终将成魔。”
戚少商的大眼里终于露出一丝无措,他一向有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一旦失去控制,将会是对他最大的打击。戚少商将不再是戚少商。
“谁?是谁在老子的地头撒野?”不消说,一定是被戚少商打伤的差役搬来的救兵。一个捕头模样的中年汉子挥舞着手里白森森的大刀,踢门进来。
戚少商本不想暴露身份,可为了不再动手伤人,只好亮出平乱珏:“你可认得这个?”
那捕头定睛一看,啪一下跪倒,后面几个捕快也知道不妙,纷纷学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神龙捕头,还请大人多多包涵。”说着就对自己的嘴巴开打。身后的几个捕快也各自掌起嘴来,响声劈劈啪啪,好不清脆。
“好了好了,都停手吧。你们这里是谁主事?”
中年捕头惶恐道:“衙门里发生了大事,知府大人被刺,刚好钦差韩大人到本镇颁旨,便暂时接替掌管衙中事务。说起来,凌大人此行似乎正是为戚捕头而来哩。”
“为我?”戚少商与顾惜朝对视一眼,心想自己的下落除了进画眉山庄前通报过六扇门外,应当无人知晓,怎么竟有钦差千里迢迢找上门来。
●(三十二)
戚少商还未进到府衙大门,就见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迎了出来,迅速打量了戚顾二人,然后对着戚少商笑道:“想必这位就是九现神龙戚捕头了,在下河间安抚使凌是谦,真是恭喜戚捕头,此番立下大功,可是鹏程万里,前途无量了。”
戚少商一听“凌是谦”这个名字,才知道眼前人乃是那大名鼎鼎的儒生将军,曾镇压内乱有功而大受器重,端的足智多谋料敌如神,却不知道他原来这样年轻。可立功一说却让戚少商听得云里雾里,他反问道:“何喜之有?”
“戚兄快请进来听旨。”那凌是谦一脸亲热,同戚少商称兄道弟起来,拉了他进屋宣旨,说什么戚少商救三皇子有功,擢升为正三品御前总捕,加奉三百担。
戚少商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过圣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是谦微微一笑道:“戚兄日前可曾破过一个绑架男童的案子?”
戚少商点头:“唔,是有这么回事。”
凌是谦拉他坐下,为他倒了杯茶:“那就是了,被绑的人中有微服出游的三皇子。皇子失踪后,皇上立即调遣了禁军赶赴此地,却碍于不便曝露皇子身份而迟迟不能行动,直到戚捕头出现才如见救星。”
戚少商脸色微沉:“原来周围早有军队包围,却还是让我一人先去送死,待两败俱伤后他们再坐享其成?”
凌是谦抿了口茶,轻轻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不也给了戚兄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么,富贵险中求啊。”
戚少商嘴角冷冷地扬了扬,没有反驳,身在官场这几年,他竟学会了不再明示异议。他明白,他坚持得了自己,却干涉不了别人。
顾惜朝冷哼一声,故意盯着戚少商道:“大当家不是一向视富贵如浮云,视功名如粪土的么?怎么如今也转性了?”
戚少商回瞪他一眼,心想这人明明知道自己,还来说这些个不合时宜的话让自己难堪,真是存心叫人不舒坦。
凌是谦这才正眼打量了顾惜朝一番,见这书生俊秀高傲,既不像粗俗的江湖草莽也不像文弱的普通儒生,便拱了拱手问:“敢问阁下是……?”
“在下顾惜朝。”顾惜朝朗声道。
在朝为官之人,有谁会不知道两年前的皇城一战,有谁会没听过顾惜朝的大名?饶是凌是谦再冷静,也还是诧异得望了戚少商一眼才想到要端出和缓的脸色。他礼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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